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清晨孟随雲果如前言, 天還沒亮就把楚摘星從床上給提溜起來了。
她們兩個出發的時候,正值旭日初升,一路行來還能見到見到不少人在峰頂吸氣吐納,或坐或躺, 還有些人甚至光着上身, 讓好奇的楚摘星頻頻注目。
孟随雲不得不動手扶正了楚摘星的腦袋:“別看了, 那些人是在采紫陽之氣, 你若是好奇, 以後學了運行之法也可照法施行。”
楚摘星似懂非懂,不過她喜歡師姐和她講話,因此開開心心點頭, 想着以後找機會試試就不再深究。
不多時, 兩人就到了藏經閣。這是一棟外表看來平平無奇的小樓, 只有三層, 楚摘星覺得自己努點力都能三步登頂。實在是讓人很難想象這裏面儲藏着北鬥門一宗的精華。
但當孟随雲帶着她經歷重重關卡, 驗明正身後一步邁入, 楚摘星眼前景色又變。
哪還有什麽平平無奇的三層小樓, 分明是一棟棟風格與顏色都迥異的高樓組成的建築群,棟棟高聳入雲。面前還有一個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湖泊, 空氣中充滿了氤氲的水汽, 吸上一口頓覺心曠神怡、濁氣頓消。
楚摘星迫不及待地吸了好幾口, 這才向孟随雲發問:“師姐,咱們這才算是到了藏經閣了嗎?”
“對, 這裏就是藏經閣。”
“可我剛剛看到的和現在看到的不一樣啊?”
“那是幻陣的效果,是為了更好地保護藏經閣。”
“就像我當初在楚國見到的那個是嗎?”
“差不多, 不過藏經閣布置的幻陣功用更多。”要是沒有驗明正身的外人貿貿然闖進來,可能用不了三息功夫就會被轟殺到渣都不剩。
兩人在蒙蒙晨光中手牽着手, 走在湖中的之字形長橋上。一個問一個答。氣氛顯得安寧和諧,有一種無需用言語默契與幸福。
直到楚摘星問出那個問題:“師姐,水底下是有什麽東西嗎?”
孟随雲眉頭一挑,反問道:“摘星你又感覺到了?”隔着這麽深個湖也能感覺到?摘星你這感知過分恐怖了。
“沒有啊,是我看到了。師姐你看,那截應該是尾巴吧。這得多大個家夥,才能有那麽大的尾巴啊。”楚摘星一臉無辜的搖頭,同時遙指湖岸某處。
孟随雲一看,還真是如此。心中大呼失策,居然漏看了。那位前輩出來基本都是為了曬太陽,不過現在天還未大亮,根本曬不着。
所以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要知道她可是特意挑這個點過來的,如果這都能遇到,那就是她命中該有這一劫,她選擇躺平不反抗。
孟随雲一邊走一邊掐算,忽聽水波翻湧之聲。只見水面上突然出現了許多小漩渦,然後水波翻滾得更急,小漩渦之間不斷擠壓吞噬,最後形成了一個超大的漩渦。
頭次看到這種場面的楚摘星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孟随雲死死拉着,她都能跳進漩渦一探究竟。孟随雲卻眼盯漩渦,空閑的左手仍舊不停掐算,然後在漩渦即将到達極限時攜着楚摘星猛然飛起。
下一刻,漩渦炸開,整個湖面上就像下了一場大暴雨,到處都是水。不過托孟随雲帶着閃避的福,楚摘星沒沾到一個水點子。
這場“雨”下過之後,水下的巨物終于顯露了真面目。
從外觀來看,這應該是一條蛇。三角形的腦袋,長長的身體。就是……體型有點大。
不算隐藏在水面下的部分,光探出湖面的蛇軀就比藏經閣裏最高的建築都要高,保守估計有五丈,身軀更是足有十個楚摘星綁一塊那麽粗。
而且即便隔着這麽遠的距離,楚摘星也覺得這條蛇的兩只眼睛比她見過最大的燈籠還要大,看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能直接把人給吓昏過去。
楚摘星還在瘋狂看稀奇,腦袋就被孟随雲按了下去:“拜見螣蛇前輩。”
“我還道微明你怎麽會來藏經閣,原來是專程帶了個小的來。咦,我沒見過,是新弟子?”
楚摘星只覺得自己耳膜一鼓一鼓的,這位螣蛇前輩發聲,真的好像敲登聞鼓啊,特吵。
“不過也不該是你帶來啊,你最會躲懶了。不對,你們整個天乾峰也就微常勤快點,其他都是懶家夥。”
孟随雲只是不答話,螣蛇卻越發來了興致,兩只碩大的蛇瞳透出十分人性化的情緒,非常興奮地道:“咱們打個商量吧,你要肯讓我滋一身水,我送你一件好東西怎麽樣?不是給你的,是給你身邊的小娃娃的。你別着急着拒絕,考慮考慮?”
孟随雲只覺自己流年不利,連表面的應付都欠奉。又來了,這就是她不願意來藏經閣的原因。确切來說,整個宗門,除了二師弟董成,沒人願意來藏經閣。
因為作為開派祖師寵物的螣蛇前輩,有一個非常惡劣的習慣,但凡它看到有人從橋上過,必要呲人一身水。只要被看到了,甭管是誰,都逃不掉。
傷害性為零,惡趣味極強。
上幾輩的長輩們孟随雲不知,但就他們微字一輩,除了二師弟不知靠什麽方法讨了這位鎮宗神獸的歡心,從沒被呲過。就只有她靠着天賦神通,每次都能躲過一劫了。
結果久而久之都成為這位前輩的一大執念了。為了對付她,千奇百怪的招式層出不窮,已經從最開始的硬來,發展到學會利誘了。
孟随雲也懶得搭理這位老頑童,眼瞧着面子上的事情做完了,扯着楚摘星就走。她的尊嚴還沒那麽不值錢。
“是我最近蛻下的皮哦。”螣蛇急了,急忙抛出香餌。
孟随雲腳步一頓,螣蛇的蛇蛻,即便只是元嬰期的螣蛇,那也是頂尖的煉器靈材了。
而且這位前輩還與普通元嬰期的螣蛇不同,為了守護北鬥門,一直在強行壓制修為,多年來将多出的修為盡數用到了強化肉身上。若非如此恐怕早就突破了元嬰期,飛升上界了。
就算不為摘星,這筆買賣也做得。要是能得到一張完整的蛇蛻,那能給她換回多少靈藥啊,絕對夠她沖擊五品丹師了。
北鬥門對她的确好,各方面都是全力支持,但小千世界終究是小千世界,底蘊不夠。她若是拿不出高價值的靈材去等價交換靈藥,只會被上界的人利用剪刀差占便宜,對她有百弊而無一利。
“可以一試。不過我要改一改規則,前輩你盡全力攻擊我,我盡全力躲避,若是我躲過了,你也得把蛇蛻給我。”
“好啊,那就一言為定。本君就不信了,修煉這麽多年還是敵不過你的血脈。”
“前輩說笑了。”孟随雲嘴上說着謙虛的詞,起手卻擺的是平禮。表明這是一場實力相當的比試,而非前輩對後輩的指教。
這是楚摘星第一次見到自己師姐認真對戰的樣子,她覺得自己更喜歡師姐了,也許她以後也要學習一下師姐這種不疾不徐的姿态?真的好好看啊!
沒有任何預兆,比試驟然就開始了。
水箭,靈活的水箭,非常靈活的水箭。剎那之間,楚摘星覺得自己世界就充滿了水箭。即使所有的水箭都是沖着孟随雲去的,但站在旁觀角度的她看起來也是非常吓人。那嗖嗖的聲音一聽就不好惹,讓楚摘星覺得戳身上絕對是一戳一個血窟窿。
然而身處其中的孟随雲卻顯得非常淡定,閑庭信步,素手輕點,那些來勢洶洶的水箭就瞬間變成了溫順的綿羊,鬥志全消。還有些直接倒戈,與自己的“兄弟”大打出手,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微明你馴水的神通用的不錯嘛。”螣蛇明顯興奮起來了,這丫頭終于肯用上真本事了。以前他試圖呲微明一身水的時候,這丫頭寧可用易數占蔔預判躲避都不願用馴水這個血脈神通。看來還是要許以重利啊,這小丫頭是典型的不見兔子不撒鷹。
其實他也并不是因為把所有人都呲了一個遍而漏下了微明而心生執念,幾次三番胡攪蠻纏。而是這世上披鱗帶甲之輩就沒有不仰望此屬霸主龍族的。但他當年答應過那個少年,要一生守護他親手創下的這份基業,所以此生是斷無機會飛升上界見識真正的龍族的。
好不容易盼來了微明這個貨真價實的龍族,怎麽能不見獵心喜。不過他拉不下臉以大欺小,微明似乎也不喜歡這份占據了她身體一半的血脈,無論他怎麽明示暗示,都是能糊弄就糊弄,不肯展露分毫。到後來幹脆就不往藏經閣來了,取功法玉簡都是讓知客道人來,所以這一僵持就是小十年。
“還行吧,沒怎麽用過。”孟随雲一邊說着,一邊将數十只水箭隔空捏成了一個水球,在半空中轟然炸開。
龍族的身份給她帶來了無窮的榮耀,同時也讓她背上了無盡的枷鎖。
平心而論,她不喜歡這個身份。
但孟随雲又不得不承認,自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每時每刻都在受這個身份的照顧,包括以三十不到的年齡成就四品丹師。即便過程中有很多的不愉快,即便她有天賦又非常拼命。
所以她不喜歡展露因龍族血脈就自然擁有的神通,喜歡把自己當一個普通的人族煉丹師,除了天賦高點之外一點毛病都沒有。
只是生在天地之間,從來都沒有什麽随心所欲。
到頭來,還是要靠自己厭惡的身份去争取。令她惱恨的是,連身體都無比雀躍。
人族的比試是講究點到為止的,但妖族沒有。即便螣蛇和孟随雲有無需言說的默契,可到後來還是不可避免的動用了真本事,對抗漸趨白熱化起來。
一道又一道的水箭被擊落入湖中,不僅令整個湖面翻滾不休,還發出炸雷一般的巨響。身處其間的楚摘星只覺得自己站都站不穩,幸好孟随雲在比鬥前為她施了封耳術,要不現在楚摘星已經被音浪震死了。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瞞不了人,實際上自螣蛇聚起水箭時,楚摘星就能感覺到有許多道目光從藏經閣投向了這裏。而比到現在,已是不能再裝聾作啞當沒看到的情勢了。
雖然這兩現在還只是在單純地比拼馭水神通,除了看着唬人,沒什麽殺傷力。但萬一這兩個手歪一歪,打出了真火,整個藏經閣就得泡水了。
于是有一位穿赤袍,連須發都是赤色的道人禦劍飛出:“再給你們一招定勝負吧,再打下去,幻陣要遮不住響動了。”
孟随雲和螣蛇均未答話,但周身凝聚的氣勢卻陡然提升了好幾個臺階。赤發道人說完之後也未離去,而是落到了楚摘星身側,默默撐起一個保護罩。
最後一招,誰都沒有留手,螣蛇大吼一聲,腦後凝聚起一個猶如活物的水藍色蛇頭虛影,半湖之水被舉出湖面,随即壓向了孟随雲。
孟随雲凜然不懼。所有朝她襲來的水都在她面前約一丈處乖覺停下、開始與其他同樣不得寸進的水滴纏繞、旋轉,最後形成了一個巨型的水繭,把孟随雲裹在其中。
爾後孟随雲并指為刀,素手輕劃,水繭就裂開一條縫隙,她從中施施然走了出來。
依舊是滴水未沾。
在她走出來後,巨大水繭轟然崩散,盡數落于湖中。
與此同時,楚摘星握住了袖中短劍。
猛地抽劍,一步邁出,直刺孟随雲面門!
速度快到無人反應過來。等到先後反應過來時,也無人相攔,孟随雲還對楚摘星露出一個贊許的微笑,側了側肩膀。
于是楚摘星踩着孟随雲的肩膀借力上躍,手中劍從直刺改為斜撩,正把一道水箭從中分為兩半,被劈開的水箭擦着孟随雲的臉就過去了。
楚摘星的聲音響徹全場:“大蛇你輸了還偷襲,羞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