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春宵
春宵
料峭春夜裏,滾燙的吻撬開她的唇齒,攻破她最後的心防。
魏惜想推開他的,但她好像迷失在不真實的夢境裏。他的唇太過炙熱,像是要把她一起點燃了般。
灼熱的鼻息滑向耳垂,耳畔充斥着暗啞的呢喃:“公主…公主……”
魏惜站着抵抗的手緩緩放下,慢慢閉上了眼。
感知到她松懈下來,莫澤一把将她橫抱起,寬大的裙擺掃落桌案上碗盞,清脆的碎裂聲隐匿在徐徐晚風裏。
青姑聽見動靜趕來時,只看見莫澤抱着魏惜走進內室的背影,壓制住內心的震驚,上前關上敞開的門。
莫澤的酒意似乎更上頭了,整張臉充斥着不正常的砣紅,眼睛翻騰着欲望,額頭上蒸騰出一層薄汗。
魏惜手指劃過他的眉骨,直視他锃亮的眼睛,盡管已經知道面前的人意識已經不清醒,她還是問出了一句話:“你知道我是誰嗎……”
莫澤抓住她作亂的手,眼睛裏像是冰封的湖面化開了般,透亮而純淨,和他的吻一同落下的是他的回答:“公主…魏惜……”
得到了答案,她合上眼睛,沉溺在這無盡的春宵中。
寒風獵獵,樹影婆娑。一夜春盡,枝上積雪,落滿庭院。
*
下弦月還挂在枝頭,莫澤盯着臂彎裏魏惜娴靜的睡顏,心裏的缺口被塞得滿滿登登。
昨夜荒唐,他回憶起來也覺得不可思議。
魏惜想拿杏仁露試探他是否過敏,卻忘記了她心疼莫長恩,莫長恩也從未在她面前吃過杏仁露,她根本就不知道吃了杏仁露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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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惜的猜測裏,他可能會起疹,可能會窒息,甚至一命嗚呼。她不知道的是,他的過敏唯一表現,只是面色變紅,渾身發燙。
在她不經意時,将酒盞的酒水灑在衣衫上,造就一身酒氣,再加上反常的臉紅,竟将她騙了過去。
他借着不存在的酒意強吻了她,本以為她會毫不留情将他推開,沒想到她竟心軟任他放縱。
他的公主,一向心軟。
莫澤暗暗收緊懷抱,眼神溫柔看着懷裏的人,不禁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趁着魏惜還沒清醒,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感覺到額頭上的溫度,魏惜逐漸轉醒。對上一雙缱绻的眸子,昨夜的畫面席卷而來。
魏惜輕咬下唇,錯開他的視線,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被他禁锢在懷裏不能動彈。
魏惜深吸一口氣,開口是她沒想到的嘶啞:“放開……”
莫澤愉悅的悶笑了聲,溫熱的氣息逼近她的耳畔:“公主醒來果然還是很絕情。”
魏惜背過身,拍打他硬的像石頭的胳膊,聲音雖啞語氣加重了些:“放開!”
見她堅持,莫澤只好松開,魏惜強忍着不适,走下床撿起散落的衣服披上。莫澤半躺在床上,默默看着魏惜的動作。
燃燒了一夜的蠟燭已經燒到底,跳動着微弱的光芒。魏惜拿起旁邊的蠟燭引燃,将新的蠟燭放在燈臺上。她拿起燈臺,走至卧室裏的書案前,取來紙筆。
窗外的樹枝被風吹得呼呼作響。魏惜将燈臺放在榻旁的幾案上,将手裏的紙筆遞給莫澤。
莫澤不明就以地接過遞來的紙筆,一臉疑惑:“公主這是何意?”
魏惜轉身坐到妝奁前,拿起梳子梳着打結的長發,道:“勞煩太子殿下寫下你我兩清的憑據。”
“兩清?憑據?”
魏惜擡起頭和他對視,一臉自然道:“殿下既來讨要欠下的人情,昨夜我已還給帶殿下了,如此說來,我與殿下,便是兩清了。”
手中的紙迅速被捏成紙團,莫澤像是被拔了毛的獅子,雙眼赤紅,走下床道:“魏惜!你拿我當什麽?”
魏惜像是感受不到他的憤怒,一臉平靜:“太子殿下想要的,我已經給了,再多的,我也沒有了。”
“我想要的是這個嗎?我想要的是你永永遠遠留在我身邊,做我唯一的妻子……”莫澤的聲音越說越小,他想到她醒來肯定會翻臉不認人,但沒想到是這樣的狠心。
“魏惜……公主,你這樣又拿自己當什麽呢……”
魏惜放下梳子,梳子和桌案碰撞的響聲像是在宣判他的死刑。她面無表情走到他身前,道:“殿下想要的真心,得用真心來換。”
燭臺的火焰将二人的影子拉的虛長,對立而孤寂。
“太子殿下來我大魏一開始便不是真心,導致議和之事一拖再拖,又偏偏要我這個死了丈夫的公主和親才肯議和,你敢說,這件事裏,你沒有私心,沒有欺騙嗎?”
魏惜一字一句拍打在他的心上,讓他無法反駁。
莫澤的喉頭滾了滾,道:“無論公主信與不信,我對公主始終真心如一。”
魏惜笑了笑,道:“殿下連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都做不到,何談真心呢?”
“公主想要的真心我會證明。”莫澤上前按住魏惜額肩膀解釋道。
魏惜笑着搖了搖頭,道:“殿下錯了,魏惜想要的不僅僅是真心,還有坦誠與信任。兩國議和尚且需要盟約締結信任,更何況日夜相伴的枕邊人呢?”
“我做不到的,前驸馬又做到了嗎?”莫澤惡狠狠地發問,他在快失去理智的邊緣搖擺,恨不得将真相全盤托出。
魏惜愣了一下,接着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殿下說的對,他也沒做到,所以他成了前驸馬。”
魏惜掙開他的禁锢,拿起散落在榻上的紙張,道:“太子殿下,寫下兩清的憑據,走出公主府大門,你還是北漠太子,我仍舊是大魏長公主,此後大魏與北漠照常洽談議和。”
“若太子殿下不想寫下兩清憑據,我就當昨夜招了個面首,我姑姑在時,就養了許多面首,我也該學學她放寬心,只是走出公主府大門,我們就是敵人了,再見時當是大魏與北漠交戰,一個連盟友都做不成的人,只能做敵人。”
莫澤看着她眼睛的狠厲,他一直知道她和他是同樣的人。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一旦失去了信任,再多的彌補也于事無補。
莫澤接過她手裏的紙,走到桌案前,昏暗的燈影下,他提筆揮寫。魏惜盯着他寫字的動作,長甲快要把手心扣出血來。
莫澤是用左手寫字的,整個北漠皇室以左為尊,所有的皇親血脈皆遺傳父輩,統一為左撇子。
莫澤的動作流暢自然,一看就是先天的左撇子,不像是後天訓練而成,尤其是先天右手寫字的人。
但,莫長恩是用右手寫字的。魏惜攥緊的掌心微微顫抖,作為探花郎的莫長恩寫得一手好字,她也常常與莫長恩一同練字,莫長恩右手寫字吃飯穿衣,從來沒有左撇子的端倪。
難道,她這一次豪賭,賭錯了嗎?
莫澤寫好将紙遞給魏惜,魏惜垂眼看着和莫長恩完全不同的字跡,淡淡道:“太子殿下可以離開了。”
公主府外的長街,更夫敲響最後一更的梆子,和夜色融為一體的是莫澤離開的身影。
莫澤剛走,魏惜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氣一般,倒在床榻邊,連帶着碰倒幾案上擺着的銅爐,燃燒殆盡的爐灰灑了一地。
青姑估摸着時間推開房門,便見魏惜狼狽地倒在床邊,趕忙上前扶起她,焦急地詢問:“公主,怎麽回事?太子他……”
魏惜靠在床頭,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壺,青姑倒了茶水送上前,魏惜喝了溫涼的水,嗓子好受了些,扯着嘶啞的嗓子和莫澤吵了一架,身心疲憊。
她緩了過來,道“他走了。”
青姑提高音量:“太子殿下走了?他怎麽能就走了……”
魏惜不在意觑了青姑一眼:“我讓他走的。”
青姑又倒了一杯茶,略看一眼魏惜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不解又心痛道:“公主這是幹什麽呀,怎麽、怎麽……”
魏惜一口氣喝完兩杯水,揚起一個安撫的笑容,道:“姑姑是覺得我在糟踐自己?”
青姑憤憤地接過她喝完的茶杯,道:“奴婢不敢揣測公主心意,只是公主,太子殿下明明多次求娶,您何必與他,與他……”青姑不好說清楚,拿着帕子擦拭她魏惜脖頸的齒痕,“奴婢是心疼您,您的身子三年前……你這樣是真的不想要小主子了嗎?”
魏惜拍着青姑的手掌:“我心裏有數,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僅此一次……”
“公主……”青姑還要勸說,魏惜趕緊打斷:“好姑姑,我知道你心疼我,我這渾身酸疼,趁着朝顏夕顏還沒過來,快給我打點水沐浴。”
青姑才想起來,風風火火打了水送她進浴桶裏沐浴。在蒸騰的熱氣裏,青姑一邊替她擦拭身子,一邊小聲念叨:“太子殿下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瞧公主身上都沒一塊好地方了,驸馬之前就不這樣……”
魏惜被熱氣熏得臉通紅,輕咳兩聲打斷青姑:“姑姑,這種事就不要比較了吧……”
她也要面子的。
青姑知道魏惜尴尬,嘆了口氣道:“公主是把太子殿下當做驸馬了嗎,可他到底不是……”
“姑姑!”
一提起這個話題,就是魏惜的逆鱗。青姑放下澡巾,擦幹手上的水道:“奴婢去把外面收拾一下,讓朝顏夕顏把早膳擺上,公主吃完早膳再睡一會吧。”
魏惜阖上眼,點點頭。
*
天機閣密室裏,四面都是密不透風的牆,唯有北面屋頂下開了一小扇窗,外面臨近下午,微弱的光線從窗子裏穿過。
莫澤隐在黑暗裏,地上散落着酒壇,整個密室裏充斥熏人的酒氣。他像是要把昨夜沒喝醉的酒喝回來,自清晨進了密室,便不要命的灌自己酒。
密室只有歷任天機閣閣主能打開,臨風在外面急着直打轉。
窗外的光線又黑到亮,又逐漸轉黑。莫澤機械地灌着酒,他已經數不清喝了多少,可是越喝卻越清醒。
他痛恨這喝不醉的體質,痛恨與生俱來的北漠血脈,就連讓他大醉一場的權利都沒有。
哐當一聲,密室的門被踢開。深夜的天機閣走廊點起蠟燭,虛幻的光暈裏站着一個人影。
“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