第61章

第61章

兩人将院門前面這一片荒草鋤完,露出來的空地有些不平,還有石頭爛瓦片,裴厭撿起來扔在一旁,等回頭平整的時候,把所有雜物一起拉走,

顧蘭時拄着鋤把歇息,今天這麽忙,他屬實有點吃不消。

“怎麽了?”裴厭轉頭看他。

顧蘭時開口道:“沒什麽。”

這樣子不像沒事,裴厭擰着眉頭又問他一遍。

顧蘭時這才說:“就腿疼。”

他有點惱羞成怒,低聲不耐煩道:“你自己做了什麽又不是不清楚。”

裴厭沉默一下,确實是他思慮不周,于是放緩了語氣說:“你回去歇着,我來幹就好。”

顧蘭時一想,鋤地這事不着急,于是囑咐他小心草裏的蛇蟲,就拿上鋤頭回去了。

入夜。

顧蘭時早就困了,洗完腳打着哈欠上炕躺下,洗腳水自有裴厭去倒。

房裏沒點燈,他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不想裴厭上炕後,摸索着摸到他腿,竟從上到下按揉起來,連腳也照顧到。

他困到極點,聲音都是疲倦的,問道:“你做什麽?”

裴厭低聲開口:“給你揉揉,今天走了山路,萬一明早起來腿疼。”

更要緊的地方其實不是腿腳,他心裏清清楚楚,只是不好開口,他夫郎肯定也不願意,而且就算看了又怎麽樣,一沒藥用二沒手段緩解,只能盡盡其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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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蘭時沒力氣收回腿,而且裴厭手掌溫熱有力,也沒弄疼他,腿腳一按揉确實舒服放松了許多,就由着對方去了,自己很快舒舒服服進入夢鄉,什麽也不得知。

*

麥穗曬得差不多,該碾場了,碾完麥粒還要再曬幾天,顧蘭時得了消息後,和裴厭一起回家幫忙。

顧蘭生牽着驢子拉着石碾在麥場上來回碾壓,壓過後裴厭幾人用木叉翻起另一面。

唯有多翻多壓幾遍,麥粒才脫得幹淨。

就一頭驢,碾一遍場沒那麽快,太陽正炎熱,沒必要所有人都在谷場上忙碌,有裴厭、狗兒還有他二哥顧蘭河就足夠了。

外頭灰土大,顧蘭時見裴厭三個人停下後,朝院裏喊道:“茶水倒好了。”

這幾人進來歇涼喝水,大嫂二嫂在竈房忙碌,他端起一碗拿出去給牽驢的大哥。

每年都要幹這些活,所有人都習慣了,往年碾完老家的麥子,借驢子的順序都是顧蘭生先用,再給二弟,今年多了顧蘭時和裴厭,自然也是如此。

顧蘭時雖想早早碾完場,這一攤子活就能收拾了,但不好越過大哥二哥。

裴厭原先只有一畝麥子,收回來後在院裏自己拉石磙碾動,如今有兩畝麥子,他有心想自己先碾幾遍,累是累點,不過多費點力氣。

顧蘭時一看那石磙太沉重,攔住了他,大石頭塊子哪有輕的,再等兩三天的事,哪有那麽着急。

于是兩人先去麥田翻地,将麥子根刨出來,還要平整一遍田地。

麥子根也不用扔,運回家曬幹了,能當柴火燒。

裴厭幹活向來不含糊,兩天多時日都在地裏忙活,收拾好兩畝旱田後,剛好輪到他倆用驢子。

院子裏,顧蘭時戴着鬥笠,用一條布巾蒙了下半張臉,不然一說話一呼吸都是炙熱的塵土。

毛驢在太陽底下幹了這幾天重活,草料和水都得喂好,不然沒力氣。

眼瞅着越來越熱,毛驢有點蔫,顧蘭時連忙舀了半桶水給它喝,順手拍拍驢脖子,說:“要不歇歇,太熱了,它雖是牲口,也得緩緩。”

他看一眼裴厭渾身是汗,又說道:“你也歇歇,萬一中了暑氣,太陽這麽好,麥子也曬得夠幹,過了晌午這陣再碾不遲。”

裴厭擦擦額上汗,天确實好,不用擔心下雨的事,便點頭應好,等驢子喝完水,牽着它到陰涼處栓好,放了草料讓吃。

大黑找了處陰涼趴下,熱得直吐舌頭。

沒有風,院裏的菜葉紋絲不動,堂屋裏,顧蘭時搖着蒲扇,他有點饞果子吃,但最近沒上山,也沒去趕集,桃李瓜果這些家裏都沒有。

想起小時候去過一次阿奶的姑媽家,他喊老姑奶奶,老姑奶奶家裏有個葡萄架子,當時去正好是夏末那一陣,葡萄熟了,紫紅的葡萄汁水飽滿,酸酸甜甜的,他當時很小,老姑奶奶給他摘了一串,他還得兩手抱着,只覺那串葡萄可真多真大。

他一邊扇涼一邊說:“要是能買到葡萄秧子,到時在院裏搭個葡萄架,以後就有葡萄吃。”

裴厭知道葡萄,但沒吃過,這東西鎮上有,附近幾個村子種的不多,院裏搭架多是栽種些菜蔬,比起果子之類的零嘴,菜蔬顯然更要緊。

他放下水碗也拿起蒲扇搖,說:“我回頭打聽打聽。”

太陽漸漸往西邊走,沒那麽熱了,兩人便起身往院裏走,毛驢歇了一陣子,再拉石磙明顯有了精神頭。

一直忙到傍晚,顧蘭時正在竈房做飯,院裏裴厭翻麥子,大黑忽然沖着門口叫,見顧鐵山進來後它上前聞了幾下,又在陰涼處趴好。

“岳丈。”裴厭喊道。

顧蘭時聽見動靜,出來問道:“爹,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顧鐵山肩上扛着漁網,看一眼他倆今年的收成,剛才進門時也看見他倆将外面收拾的不錯,比原先幹淨多了,心中還是滿意的。

他說道:“你上回不是說要占了前面那片地,這事可行,不過都是一個村的,人家也在村裏住了十幾年,地咱們占定了,這邊老屋雖說當年沒有地契,不過多少要同他們知會一聲,才是個理,省得叫人家說嘴。”

“我今天上山去下網,讓姑爺同我一起去,明天看看收成,要是不多就再叉幾條魚,一家給送去兩條,收了東西他們不好說什麽。”

顧鐵山說着,又看向裴厭,開口道:“要在村裏過日子,多少活點人,別的不說,以後日子長了,紅白喜事都要村裏人幫襯幫襯,咱家親戚是多,也不能不和村裏人往來,又沒結仇,對人家客氣點,和和氣氣的,日子久了好處多着呢。”

他思索一下又道:“明天我帶你過去,先聽聽他們口風,若不答應,給個一二十文也就松口了,這邊荒了十幾年,也不見他們來人拾掇,連地契都沒,沒必要多給。”

顧蘭時聽他爹說得在理,看向裴厭點了點頭。

裴厭順着顧鐵山的話想了一下,以後有孩子,孩子成親确實要有親戚朋友來幫忙來吃席,不然若像他一樣,實在太清冷,原先強占這片地盤的想法松動,見顧蘭時贊同,他也點了點頭:“好。”

顧鐵山年輕時也跟人打架,這幾年有了年紀,便覺得還是和氣些為好,見他倆都點了頭,他拍拍肩上漁網,率先轉身往外走,說:“趁這會兒天亮早點進山,明天也要早早去收網。”

裴厭放下木叉,說道:“你做飯就好,不用管這些。”

顧蘭時答應道:“好,你去。”

水裏的游魚精明,離村近的河段常年有人釣魚撈魚,魚漸漸少了,沒有山裏的流段多,想好生弄一網子魚,去山上更容易些,不過也看運氣。

*

翌日清晨,草葉還帶着露水,山林裏的涼意尚未散去,裴厭拎着木桶,和顧鐵山踩着草叢上了山。

以前有一次,顧鐵山在村子旁邊的流段下網,不想夜裏被人截了胡,他早上去收網時網被拽到岸邊,一條魚都沒有,漁網還破了,氣得他和苗秋蓮在村裏罵了好幾天,後來大概知道是哪家幹的,不過沒當場逮住,自然不好發作。

這回雖是在山上網魚,村裏人夜晚輕易不會上山,也不知他在哪裏下的網,找都得找一陣子,但他還是很謹慎。

河水冰涼,兩人光着腳在淺水處适應一會兒,才敢往水裏走。

今天運氣不錯,一網子十幾條魚蹦跶着被拉上岸,顧鐵山笑道:“足夠了。”

裴厭從網裏掏出魚,一條條扔進桶裏,他拔了幾根結實有韌性的長莖草,穿過魚嘴等會兒好直接提起來。

一共四家人,太大的魚留着岳丈家吃,他挑了八條不大不小的,每兩條穿在一起。

十四條魚在木桶裏顯得有點擁擠,他倆沒有多耽誤,提着木桶和漁網下了山。

顧蘭時在院裏将昨晚卷起來的麥子鋪平攤開,今天還要再碾幾遍,毛驢還沒還回去呢。

每晚将麥子收進屋檐下是怕突然下雨,夜裏來不及卷收,情願沒睡的時候多費點力氣,夜裏才好睡個囫囵覺。

聽見大黑叫了兩聲,他朝門外看去,果然見裴厭一手提着木桶進來了,他問道:“爹呢?”

裴厭邊走邊說:“漁網有水,岳丈先回去曬漁網了,我放兩條魚也過去,趁人家還沒出門下地幹活,先把魚送了。”

“好。”顧蘭時進竈房給木盆裏舀了些水。

木桶裏有三條大魚,他倆只挑了一條,再捉了條小魚放進盆中,裴厭就提着木桶走了。

等顧鐵山擺弄好漁網,兩人就先往林榮家去,林榮雖姓林,卻和小河村的林家沒什麽關系,是從別處深山中搬出來的,同姓罷了。

顧鐵山和他兩家挺熟,帶着裴厭剛進院門,就看見林榮老爹坐在西邊牆根下抽旱煙,老頭子上了年紀,腿腳不利索,見有人來也不起身,吸一口煙說:“是鐵山小子,過來了。”

十幾年前搬過來時,還是林老爹拖家帶口,如今他年紀大了,有點糊塗,便是林榮當家。

“老叔起這麽早,我過來有點事。”顧鐵山又朝裏喊道:“他榮叔在家?”

林榮媳婦在竈房,聽見聲音趕忙出來,說:“在呢在呢。”

看見裴厭後她心中一驚,神色惴惴不安,帶着懼意朝屋裏喊一聲,就見林榮靸着鞋出來。

“誰啊。”林榮扣着眼角,一擡頭卻見是裴厭,哪怕有顧鐵山跟着,他面皮一抖,拼命回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這活閻王,難不成是上門興師問罪的?

顧鐵山不等他們想出什麽,看出兩口子害怕,他沒進人家堂屋,就站在院裏笑道:“他榮叔,今天過來有事同你商議,你家原先的老屋不是荒了,那邊也不是個正經住處,連地契都沒有,我姑爺想平了那片地,不然全是亂草,怕有蛇蟲在裏面,這不托我上門說道說道,今天弄了兩條魚,還活着呢,新鮮,給你們也嘗嘗鮮。”

林榮幾家都是當年搬遷過來,和受了災逃荒過來的人不同,官府沒有優待,能在後山弄一間茅草屋住都算不錯,當時蓋了茅草屋後,他們沒有交錢在官府蓋官印辦房契,這事兒小河村的人都知道。

一聽來意,林榮咽着吐沫幹笑兩聲,搓着手想了一會兒說:“論理,那處地方也不算我們家正經房子,這十年都沒去過。”

見裴厭看着他,一張閻王臉瞧着就不好相處,他一咬牙,又道:“你們要用,盡管占了去,我們又不上那邊。”

顧鐵山說道:“好,那就說定了?”

林榮只想趕緊把這尊大佛送走,忙不疊點頭:“說定了。”

“你不反悔?”顧鐵山比較謹慎,又問了一遍。

林榮有點着急,說道:“這有什麽反悔的,那片地方早就不用了。”

顧鐵山這才笑道:“好,多謝。”

裴厭上前幾步把手裏的兩條魚遞過去,緩和了語氣開口:“多謝榮叔。”

他這麽客氣,林榮頓時有點吃驚,也不敢接東西,連忙擺着手說:“不用不用。”

顧鐵山在旁邊勸道:“拿着吧,我家姑爺早上特地弄的,怕占了地盤你們不高興。”

林榮心裏直打鼓,聽見這句話,心想他又不是缺心眼,何至于跟個活閻王較勁,那片地根本不算他們家的,就是強占去他也不敢說嘴。

裴厭記着顧蘭時昨晚的囑咐,讓他客氣點,見林榮不收,幹脆挂在旁邊晾衣架上,說:“這魚正新鮮。”

顧鐵山笑着打着圓場:“你說你,這是孩子一片心意,給你就收下,鄰裏鄰居的,瞎客氣什麽。”

他沒多留,後邊還有三家呢,又說道:“他嬸子,你們先忙,我們就走了。”

林榮媳婦臉都吓白了,巴不得他倆離開。

林榮忙不疊點頭,跟在後頭送他倆出門,再轉身進門,拍着胸脯子緩過勁來,瞧見木架上挂的兩條魚,同他媳婦嘀咕了幾句,最後把魚收拾了,白得兩條魚吃,除去裴厭比較吓人外,還是挺高興的。

因裴厭跟着,其他三家人的反應和林榮家差不多,甚至有小孩想起夜裏他爹娘吓他的話,直接躲進屋裏,不敢看破了相的裴厭,生怕被活閻王抓走喂豺狼。

事情解決後,顧鐵山心中暗自好笑,雖說名聲吓人,可也有點別的好處,這不連錢都不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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