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謝陵的字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出現在了它不該出現的地方,短短兩句,沒有前因後果,甚至讓人一頭霧水。并非他不解釋,而是他篤定只需要一句陸隐川有難,淩玉塵就會動身前往。

他是那麽的自信,自信到陸隐川生了疑心。

上一世,在陸隐川的推波助瀾下,獲得古妖和仙族傳承的謝陵走的順風順水,修為突飛猛進,在陸隐川死時,他已經坐到皇朝最高的位置。世間一切,他皆是唾手可得。

不過陸隐川現在回想起來,發現謝陵那個時候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他固然是恨陸隐川,可恨的底色是曾經憧憬過,愛慕過。

他又何嘗不想回到當初?

可是在缺少另一半靈魂的情況下,陸隐川對情緒的表達很差,他冰冷地不懂柔和,讓謝陵一度以為是他不想再繼續演戲,二人的相處變成了針尖對麥芒,濃郁的悲色掩蓋了一切風月的苗頭。

陸隐川走了極端,謝陵又何嘗不是?

“我死以後,謝陵會痛苦嗎?”陸隐川發出疑問,他隐隐有那種感覺,但是很模糊,不夠真切,也難以描述。

陸行淵愣了愣:“會。”

陸隐川垂眸,道:“所以在我死後,不管他做了什麽都不稀奇。”

陸行淵覺得有幾分悲涼,他明白陸隐川的意思。

他和陸隐川曾是謝陵生命中的一抹微光,就算最後被他壓|在心底,也還閃爍着,可以看一看。可他和陸隐川死後,光泯滅在黑暗中,謝陵就算想看一看,也找不到了。

陷入黑暗中,絕望又瘋狂的人,什麽事都幹的出來。

陸隐川回憶道:“你當日在懸崖上對他說的話沒有問題,但他的回答和過去并不一樣。他審視過你的言行,在被你刺激後,是有目的性地離開,說明他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

原原本本的謝陵是茫然的,痛苦之下有着強烈的求生意志,掙紮着想要回去問陸隐川為什麽。可陸行淵遇見的謝陵并不茫然,他更像是頹廢,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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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一樣的地方被陸隐川串聯起來,一個和他們情況類似的答案呼之欲出。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他和淩玉塵能成為朋友,淩玉塵願意為他出手。

陸行淵心頭一跳,蹙眉道:“他怎麽辦到的?”

陸隐川搖頭,這一點他還沒有想明白。謝陵身上也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或許是他得了某個機緣逆轉時空,也或許是在陸隐川不知道的情況下修行了歲月之術。

“我們現在走的每一步,都在更改曾經發生過的命運,這也意味着我們擾亂了既定的未來,不僅我們的命運會發生改變,其他人也是如此。”

“比如周搖光和崔命?”陸行淵問道。

上一世,消失在饒河的是禦獸宗,周搖光借小蠻在二級宗門面前混了個熟臉,并吞了饒河的勢力。

但這一世,周搖光遇上陸行淵,成了劍下魂,和陸行淵有接觸的禦獸宗意外存活下來。

不知不覺間,他們和謝陵,成了命運的變數。

猜到謝陵也有上一世的經驗,陸隐川放心不少。不過很快他又想到另一件事,天衍宗鬧出那麽大的動靜,謝陵不會只找一個淩玉塵幫忙,為了達到目的,他說不定還會接觸妖族。

妖族視他為棋子,在發現他天賦出衆後才有了培養的意思。上一世陸隐川幫忙鋪路時,妖族可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但妖族也不是個善茬

,謝陵眼下這修為能應付嗎?

為了處決陸隐川,天衍宗也給妖族送了信。信上只隐晦提及此事關乎陸隐川和謝陵,妖王權衡之下,派出使者前往。

他們一行人乘坐雲舟,浩浩蕩蕩地穿過各州各城,領略人族的風光。

這一日,他們到了天衍宗附近,雲舟行在雲端之上,若隐若現。掌舵的狼族身材魁梧,一口酒一口肉,眼神微醺,時不時地才會看一眼前方有沒有障礙。

“艾五,公子差我問你,還有多久才能到天衍宗?”人身蛇尾的姑娘輕紗薄衣,扭着纖細的腰肢到船頭,她吐着信子往旁邊的柱子上一靠,軟若無骨。

艾五灌了一口酒,抹了把嘴道:“不出意外,只要半個時辰。”

姑娘盤在柱子上,笑容嬌媚,幽綠的豎瞳掃過雲端。雲舟的速度很快,剝開層層白雲,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從雲層中顯露出來。

姑娘蛇尾往艾五身上一甩,警戒道:“有人。”

艾五打了個酒嗝,瞥了一眼逐漸清晰的身影,道:“毛頭小子一個,看我撞過去吓他一吓。”

艾五揮出一道靈力注入雲舟,雲舟像離弦之箭,咻地一下沖出去。雲層裏的人不躲不避,他就站在雲舟的必經之路上,氣定神閑。

離得近了,艾五才發現這人和他一樣,有着标志性的狼耳和狼尾,只不過他們毛色灰黑相糅,而這人通體銀白,不見一絲雜色。

他穿着一身淺黃|色的長袍,身有七尺,精瘦,模樣俊俏,像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在這雲層裏迷了路。

雲舟在他身前一尺的距離停下,風拂亂他的長發,他目光如炬,從頭到尾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皇朝十七皇子謝陵,求見妖族使者墨流光。”

雲舟上的蛇女和艾五一愣,他們以前對謝陵的名字陌生,但三年前謝陵大放異彩後,他們或多或少聽過。他是狼女和仙皇生下的混血,悶聲不響十八年,一朝一鳴驚人後,又很快銷聲匿跡。

艾五的酒意被吓醒了,他看向身邊的蛇女,非常委婉道:“我記得他不長這樣。”

混血的身上極少會有異族的特征,他們會被人族的血脈同化,覺醒的可能非常的小。或者就是走一個極端,身上留存着異族的特征收不回去,修為微弱。

謝陵不僅天賦不錯,還越來越像狼族,也難怪艾五不敢相信。

蛇女從柱子上下來,伸手把艾五推開:“公子的客人,公子自會判斷,你別擋路。”

艾五沒有反駁,高大的個子縮在一旁。

謝陵踏上雲舟,對蛇女行了個禮:“多謝。”

蛇女繞着他轉了一圈,興奮地吐着信子,眼底閃爍着危險的光芒。一個與衆不同的混血,激發了她不小的興趣。

她給謝陵指了個路,玩味道:“我們少主就在樓上,十七殿下,請!”

蛇女讓出道路,沒有随行的意思。謝陵神色如常,他看向蛇女,目光淩厲,仿佛一眼就看穿蛇女心中所想。

蛇女打了個冷顫,謝陵飄然而去。

妖族使者墨流光,是一條活了好幾百年的王蛇,他通體漆黑,最讨厭夏天。一入夏,就恨不得把自己攤平在地板上。

謝陵推開他的房門,入目是一顆臉盆大小的蛇頭,正盤在身體上方,一雙金色的豎瞳冷冷地盯着謝陵。

“在下謝陵,不請自來,想和閣下談筆交易。”

墨流光吐着信子,豎瞳裏露出困惑之色,圈在身下的蛇尾搖搖擺擺,口吐人言:“你和我印象中的樣子差太多,你覺醒了狼族血脈?”

謝陵颔首:“算是吧。”

謝陵身上的狼族血脈并不多,因為他娘不是什麽很厲害的狼族,不然也不會成為棄子。他身上覺醒的更多是古狼傳承給他的血脈,這也是為什麽他的毛色和艾五不一樣。

墨流光舒展身體:“你為什麽還活着?按照天衍宗傳給王的信中所言,你應該死了。”

“還沒死,但也快了。”謝陵關上房門,道:“天衍宗和皇朝在我回去的必經之路設下埋伏,只要我露面,不問緣由,就地格殺。”

陸行淵被帶走後,謝陵也沒閑着。他利用血脈的壓制,發動大陸上所有他能驅動的妖獸,野獸,讓它們成為他的眼,他的耳。

他知道有人想殺他,這個殺心三年前就有。所以他不能露面,他需要找一個合适的隊伍帶他進入天衍宗。

妖族就是最好的選擇。

墨流光吐着信子,冰冷的豎瞳打量謝陵,思索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謝陵大大方方地讓他看,毫不露怯。

過了好一會兒,墨流光才收回那冰冷的眼神,道:“說說你的交易。”

謝陵嘴角微揚,只要墨流光松口答應,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天衍宗,又是一個月色通明的夜晚。

陸隐川等到二更天淩玉塵才翻窗而入,他這次前來少了點吊兒郎當的不着調,自顧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嚕咕嚕兩口下肚。

陸隐川手持古籍,聽見他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真的因愛生恨,惱羞成怒,将謝陵先奸後殺?”

陸隐川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劍眉微挑:“什麽?”

在外人眼裏,他對謝陵極差,又嚴厲又冷酷無情,誣陷他殺了謝陵可以,但編排的這個理由是遠在他處的謝陵聽了都要覺得晦氣的地步。

淩玉塵坐到他面前,備受打擊,一臉的失落:“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你居然不是對我這樣。”

陸隐川:“……”

你對做個人過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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