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偃偶術有些偏門,它從性質上而言,已經接近禁術。陸行淵也不知道無塵是從哪兒學來這東西,看着他娴熟地套用佛法改良,陸行淵甚至懷疑他不是第一次用。

一滴鮮血一口氣,就能以木偶仿人,做到以假亂真,騙人确實差點意思,但是對付三屍宗的血引之術卻完全沒有問題。

陸行淵走出房門,在跨出去的那一瞬間,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從他身上撫過,他的氣韻變得模糊不清。

偃偶被無塵放置在陣法中心,油燈在側,青色的火焰只有黃豆大小。在這三天內,他們要保證油燈不滅。

時間倉促,在偃偶術完成這一刻,也意味着陸行淵必須離開。他站在門外,謝陵三人站在門內,以門為界,他在落日的黃昏中,周身鍍了一層金色。謝陵等人在冉冉升起的靈燈光暈中,如在白晝。

謝陵欲言又止,為了救陸行淵,這一世他選擇了妖族的陣營。今日一別,誰也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才能重逢。

陸行淵的目光一直在謝陵身上,眼神克制,他前途未蔔,不敢許諾,但要是什麽都不說,他又放不下。

“等我!”陸行淵思索之後,還是做出了選擇,他一定會再回來。

謝陵心頭一顫,咬唇道:“好!”

上輩子我們行之倉促,好像什麽都來不及做。但這輩子我們有時間,你讓我等,我願意等。

得到謝陵肯定的答案,陸行淵不再耽擱,抽身而去。

偃偶做傀,他不用擔心暴露,全力趕赴魔界。

山間月行,日升日落,

陸行淵再一次空間挪移,直接跨出人族的邊界,再往前就是蠻荒古地,這裏存在空間亂流,不能随意穿梭空間,否則稍有不慎就會卷入空間裂縫中。

陸行淵吞下一瓶丹藥,快速補充消耗的靈力和體力。他回頭看了眼身後這生活了數百年的人族領地,山高水長,白雲悠悠,風和日麗的寧靜下,殺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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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淵沒有留戀,一頭紮進眼前的蠻荒古地。這裏是進入魔族的另一條路,比起饒河,這裏危機四伏,稍有不慎就會被林中的妖獸襲擊。運氣不好,說不定還會遇上上千年的荒獸。

陸行淵禦劍而行,他收斂了自身的氣息,在腦海中回憶當初玄弋給他的地圖,辨別方向。他身在半空之上,不覺日落,目光所及盡是金色的餘晖。

他離開煙雨城已有三日,偃偶碎裂,被偃偶借走的血氣再度回到身上。餘晖之下,晚風吹動他的衣袖。

陸行淵身影微頓,林間傳來妖獸的嘶吼。

一具紅棺自密林中飛射而出,直直地朝着陸行淵撞過來。棺木紅豔,沒有多餘的花紋,帶着濃烈的陰寒之氣。

陸行淵身影一閃,淩空而立,禦劍在前。

他抓住破厄的劍柄,朝前一揮,驟然有一股淩冽的劍意彌漫,橫掃之下,直接和紅光撞在一起。

棺木發出砰砰的聲響,陸行淵的劍意瞬間崩潰,化作細密的雨滴,凝為箭矢,再次朝着棺木奔去。

靈力碰撞的爆炸聲在林中回響,摻雜着妖獸憤怒的低吼,仿佛是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

陸行淵和棺木各退一丈,他被震的虎口發麻,神情嚴肅。

與此同時,眼前的密林中飛出一人。他身着長衫,留着一把山羊胡,面容白淨,不見皺紋,仿佛是位教書先生。他臨空而行,看似速度緩慢,卻每一步都在拉近他和陸行淵的距離。

“破厄劍尊,好久不見,不知道你可還記得我?”

來人停在棺木旁邊,撫|摸棺木,就像是在撫|摸自己的情|人一般。他全身氣息收斂的完美,口氣就像是在唠叨家常。

他看起來無害,陸行淵卻瞬間戒備起來,神色凝重。

“錢掌門有何指教?”

來人非同小可,他是三屍宗宗主錢餘,陸行淵之前見過他幾次。他一向是個甩手掌櫃,宗門的事都是交給下邊的長老等人。

如今陸行淵和天衍宗決裂,沒想到他會親自抓捕。陸行淵身上的血氣才重新凝聚,這人卻像是早已等候多時。

錢餘的修為比那日的朝雀長老還要高一線,雖然他和陸行淵都是渡劫期,但陸行淵是才步入,境界不穩,而錢餘是渡劫中期。

初期對中期,勝算渺茫。

陸行淵觀察四周,尋找突破的機會。

“破厄劍尊好記性,當年殺你爹也有我一份,你确實應該記得。”錢餘靠着棺木,用最寡淡的神情說着最殘酷的事。

陸行淵冷笑一聲,并沒有被錢餘激怒。當年參與的人太多,錢餘只能算是不起眼的一個。不過因為三屍宗掠奪魔族屍身,讓魔族死後也不得安寧,他恨的更深罷了。

“這條路是當年天衍宗的一個布控點,知道我要找你,師無為就送給我了。”錢餘舒展四肢,自顧地解答了陸行淵心頭的疑惑。

師無為現如今麻煩纏身,自顧不暇,他不願意放過陸行淵,就把陸行淵可能走的路線出賣給三屍宗。

他們不确定魔域具體的位置,但對大致的路線有所了解。

錢餘守株待兔,捕捉到了陸行淵的氣息,撿了個便宜。

師無為會幫忙陸行淵一點也不意外,他要是不摻和進來,陸行淵才會奇怪。

“破厄劍尊,我們三屍宗上千名弟子死在你手上,我這個當宗主的前來讨個公道,不過分吧?”錢餘盯着陸行淵,他這話聽一遍沒有什麽問題,但仔細一想卻完全不對。

三屍宗進攻魔族在先,陸行淵不過是以牙還牙,到了他嘴裏,反而成了陸行淵的錯。

“錢宗主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別問我,我嫌聒噪。”陸行淵也不客氣,直接堵了對方的話頭。

錢餘微微錯愕,嘴角上翹,朝着耳後不斷擴開,露出一個詭異而冰冷的笑。

他擡手抨擊棺木,砰砰兩聲巨響,紅棺上黑芒纏|繞,猶如化不開的濃墨,使得整個棺木變成漆黑一片,一聲聲哀嚎和痛苦的咆哮從黑霧中傳出。聲音尖銳刺耳,驚天動地。

陸行淵揮劍,斬斷聲波。

漆黑的爪子從棺木中伸出,一股陰冷的寒氣撲面而來,随着寒氣凝聚,天地間飄起雪花,樹葉上凝聚出薄霜。

赤紅的棺木內走出一個寫滿符文的魔族,他的容貌已經看不清,陸行淵只能憑借頭上的角辨認身份。

魔族一出現,立刻發出陣陣咆哮。那聲音猶如海嘯,朝着四周擴散,橫掃一片。

陸行淵瞬間出劍,劍鳴聲回蕩,劍刃猶如靈蛇吐信,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刺向錢餘。

錢餘身為宗主,手上有魔族屍骸并不奇怪,他故意用魔族來對付陸行淵,就是想看他們同族相殘。

陸行淵不願意對族人出劍 ,目标自然就轉移到錢餘身上。

魔族雙目無神,在錢餘的驅使下抓向陸行淵的劍。陸行淵不願意傷他,虛晃一招,退出兩丈。

魔族不依不饒地沖上來,他擡手一握,四周的靈氣瘋狂湧動,凝聚出一柄長|槍。魔族握住槍,低吼着前傾身體,将長|槍對準陸行淵的心髒,橫掃之下,可令天地變色的氣息蕩出。

魔族毫無理智,陸行淵眸光黯淡,他握緊了手上的破厄,閉了閉眼,果斷地揮劍。

第一劍劍意如霜,和三屍宗的陰氣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陸行淵的劍意來自終年不化的雪山,寒冷堅定,讓人為之戰栗。

第二劍劍氣如虹,似有龍吟鳳鳴之聲,劍光凝聚,充滿毀滅的殺|戮之氣。

陸行淵修無情道,斬小人,這兩劍蘊含了他的道義。

天地間雪花更甚,魔族的長|槍和劍氣撞在一起,轟轟之聲震耳欲聾,虛空好似要坍塌一般,四周的樹木摧枯拉朽地倒下,妖獸紛紛奔逃,大地被力量的沖擊撕的四分五裂。

魔族的身體爆出道道裂痕,其內沒有鮮血,反而有種金屬的質感。陸行淵連連後退,胸膛內氣血翻滾,靈力的沖擊崩山碎石,他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噴出一口鮮血,握劍的手輕顫。

魔族不知疼痛,在錢餘的驅使下再度沖上來。他沒有槍,便用自己的拳頭。陸行淵眉間湧上一抹瘋狂之色,他收起破厄,舒展筋骨,同樣揮出自己的拳頭。

他亦有魔體,便和魔族肉身相博。他們拳拳生風,從虛空打到林間,從林間翻滾到山澗。古樹坍塌,大地溝|壑縱橫。

魔族被陸行淵卸掉四肢,雙手無力垂在身側,身體跪地站不起來,只剩下頭顱還能活動。

陸行淵于心不忍,他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站起來,抽出破厄斬向魔族的頭顱。他的族人應該入土為安,而不是被束縛驅使,不得安寧。

劍刃落在魔族的頭上,又一口紅棺撞過來,濃郁的陰氣讓陸行淵的行動一滞,身體被棺木撞的倒飛出去,重重地砸在滿地的廢墟上。

他面色瞬間慘白,這一擊使得他髒腑破碎,靈力的修複已經力不從心。

錢餘揮出一口空棺把魔族裝進去,戲谑而憐憫地看着陸行淵。身為渡劫期的大能,他當然不會只能驅使一個屍傀。

陸行淵已是強弩之末,錢餘招了招手,新的屍傀從棺木裏爬出來撲向陸行淵。

陸行淵在舌尖壓了一句劍訣,在屍傀撲過來的瞬間,他張口一吐,淩厲的劍氣瞬間凝聚,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耀眼白光,一股充滿毀滅的氣息瘋狂地散發出來。

他看着錢餘,嘴角帶笑,眼底盡是狂意。他可以死,錢餘也別想活!

錢餘一愣,意識道陸行淵是想同歸于盡,白光耀如朝陽,那股氣息刺的他臉頰生疼,頭皮發麻。錢餘大驚失色,顧不上屍傀就先掠出百丈,從懷裏掏出一個法器防身。

“哎!”

空蕩蕩的天地間忽然傳來一聲蒼老的嘆息,陸行淵用來自爆的劍氣被一只手輕描淡寫地抹去,身着灰袍的老者浮現在他身旁,擡手在他身上輕點,止住他翻滾混亂的氣息,壓住傷勢。

屍傀還想進攻,老者一個眼神掃過去,無神的屍傀顫|抖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抛回棺材。棺木倒飛出去,砸在錢餘跟前。

錢餘和陸行淵同時愣住,前者是驚懼交加,後者是遲疑不定。

“這個孩子想回家,就該讓他回去。”老者清瘦,身姿挺拔,說話溫和,但卻有不容置疑的魔力。

錢餘擡手躬身行禮,聲音輕顫:“謹遵聖人教誨。”

老者颔首,錢餘立刻後退。

“慢着。”陸行淵掩唇輕咳,目光灼灼地盯着錢餘,堅定道:“把我的族人還來!”

錢餘隐晦地掃了老者一眼,見他溫和地看着陸行淵,就明白是什麽意思。錢餘頓時肉疼不已,心頭一陣滴血,他不情不願地交出裝着魔族的紅棺,放在原地後見老者還是沒說話,立刻灰溜溜地遠遁而去。

陸行淵強撐着站起來,一步步走向棺木,身上的鮮血滴落在腳下,斑斑點點,觸目驚心。

老者跟在他身後,并沒有伸手攙扶。

陸行淵推開棺木,用最後一點力氣把族人的屍首轉移進儲物空間,三屍宗的棺材不配裝他的族人。

做完這一切後,陸行淵才看向老者,行了個晚輩禮,苦笑道:“太長老是來親自處決我,清理門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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