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江阮再一次回到城隍廟前時已接近黃昏,落日的餘晖灑落在古樸的廟宇上,更添一份肅穆。
神醫的攤子還在那裏,排隊的人相較于之前少了許多,看起來不過十幾個人的樣子。
等了不過兩柱香,那神醫便把剩下的人都打發走了,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這一天又白費了。”
那彪形大漢似是對他不滿,“我就說你這個法子不行,這衆目睽睽,大庭廣衆之下的,你覺得主子會堂而皇之的來找你瞧病?”
神醫斜他一眼,“怎麽不會?你沒聽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他現在身邊沒什麽人,眼睛又看不見,他現在最想做的便是治好眼睛,自然是要找大夫的。”
“本神醫向來神機妙算,從來沒算錯過,聽我的沒錯的。”花琰對宴琨擺擺手,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
宴琨握緊了拳頭,若不是自家主子還得指望這庸醫治病,他肯定打得他一個月下不了床。
江阮躲在不遠處思索了半天,想着還是要先禮後兵,先君子後小人的,不能一上來就行土匪之事。
“大夫。”江阮走上前,陪着笑臉,“煩請您屈尊去給我家相公看一下眼睛。”
花琰看到江阮,皺起了眉頭,極度不耐煩,“怎麽又是你?”
“大夫...”
不待江阮說完,花琰便轉過身去留了一個後腦勺給江阮,意思便是沒得商量。
宴琨有些同情江阮,小聲道,“這位夫人,您還是先回去吧,他脾氣...”
宴琨話未說完,眉頭突然皺了起來,神色嚴肅的看着對面突然跳出來的幾個穿青色勁裝的男子,一把扯過花琰護在身後,眯眼呵斥,“你們是誰?”
花琰被他扯過來,極度不情願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斜眼看了看,沒好氣道,“宴琨,把他們給本神醫打的滿地找牙,竟然敢來尋本神醫的晦氣,不要命了。”
宴琨額角突突的跳了幾跳,“閉嘴吧,庸醫。”眼前這幾個人明顯與那些鄉野村夫不同,這些人一看就是深藏不露的練家子,怕是來者不善呀!
那些人不言不語只一步步逼近,宴琨一手持刀護着花琰往後退,還不忘偏頭對江阮道,“你快些離開,莫要牽扯進來。”
江阮心裏閃過一抹歉意,這大漢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人其實還是挺好的,這樣想着,江阮湊近宴琨,躲在了他身後。
宴琨,“……”
眼看着來人已經蓄勢待發,還有幾人繞到身後将二人的後路給封死了,眼見一場打鬥在所難免,宴琨推了一把花琰,“我頂着,你快走,到朱雀橋那裏等我。”
花琰瑟瑟發抖的抱緊宴琨的胳膊,聲音裏帶着哭腔,“朱雀橋在哪裏,本神醫不識路你又不是不知。”
宴琨握了握拳,好不容易忍下了一腳将他踹出去的沖動。
江阮瞅準機會,忙自告奮勇,“我知道朱雀橋在哪裏,我帶他去。”
對面的人已經聚了過來,一人手中的長棍一抖直沖宴琨面門而來,宴琨偏頭躲過,大刀砍上去将來人震退三尺,然後一手抓着花琰,一手抓着江阮極速後退,一個用力将二人扔出去,“快走。”
然後轉身迎向追過來的人,雙方打了起來。
江阮拽着花琰的衣袍一邊跑一邊道,“神醫,這邊跑……”
對面五六個人圍着宴琨,個個都深藏不露,這些人并不下殺招,只是與他一來一往的過招,似是要拖住他。
宴琨功夫雖說不弱,但也敵不過幾人的合圍,一時之間無法擺脫,即便已經察覺到此事其中有詐,此時卻也只能幹着急。
這邊江阮與花琰慌不擇路的跑了好久,回頭看過去,并沒有人追過來,兩人才捂着腰喘起了粗氣。
眼見着日頭西落,花琰指着江阮氣喘籲籲道,“那傻子應該已經擺脫那些人了,你帶我去朱雀橋吧。”
江阮清亮的眸子眨呀眨的轉了幾圈,她先前想的是把這神醫與那武藝高強的大漢分開,然後直接将人擄回去,現在看來好像是有比擄人更溫和的辦法。
“神醫你要去朱雀橋嗎?”江阮看着他,純良的問道。
“廢話,你方才不是都聽到了嗎?”花琰的氣息已經緩和,直起腰身整了整他碧綠的衣衫,撩了撩他的紅發帶,往面前的兩條小路努努下巴,“走吧,前面帶路。”
江阮卻沒有立時有所動作,而是面帶笑容,“神醫,不如你先屈尊去為我家相公看看眼睛,我再送你去朱雀橋如何?”
花琰聞言恍然大悟的指着她,“我就知道你這個女人沒安好心,怎麽,想威脅本神醫?你太小看本神醫了,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江阮挑挑眉,福了福身,“那本‘女子’就不打擾神醫了,先行告退。”江阮轉身的瞬間對林子裏一直跟着她的葉舟逸悄悄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這一路上她發現這神醫确實是不識路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且不說,而且走過一次的地方也不認識,是個實實在在的路盲,不止如此,他不過跑了幾步路,便氣喘籲籲,氣息不穩,顯然也是沒有習過武的,這神醫好似除了會治病以外,其他一無是處。
花琰眼見着江阮轉身,不由有些心虛,此時天已經快要黑下來了,這荒郊野外的,不時傳來幾聲狗吠,這一眼望去,哪哪兒都一樣,這要他怎麽去找宴琨?
原路回去?花琰欲哭無淚,他方才跟着這女人一頓亂跑,并不認識路啊!
江阮拐入一條小道步子緩慢的走着,不多時便聽見身後有人跟了上來,江阮嘴角微微勾起,突然停住了腳步。
身後的人猝不及防差點兒左腳拌右腳摔倒在地,狂吼一聲,“你做什麽?”
江阮轉身,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伸手,“神醫先請。”
花琰嘴角抽了抽,重重哼了一聲,“走就走。”然後越過江阮徑直走了過去,路她都已經選出來了,真當他不敢走嗎?
江阮看花琰無所畏懼的大步走着,聳聳肩,揚聲喚道,“那神醫,咱們後會有期了。”
花琰猛的回身,只見江阮竟然轉身往另一條路行去了,不由傻了眼。
坐在樹杈上嘴裏叼着樹枝的葉舟逸眉頭緊鎖,一臉嫌棄,就這個穿的花花綠綠,傻得讓人咋舌的鹦鹉,竟然是個神醫?
花琰臉上表情變換了無數個,最後挂上一抹讨好的笑容追上江阮,“這位夫人,咱們打個商量如何?”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丈夫能屈能伸,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了。
江阮看了一眼漸漸暗了下來的天色,已經沒有心情與他糾纏下去,“好,那你先随我去幫我家相公看病,我再帶你去朱雀橋。”
花琰眼睛轉了轉,點頭,“好。”他與宴琨現在就住在朱雀橋旁的客棧裏,只是因着他是個路盲,不識路所以找不到,只要她将他帶回城裏,随便找個人問路便能回去了,想要他堂堂神醫如此輕易的便給她家相公瞧病,她未免也太小瞧他了。
江阮看他神色,便将他心中所思所想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清秀的眉忍不住輕輕蹙起,他當人人都同他那般沒腦子嗎?
江阮伸出手,“你把你的銀針押在我這裏,幫我家相公瞧完病後,我将銀針還你,然後我帶你去朱雀橋。”白日裏他給那昏迷的孩童醫病時,她見過那銀針,一看便不是普通之物,想來他必是極其看重的。
花琰瞪大眼睛看她,手指指着她,似是不可置信,“你,你,你這個刁婦...”
江阮轉身就走,花琰氣急敗壞,“你走吧,走吧,本神醫今天寧願呆在這裏,也不會屈就于你這個趁人之危的小人的,哼。”
坐在樹杈上的葉舟逸忍無可忍,在拖下去等他爹回了府,他今天可就栽在這庸醫身上了。
葉舟逸使了個眼色,有人故意晃了晃樹枝,發出一絲響動,伴随着低低的聲音,“那勞什子神醫呢?我明明瞧見他往這邊來了,人怎麽不見了?”
花琰左右看了一眼,蹭的一下跑到了江阮身邊,雙手奉上自己的銀針,臉上涎着笑容,“來來,夫人,咱們先去給你家相公瞧病去吧。”
江阮與花琰二人走回到胭脂鋪子時,太陽已經落山了,天際隐約還有些亮光,遠遠兒的,江阮便瞧見自家鋪子前一個熟悉的挺直的身影站在那裏,心不由極快的跳動了幾下。
江阮加快步伐,花琰已經累的走不動了,扶着腿哀嚎,“你能不能慢一些,能不能尊重一下本神醫?”
江阮置若罔聞,快步往祁烨面前走去,快要走到他面前時,步子漸緩,一步兩步,然後站定,輕聲道,“你在等我嗎?”
祁烨聽到她的腳步聲,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氣息,直至此時聽到她嬌軟的嗓音,一直提着的心才緩緩落下,忍不住的想要苛責她,但是想到若罵了她,她必然眼淚汪汪的,心裏又萬般不舍,最後所有的擔憂只化作淡淡的一個字,“嗯。”
江阮聞言,心中仿若繁花盛開,他念着她呢。
花琰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你跑這麽...咦,三爺?”
祁烨身形一震,倏地偏頭看過去,“花-琰?”
江阮有些訝異,“你們...認識?”他們怎麽會認識呢?
花琰看到祁烨愣了半天,繼而傻傻的笑,“诶,三爺,真的是你啊,宴琨他們找你快找瘋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最後還不是讓我找到了...”
花琰見祁烨沒什麽反應,以往喜歡冷冷看人的眸子也沒什麽壓迫性,不由傻笑着走上前,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宴琨沒說瞎話呢,真瞎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