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撞破

第二十八章  撞破

早上出門時，葉子望想要不要和裴争說一聲，他擔心裴争還在生氣，可畢竟昨天的事因自己而起，還是不要讓人擔心為好。

葉子望站在門口，鼓起勇氣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裴争轉過頭，似是有什麽話想說，葉子望等了半天，對方最後只說了句：“手機號多少？”

葉子望被他問得一懵，過了兩秒才說出來。

裴争拿出那個按鍵手機，自己操作着儲存號碼。他見狀想上去幫忙，走了幾步又停下，看着對方操作完，這才離開。

葉子望手提着醫院的片子坐在公交車上，身邊人都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看着窗外，眼神寂寥，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将會永遠失去一樣。

心理建設大可不必再做了，畢竟，從前他巴不得哪天得了個狠毒的絕症，趕緊和這個扯淡的世界告別，再也不見。

而如今他這麽想着，雖然很輕松，卻也覺出了現在和當初的不一樣，他竟還多了一絲的留戀。之前和同事們說很快會回去上班，小狗還等着他回去照顧，那間小院子，他也很喜歡。

還有新認識的朋友，和……故人。

取出檢查結果後，他面對着黃醫生越發緊皺的眉頭，似乎心裏已經确定，還是如他所願，這條路已經快走到終點了。

“家屬沒來嗎？”黃才學問道。

葉子望微微搖頭，說話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緊張，“沒有家屬，有什麽情況您就和我說吧。”

黃才學停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帶上安慰，“別擔心，初步診斷是腦膜瘤，良性，具體還需要做病理才能确定，從位置還有大小多方面來看，可以做手術，所以，能盡快做還是做掉比較好。”

葉子望點頭，視線落到醫生的桌子上，他放在膝上的手指都已經扭在了一起。

黃才學看他猶豫，又問：“是有什麽問題嗎？”

“我想問一下，手術要多少錢？”

黃才學大概算了算，“手術加上住院用藥等等費用，準備5萬左右基本就能夠。”說完，他又補上一句，“不要有太大壓力，良性的可能性很大，大部分術後恢複良好，對生活沒有任何影響。”

見葉子望聽完沒什麽高興的神色，他又問：“還有其他想問的嗎？”

葉子望擡起頭，努力想了想，才道：“沒了，我回去考慮一下，謝謝您了。”

黃才學覺得不太對勁，這孩子年紀輕輕，除了關心錢的問題，竟對手術的事一點都不關心，也不害怕，這不正常。

他叫住葉子望，“不管怎麽樣，身體是自己的，實在沒有餘錢，可以和朋友借借，你還年輕，以後努力工作，肯定能還上。”

葉子望沖他感激地笑了笑，“我知道，謝謝。”

——

葉子望回來了，手上還提着裴争愛吃的水果。

他看到裴争在沙發上躺着，電視裏還放着電影，跑車激烈追逐，可這都沒能影響睡覺的人。

他輕手輕腳地把手裏的東西放在玄關，然後走過去。屋裏開了空調，和外面的溫度完全不一樣，沙發上的人睡得正香。

葉子望的心情也被這舒适的溫度影響，變好了不少。他蹲在地攤上，看着面前人的睡顏。

裴争總不敢摘下墨鏡，是因為怕別人看到自己的眼睛感到害怕，他不喜歡戴義眼，只有在家裏時才會偶爾把墨鏡摘下來。

葉子望看着不再如從前完美的人，心裏不知為什麽會莫名地感到慶幸。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會遇見他，能夠站在他身邊，有了和他說話、相處的機會。

慶幸過後，他又覺得自己惡毒得可悲，這樣的自己就像是一個站在池邊笑別人落水的瘋子。

他把自己當成救世主，想去照顧這個人，誰能料到，到頭來被救的依然是自己。

菟絲花看似純潔無害，卻可以在攀附生長的過程中，将自己的吸器伸入寄主的莖幹，汲取寄主的營養，而寄主最終會逐漸枯萎，被它絞殺。

如果貪戀一個人的後果是将他也拖入深淵，還不如揮手告別。

葉子望緩緩探過身子，湊近裴争的臉，最終，在他的唇角留下了一個輕淺的吻。

而就在他起身走去玄關拿水果的時候，裴争原本平穩的呼吸聲突然變小，葉子望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水果上，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

晚飯時，看到葉子望的手指尖纏了一個創可貼，王新萍關心地問：“子望，做菜切到手了？”

葉子望不在意地笑道：“沒事的阿姨，已經不疼了。”

王新萍道：“這幾天你太辛苦了，每天忙來忙去的，我明天就找做飯阿姨過來，你不要再做飯了知道了嗎？”

又問道：“消毒了嗎？不然容易感染。”

葉子望點頭，“消過，放心吧。”

幾秒後，裴争卻突然放下碗筷，說了句“吃飽了”，然後轉身便走回了房間。

幾人面面相觑，葉子望看着他的背影。

裴允把頭扭回來，“誰又惹着他了？臭脾氣。”

裴遠平怕他影響大家的食欲，對葉子望道：“別管他，來子望，咱多吃點。”

晚上回到房間，葉子望看着自己各個賬戶的餘額，加在一起也不到一萬元。如果真的要做手術，回去上班的話，不吃不喝最少還要再工作一年半。

到時候，自己會是什麽樣子呢……

那醫生說到可以借錢，可是他不想麻煩別人，反正現在也好好的不是嗎？

不如等什麽時候終于拖不過去再說。

就在他陷入思考中，一個電話吓得他手機都摔在了床上，是一個陌生號碼。

“你好？”

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雖然時隔這麽久沒見，但他還是在他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就聽出了是誰。

“小西……”姜華的口齒不太清晰，像是喝醉了，“你別挂！別挂電話……我有事，要、要和你說。”

葉子望沒說話，等着他的下文。

“小西……我好想你，我後悔了，我不該傷害你，對不起，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諒我？”說到後面，甚至都帶上了哭腔，“你走了我才發現，我是愛你的啊！我在南立市裏看到你了，你現在住在哪？我、我去找你好不好？”

葉子望被氣得渾身哆嗦，握着手機的手不停顫抖，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胸口泛起惡心，他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說道：“姜華，我和你已經沒關系了，當初說好放我走的是你，我和你之間，從來沒有什麽愛不愛的說法，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挂掉電話後，他大口地呼吸着，耳邊像是回蕩着各種聲音，都是姜華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看似神情實則讓人反胃的話。

這時，門突然被敲了一下，葉子望下床去開門。

“裴争？”

對方手裏還拿着藥箱，葉子望以為他是哪裏碰傷了，需要自己幫忙上藥，“你受傷了？”

裴争把手裏的藥箱一遞，葉子望趕緊伸手接住。

對方這時開口問道：“這幾天出門都是因為這個人？包括失蹤那天？”

葉子望的心髒驟然縮緊，他擡頭看着裴争，好像覺得對方正在審視自己一般。

他剛剛，聽到自己打電話了？

裴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給葉子望找藥箱，是想讓葉子望記得給傷口上藥，走到門口發現對方在打電話，本想把藥箱放門口，讓他自己來拿，卻沒想到自己竟站在門口将裏面通話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沒有……”葉子望解釋道，“我出門只是去買菜。”

“那為什麽那天那麽晚才回來，去哪兒了？”裴争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緊跟着诘問。

葉子望無從解釋，他沒法說出實情，卻腦袋空空，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無聲地回答被當成默認，裴争看不到他的表情，又接着說道：“你是同性戀？”

葉子望的血液徹底涼了下來，他在猶豫要不要承認，幾秒鐘後，還是妥協，“嗯。”

預想中的嗤之以鼻沒有到來，裴争很冷靜地開口，說道：“我喜歡女人。”

只是一句話，就能讓人無地自容。

葉子望用力握緊門把手，只需細想就能明白，白天他親吻裴争的舉動，被發現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要說什麽才能顯得正常點，他張口，還沒有想好，裴争問道：“你覺得我對你很好嗎？”

葉子望點頭，想到他看不到，于是回答道：“好。”

裴争嗤笑了一聲，“葉子望，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你是被虐待大的嗎？我這樣對你都算好？”

葉子望不敢擡頭，也不敢再說話。

“你是不是以為你自己多重要，多偉大？是不是看我可憐，就也想來做個慈善，照顧照顧殘障人士？我告訴你，我不需要。”

裴争說完這些，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葉子望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說這些，只覺得心裏好像被人捅開了個洞，冷風不斷地往裏灌入。

“你知道我是怎麽瞎的嗎？是因為女人，我和人打架，被打瞎的，你明白了嗎？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停頓了幾秒，裴争接着說：“早就告訴你走，愛去哪去哪，總之，算我求你，不要再跟在我身邊了。”

葉子望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半天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直到裴争走回自己房間，準備開門的時候，他說道：“你覺得我這樣的人，很惡心，是嗎？”

裴争：“對。”

原來這一切竟然是這樣……

葉子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後，緩緩說道：“我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