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從衆
從衆
“——不過話又說回來,之前怎麽都沒聽你提起過體育課的事?”
教學樓人滿為患,嘈雜萬分。
路炀側身避開朝下沖去的人群,才擡眼看向走在上方的宋達:“什麽事?”
“楚以維和白栖闖入咱班那事,”
大概是嫌扭着腦袋邊說邊走太累,宋達幹脆轉過身,扶着邊側護欄倒退着向上,邊悄聲詢問:“你是不是那天就知道白栖其實是個Omega了?”
午休後的第一個課間時間長,距離打鈴已經過去數分鐘,樓道上依然熱鬧異常,推搡往來的與杵在邊上聊天的三倆不少。
宋達聲音其實已經壓了幾分,低下頭時連落在末尾的賀止休都拆彈沒聽清。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栖與Omega這倆詞彙的敏感程度實在太高,以至于他話音剛落,并不算特別寬敞的樓道中仿佛有一瞬的消音。
路炀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周遭逡巡稍許,緊接着才聽他冷淡道:
“不熟,跟我無關。”
“話是這麽說,真也就是你了。換個其他人、遠的不說就說近的,換我肯定也憋不住。”
宋達啧啧有聲地調侃完,話鋒一轉又說:
“所以那姓楚的也就是傻缺,是誰都有可能就唯獨不能是你,也不打聽打聽你多孤狼的一個人,這麽多天連我都不知道,還傳播其他人。”
他動了動唇,從口型上來看十之八九不是什麽好話。
但還沒來得及吐出,後腳跟陡然磕碰到什麽,臨到嘴愣生生替換成一句卧槽。
Advertisement
“卧槽!”
熟悉的嗓音陡然從上方緊随其後乍響。
只見轉進走廊的拐角處,體委正滿臉驚慌地倒退兩步,繼而像是才看清眼前的幾人,表情略顯不自然道:
“……你們回來啦?”
“武子鳴你什麽毛病,”宋達穩住險些被撞倒栽下去的身體,滿臉無語道,“走路不看路,杵那兒當人形電線杆嗎?”
武子鳴挨了怼卻意外沒反駁,反倒像是被戳穿什麽,臉上的表情愈發尴尬,滿不自在道:“我一時間沒注意……不好意思哈!”
四面八方人流不絕,這出意料之外的插曲反倒是吸引了注意力,周遭原本便若有似無的目光在這一刻變得愈發清晰直白。
饒是遲鈍如宋達,這會兒也終于覺察到了些許不對。
下一刻就見武子鳴眼神飄忽地小聲問:
“你們去教導處……沒發生什麽事兒吧?”
——這話基本等同于廢話。
畢竟楚以維找上來的時候正是清潔區人流最高峰時刻。
那一拳雖然被賀止休半途截下,後來也沒能揮至路炀面上,但過程裏的推搡與口角,依然無可避免地惹來了諸多圍觀與紛論,最後幾乎半個食堂的人都狂奔而來。
偏偏又礙于楚以維作為校霸,平日的風聲在那兒,沒人拿得定主意要不要去找老師。
最後還是聞訊而來的武子鳴一行人略一猶豫,轉身匆匆去找了老師。
哪料到老師還沒來,教導主任從天而降,半途攔截了急的堪比油鍋上蹦跶的幾人,直接親臨現場,最後逮住一行人就直接上了教導處。
武子鳴顯然還惦記着自己中午好心辦壞事兒的情況,一時間尴尬地只敢用眼角餘光去瞟落在後方的路炀。
他欲言又止半晌,才緩緩憋出一句:
“那個啥……中午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彌勒佛會突然出現,要早知道我就不回去找了……”
宋達盯着他看了兩秒,突然吭哧地笑了出來。
他上前兩步勾住體委那與緊張表情不太符合的腱子□□格,叉着腰攤手道:
“嗐,我還以為什麽呢!跟你沒啥關系,都是楚以維那傻叉鬧的。再說了,當時那情況你就算不去找,彌勒佛也會自己來的。”
旋即他又随意地一偏頭,沖下方的路炀努努下巴:“對吧班長?”
路炀被堵在階梯半途,正不上不下地杵着。
聞言他才擡眼在武子鳴面上簡略一掃,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這次卻極其難得的沒反駁這個稱呼,而是淡淡地:
“嗯。”
武子鳴臉上表情這才一松。
“看吧,”
宋達老大哥似得拍了拍武子鳴的肩膀,寬慰地又朝更下方望去,點名道:“轉學生他也一定是這麽覺得——對不對轉學生?”
——轉學生正低着頭一路落在階梯最下方,間隔幾近半層距離,由上至下望去只能窺見他烏黑發頂下目光微垂,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至宋達又張嘴喊了兩聲,賀止休才終于從神游中醒過神。
“哦,對。”賀止休擡起眼,渾不在意地應和:“你說的對。”
宋達狐疑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們在說什麽嗎?”
“……”
賀止休沉吟片刻,尤為誠懇地擡頭:“如果是學習相關的話我選B。”
路炀剛踩上最後一節臺階,聽見這話險些腳下一踉跄,下意識扶住手邊的欄杆,剛穩住身體,就覺身後一道勁風陡然刮來。
偏頭,只見賀止休眨眼功夫居然躍至半步之後,此刻正朝着他微微擡起手,食堂裏因為推搡而敞開的外套垂落在兩側身後,銀色鏈頭輕微擺動,露出內裏寬松的黑色短T。
“……”
路炀與他對視半秒,冷漠問:“你幹什麽?”
“以為你要摔,所以上來助人為樂,”
賀止休表情坦蕩絲毫不将尴尬,話落目光又在路炀身上打量了一圈兒,仿佛是在确定面前的人不會摔了般,才緩緩收回手,善解人意地一笑:“別擔心,我迄今為止這麽扶過不少老人,現在還沒進過局子。”
他頓了頓,像是擔心路炀聽不懂他的話一般,又補充了句:“我手很穩的。”
路炀:“…………”
路炀冷漠地心想我腳也很穩的,這一腳下去肯定能讓你彎着下去橫着進醫院急診。
但剛從教導處出來,今日顯然不宜再見血。
于是路炀沉默地凝視賀止休,等這人擡步踩上臺階,與他并肩而立時,他突然豎起一根手指,朝轉學生輕輕勾了勾。
賀止休:“?”
他下意識傾身湊近。
緊接着就聽路炀壓着聲音,在周身的喧鬧中,語氣平直冷漠卻不失譏諷地說:
“你确定沒進局子是因為你手穩,而不是因為你其實是個未老先衰的十四歲,”他略微偏頭對上賀止休的視線,冰冷鏡片中折射出一道略顯促狹的光,幾乎是彬彬有禮道,“——讓十四歲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了你。”
賀止休:“……”
·
“我覺得我很有必要解釋一下十四歲未老先衰這個梗,”
片刻後賀止休跟着路炀拐上了踏往高二三班所在的樓梯層,仗着腿長,三兩步便飛快追上對方,但沒有并肩,而是維持着半邊肩膀前後交疊的一指距離放緩腳步。
旋即他又極為刻意地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道:
“——但現在顯然不是說這個的時機。”
路炀沒說話。
鏡片下,方才眼底的玩味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都傳出去了吧,食堂楚以維那話,”
賀止休倆手随意地揣在外套兜中,步伐悠閑的仿佛在後花園閑庭信步,目光卻是不動聲色地從周遭路過的人流臉上逡巡而過。
——自從午休下課鈴響起,踏入教學樓那一刻開始,這些如影随形的打量目光便沒有斷過。
只不過先前在下方,或許是因為樓梯上人來人往的緣故,沒這麽明顯直接。
眼下踏上這一層,拐入走廊的那一刻起,所有探究式的目光便如有實質般緊随而上。
有偷着打量的,也有直白觀望的;甚至路過班級的時候,還有人自以為不會被發現地從窗簾後小心探出腦袋看的。
花樣百出的窺探方式,但依然改變不了注視本身的存在。
伴随着自以為竊竊私語地交頭接耳,剎那間,前方上一秒還魚龍混雜的走廊,下一刻陡然摩西分海,迎面生生分出一條道來。
饒是神經大條如宋達,這會兒也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止住腳步,眉頭緊皺地望着面前陡然空出的小道:“什麽情況?”
武子鳴欲言又止憋了快一路,眼下終于瀕臨極限,停步壓聲決堤:“你們走了之後,楚以維那個話就已經傳遍全校了。”
宋達略微一愣:“什麽話?”
“就是有關白栖是Omega這件事,”武子鳴越聲音越說越低,“其實是路炀爆出來的……”
宋達當場我艹罵出聲,差點兒沒撸袖子蹦起來:“可路炀他媽的根本沒說過啊!剛剛教導處都解釋清楚了,教導主任說會徹查……”
“但是不是還沒徹查清楚麽?”武子鳴打斷道。
就見他用餘光小心地瞟了一眼後方踱步而來的路炀,低咳了聲,将公鴨嗓壓得更低了,幾乎是甕聲甕氣道:
“而且還沒下課那會兒,一班班主任突然來了趟,說白栖因為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創傷。”
他頓了頓,比劃了個手勢,一言難盡道:
“……可能還會因此轉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