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一夜,兩人幾乎都未睡,靠在一起,說着那些過往的前塵事,一直到了天亮時方才歇了片刻。
天微亮時,院內便有了輕微的動靜,過了片刻,傳來一陣藥香。
江阮起身,越過祁烨打算下床,卻被人拽住了手腕,江阮看過去,嘴角含笑,“你醒了。”
祁烨眼眸微眯看着她的方向,方才他似是看到一個人影從眼前晃過,此時定睛看過去,卻又什麽都看不到了。
江阮下了床,從櫃子裏找出一身嶄新的素白衣衫,“相公,前幾日我給你做的衣裳做好了,你來試試。”
祁烨掀開帷帳,站起身往江阮的方向走了幾步,初升的朝陽透過半開的窗子灑進些光芒來,祁烨眉頭一皺,微微側頭,擡手遮住了眼睛。
“怎麽了,相公?”江阮緊張的上前查看他。
祁烨适應了一會兒,放下手,眼前還是一片黑暗,卻已不是完完全全的黑,他似乎是能夠感受到些許的光的刺激了。
祁烨搖搖頭,“我沒事兒,不是試衣裳嗎?”說着面朝着江阮展開了雙臂。
江阮還是不确定,踮起腳尖細細查看了一番他的眼睛,見他的眼睛與往常并無兩樣,但卻還是有些不放心,一邊給他穿衣裳,一邊問道,“相公,這花神醫出門都好幾日了,他何時回來?這幾日他未給你的眼睛施針,會不會有影響?”
提到花琰,祁烨頓了頓,突然擡手握住了江阮的手,江阮掙脫了一下,沒掙開,不由笑了,擡眸看他,“你幹嘛呢,還沒穿好。”
“阿阮...”祁烨有些猶豫的開口,“這個胭脂鋪子怕是待不下去了...”
江阮的手一頓,垂下眸子,小聲道,“我料到了,咱們什麽時間走?”
“今晚。”
江阮眸子暗了一下,繼而若無其事的繼續給他整理衣衫,“那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祁烨轉身将她摟在懷裏,緊緊抱住,呢喃着,“對不起,阿阮。”
江阮雙手捧住他的臉,輕輕笑了笑,“傻瓜。”
有些事情仿佛在一夜之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別人都說她是寡婦,現在看來她好似也不是什麽真正的寡婦,別人都說他是個鳏夫,現在證實其實他也不是一個鳏夫,他們的表面都是假的,是因緣際會,也是迫不得已,死了的人也可以活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改變的,而此時唯一不變的怕就只是眼前的這個人了。
他們是明媒正娶,鳳冠霞帔拜過堂的,那龍鳳帖上是蓋了官印的,他們是夫妻,患難與共的夫妻。
胭脂鋪子裏的東西大多是帶不走的,能帶的只是些輕便的衣物,江阮與漓兒将胭脂鋪子裏裏外外都收拾了一番,這一走,還真的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了。
祁烨本就沒什麽東西,這次他唯一惦念着帶走的便是江阮那日借給他的那柄繪了木蘭花的竹傘,他一直認為這柄竹傘便是他與阿阮的定情信物。
宴琨從外面急匆匆回來,在他身邊小聲道,“主子,花爺那裏怕是遇到了點兒麻煩,到此時還沒有出太子府,賀羽已經去接應他了,但恐怕是不能與咱們一起走了。”
祁烨點眉頭微蹙,“他能醫得了他,自然也能治他于死地,太子定不敢對他動殺心,他走之前我教了他法子脫身。”祁烨食指敲打着桌面,“你安排好一切接應他,若明日午時他還未出太子府,讓賀羽摸進去瞧瞧,定要不顧一切把人給我帶出來。”
“屬下明白。”宴琨點頭,“還有,宮裏傳出消息,皇上将璃妃娘娘接出了冷宮,璃妃娘娘雖有些體弱,但精神狀态尚好,璃妃娘娘帶出話來讓主子莫要過分擔憂于她,好好保護自己,宮裏的事情她會按照主子說的做,主子只需靜待良機便可。
“皇後那裏有什麽動靜?”
“璃妃娘娘出了冷宮,皇後心中怕是已經起疑,今日一大早便召了蔡相進宮,她定是已經猜到是主子在背後運籌帷幄了。”前些日子是太子病了,鬧得大家心神不寧,皇後沒有心思去想這些,而此時鬧了一場後的結果便是璃妃娘娘從冷宮裏被放了出來,皇後與蔡相都是精明的人,身處棋局當中時怕看不透玄機,但一但結局定了,人跳出來了,自然是一猜便猜到了,再加上花琰還在太子府裏,只要太子與皇後靜下心來細細想想,聯想前因後果,便很快能查到胭脂鋪子這裏來。
“上一次是我疏忽,着了他的道,這一次...”祁烨眯了眯眼睛,語氣裏透着陰鸷,“一個活口都不留。”當年林公公的計謀瞞過了所有人,唯獨沒有瞞得過蔡相,能夠從一個鄉下窮書生,坐到這個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又豈是一般人,所以這些年以來他一直在派人追殺祁烨,祁烨幾番遇險都是蔡相所為。
“是,主子。”宴琨拱手。
祁烨想了想,又道,“動手時莫要在鋪子裏,阿阮如何收拾的,我希望下一次我們回來這裏時還是這般模樣。”
宴琨愣了一下,繼而道,“屬下明白了。”但凡蔡相查到了胭脂鋪子,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前來滅口的,到時候免不了一番打鬥,胭脂鋪子想要完整無損怕是有些困難。
用過晚膳,月上柳梢,江阮扶着祁烨從後門上了馬車,沒多久馬車便噠噠噠的駛了出去,而胭脂鋪子裏依舊燈火通明,隐隐傳來說話聲,似是還有人住在那裏一般。
月色下,馬車朝着郊外的山上行去,山路崎岖不平,馬車搖晃的厲害,漓兒卻是一臉興奮,掀開簾子看着外面布滿繁星的夜空,與騎在馬上的宴琨聊天,“宴大哥,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一個很漂亮的地方。”宴琨溫和道。
江阮靠在祁烨懷裏,輕笑,“到底是個孩子,沒有離愁。”
祁烨心裏一動,垂眸望向她,低聲道,“你有離愁嗎?”
“萬物有情,更何況是住了三年多的地方,突然離去是有一些舍不得的。”
祁烨攬着她的手收緊了。
江阮敏銳的察覺到他的不妥,從早上起她便知道他的心裏對她充滿了愧疚,他雖不說,她卻都知曉。
“可是,最令我舍不得的是那裏是我們相識的地方,是我們相知的地方,也是我們成親的地方,所以才會更加舍不得。”江阮仰起頭對他甜甜一笑。
知道他看不見,江阮在他面前越發放的開。
祁烨忍不住勾了勾唇,将她往懷裏裹了裹,輕聲道,“還有很遠的路,睡一會兒吧!”
天色尚暗着,湖邊的柳樹枝上還帶着晨起的露水。
一匹飛馳的駿馬從城外進了城直奔丞相府而去,到了相府外,馬上的人迅速翻身下馬,将缰繩扔給小厮便跑進了府內,熟門熟路的往書房去了。
書房內,早已起身打算上朝的蔡相端坐在書桌後,食指急速的敲擊着桌面,似是在心焦的等待着什麽。
來人直接推開書房門進去,急急道,“相爺,有消息了。”
“如何?”坐在桌後的人目光如炬的看向來人,眼中隐隐帶着期盼。
“相爺,胭脂鋪子裏早已人去樓空,咱們的人是在城外湖邊發現的,全死了,一個活口都沒留。”
蔡相氣急,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吼道,“一群廢物。”
“那此時他們人呢?可有消息?”
來人搖搖頭,“線索又斷了,不知去向。”
蔡相在屋內來回踱着步子,“來者不善,若讓他活着進了宮,事情就更加難辦了。”
來人想了想,又道,“相爺,太子殿下前段日子尋了個神醫在府內治病,昨日有下面人說那神醫這段日子一直住在胭脂鋪子裏,怕是...”
蔡相略一沉思,前因後果便疏通開來,他一直納悶為何太子會中了與大皇子一樣的毒,那毒是無藥可解的,當年他也只得了那麽一顆,還沒有解藥,最近這段日子聽說太子病了,他一直在心急的給太子尋找解藥,卻不料他解藥尚未尋到,太子的病卻又奇跡般的好了起來,這麽想來這一切都是他在從中作梗,是他掉以輕心,才會讓他有機可乘的,這個太子啊,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蔡相對來人招招手,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來人點點頭,很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