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姜醒在場外隐隐有些不安,恰巧看見一隊人馬突然動身往林子裏走去。
她不作猶豫地跑了過去擋在那支隊伍面前。
“這位将軍,請帶上小的一起去吧。”姜醒擋在領頭的将領面前說道。
那将軍打量了她一眼,問道:“你知道我們要去幹什麽?”
姜醒信誓旦旦地點點頭說道:“小的不僅知道你們要去幹什麽,還可以替你們帶路。”
她上一世的聽人說過,皇帝是在一個寬闊的草場上遇刺的。
不管怎樣,只能賭一把了。
将軍半信半疑,最後還是同意帶上了她。
她欣喜的朝溫世譽看了一眼,對他說道:“你在這裏等我回來。”
溫世譽點點頭。
姜醒走在将軍身旁,終于穿過樹木茂密處,還不等他們走到草場,她就聽見了容風聲嘶力竭的責罵聲。
“你為何替他擋箭!他那麽對我們!”
她心中暗嘆不妙,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終于,她看見了草地中央搖搖欲墜的容隐。
“阿隐!”
姜醒終于顧不得尊卑,慌張地疾步上前擁住他。
她失了分寸地撫着容隐的臉,不停地說着:“相元,你別睡,別睡好不好……”
……
姜醒整個下午都守在容隐的榻前,太醫給他取出了那支箭,幸好箭上無毒,看來這容風也并非是鐵了心想要将皇帝置于死地。
後來太醫卻又說,能否醒過來就要看容隐自己。
華與和溫世譽看姜醒憂心容隐的模樣不像是裝的,看她忠心耿耿的樣子,兩人都不忍心打擾她,華與特地準許她可以守在容隐榻前。
明明是容隐受了傷,可是所有人都跑去了皇帝的營帳,一個個上趕着假意或真心地問候關注。
容隐呢,身為一國太子,除了幾個随行的小厮,竟然就沒有人肯來探望探望。
他們在怕什麽?
還是說有人從中作梗,使得沒人敢來看他。
姜醒恨這世道不公。
夜深了。
姜醒仍舊一動不動的站在容隐的榻前。
“江先生,你去休息吧,這裏就交給我吧。”華與的聲音在看着姜醒眼中的紅血絲時越來越溫和。
他縱使很疑惑為何姜醒可以熟稔地喚容隐的小字,也不好在這時候問。
同時,華與心中還很感激姜醒,若不是她及時帶人趕到,說不定這天下就要易主了。
溫世譽也在一邊極力勸告道:“江兄,你這是怎麽了,還是保重身子要緊,要不你還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這裏交給我們就行。”
姜醒只是搖搖頭,說道:“沒事,交給我吧,我想等殿下醒過來。”
若是沒有親眼看見他醒過來,她不會安心的。
華與又說道:“要不等一會我們輪流守着殿下,等他醒了,我們定然叫你。”
姜醒搖頭,再次拒絕道:“我來就好了,你們去歇息吧。”
他們拗不過她,只能點點頭各自下去休息了。
溫世譽離開時,站在營帳門口深深地看了一眼一臉憔悴的姜醒。
或許是姜醒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過頭疑惑地看着他,最終,他卻什麽都沒說,一把掀開營帳的門簾,跟上前面華與的腳步離開了。
姜醒轉過頭,心疼地看着安靜躺着的容隐。
他們多久沒有好好看過對方了。
她不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日。
看見容隐緊蹙的眉頭,她伸出手,想撫平他的眉頭,卻又害怕有人突然闖進來覺得她行為逾矩。
她思量一番後,默默收回手,用毛巾将容隐額頭上的汗珠擦拭幹淨。
她低聲自語道:“我死之後,你過得怎麽樣?”
“你有沒有,重新娶一個太子妃,還是從來都沒有忘記我?”
“你起來跟我說說,別再睡了,好不好?”
她垂下頭,無措地落下幾滴淚,心中祈禱他能夠趕快醒過來。
滾燙的淚珠落到容隐的手心裏。
終于,天蒙蒙亮的時候,姜醒伏在容隐的床榻邊睡着一小會兒了,她做了個噩夢,突然驚醒了。
醒來後,她便看見容隐的手指在動。
她慌忙起身,因為剛睡醒的緣故,腿腳有些麻木了,她跑的模樣有些滑稽,踉跄幾步出了營帳去找太醫了。
姜醒帶着随行夏狩的太醫匆匆趕到的時候,一進營帳就看見程與嫣正站在容隐的床榻面前。
她的眉目溫柔,神情關切。
姜醒突然發現自己挪不動步子了。
太醫沒有發現面前小厮的異常,急忙趕去給容隐看診。
容隐本在愣愣地想着受傷一事,聽見動靜,他轉過頭就看見了氣喘籲籲的姜醒。
姜醒和他四目相對,趕忙躬身行禮,又退後幾步,繼續做一個稱職規矩的小厮。
溫世譽小聲問她:“江兄,你方才去尋太醫了?”
“你不知道那程小姐好生霸道,都說了殿下正在養傷,她非要進來,我們攔都攔不住,她剛一出現在殿下床前,殿下就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在這裏照顧了他一夜呢。”
他見姜醒沒有回答,便又兀自嘟囔道:“明明就是你……”
“別說了,奴才照顧主子,天經地義。”姜醒急忙打斷他的話,低聲道。
“但我們不是奴才。”溫世譽低聲辯駁道。
姜醒沒有答話,只是低着頭,沒有人看得清她臉上的表情。
程與嫣心疼地看着容隐蒼白的臉色,對他說道:“要是我昨日同你們一起,你也許就不會受這麽重的傷了。”
“都怪我父親,昨日不知為何就是不讓我來見你,對不起,我現在才能來看你,你感覺好些了嗎?”
容隐搖搖頭,不想聽她的虛情假意,便側過頭對華與使了個眼色。
華與即刻會意,而後對程與嫣說道:“程小姐,殿下還需靜養,你還是先回吧。”
程與嫣撇撇嘴,不舍地說道:“那,阿隐,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再來看你。”
容隐假意閉上眼睛,不想再與她虛以委蛇。
程與嫣出去時,看見了邊上的姜醒,便走到她面前,趾高氣昂地問道:“是你去替殿下尋的太醫?”
“正是小的。”姜醒行了個禮,恭敬地說道。
程與嫣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在幹什麽,為何跟一個小厮較勁,殿下又不會喜歡男子。】
姜醒默默當做沒有聽見程與嫣這句心聲。
程與嫣不再計較,哼了一聲便出去了。
姜醒心中疑惑萬分,她前世怎麽沒有聽說這個程姑娘如此胡攪蠻纏,她只聽說過,此女子是個巾帼英雄,和她的父親一起上陣殺敵毫不怯場。
“你過來。”
姜醒陷入回憶,驀地回過神聽見容隐在叫她。
她擡起頭,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問道:“小的?”
容隐看着她,點點頭。
她緩緩走到他床邊,問道:“殿下,可有何事?”
“有,嘶……”他想要起身,看起來像是傷口被牽動了。
姜醒關切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你在擔心什麽?”她過于擔憂地盯着他的傷口,忘記了她自己如今的身份。
她反應過來,他在詐她。
“沒什麽。”姜醒搖搖頭說道。
“本宮知道,你根本就沒有夫人,也沒有什麽家人,你以為本宮将你帶回來,不會把你的底細查的一清二楚嗎?”容隐一本正經地對姜醒說道。
華與聽到這話,皺起眉頭,心道:“殿下何時将木心先生的底細查清楚了,還未查到此人半分過去的痕跡,他在何處找到的?”
姜醒聽到了華與的心聲,知道容隐又在詐她。
她面不改色地行禮,堅持說道:“小的真的只是來替夫人報恩的。”
容隐見這招也沒有用,便以為姜醒真是動了那種心思。
他難得動怒,哼了一聲說道:“本宮勸你收起你那些肮髒的心思,別想那些歪門邪道。”
剩下幾人聽見這話都一頭霧水。
“本宮此生都不會喜歡任何人,更不會……”他無法說出口。
姜醒聽見他心裏說:“本宮怎麽可能會對一個男子生出那種情誼?”
姜醒終于聽懂了他的意思,急忙解釋道:“殿下,小的一開始就是來替夫人報恩的,也絕不會對殿下産生非分之想,還請殿下不要折煞小的了。”
華與和溫世譽也才反應了過來,原來太子殿下以為江先生喜歡他?!
“沒有最好,行了,你們下去吧。”他有些尴尬地佯裝閉眼。
三人行禮後紛紛出了營帳,容隐才睜開眼。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是淚。
太荒唐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除了姜醒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是他看到江先生窘迫的模樣竟然有一絲心軟,而且那人還是個男子。
可他昏迷前分明聽見了姜醒的呼喚。
難道那是他的錯覺嗎?
不多時,皇後來了容隐的營帳,她進去的時候只看到他一個人,便生氣地質問他道:“怎的只有你一人,伺候你的人呢?”
容隐看見她,向她微微颔首,說道:“母後,兒臣想一個人靜靜,便讓他們下去了。”
皇後又說道:“那怎麽行,你受了如此重的傷,身邊怎麽能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皇後名叫孫蓮,她的母族勢力龐大,皇帝娶她,也大半是為了她家的權勢。
孫蓮本想生下一個皇子穩固自己的地位,奈何她卻連一個公主都沒有生下來過。
因此她看上了和皇帝荒唐一夜卻無名無份的宮女,她在宮女要生下容隐那一日假意前往關心那宮女,實則帶人去送了她最後一程。
偌大的皇宮死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宮女,草席一裹,扔去亂葬崗也無人在意,即使她曾誕下過一位皇子。
容隐曾真心将孫蓮視為母親,他敬重她,聽從她的一切命令,努力将自己變成一個得體的上位者。
孫蓮坐到他的床邊,對他關心道:“行了,陛下特許你先行回宮養傷,說日後重重有賞。”
“兒臣謝父皇母後關心。”他又說道。
“好了,那母後就先走了,你好生養傷。”孫蓮走得極快。
他看着營帳入口處孫蓮離開的背影,眼神逐漸狠戾。
營帳門簾突然被人掀起,他的表情有一瞬間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