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拿你怎麽辦

拿你怎麽辦

“沒什麽沒什麽。”程澄卻連連擺手,搶先一步作答。

如此這般,落在宋白楊的眼裏,卻反倒像是有着什麽貓膩一般。

宋白楊仍舊不動聲色,左臂胳膊肘撐在桌面上,手背成拱形,食指自然抵在薄唇邊上,目光卻是不住地往右側瞟。

程澄剛想撤退,沈慕喬卻不肯放過這個能替宋白楊“報上一仇”的好機會,于是她指着程澄,得意地說道:“這位程澄同學是想要借你的筆記去讀呢。”

小孩子脾氣。

宋白楊看着沈慕喬比五歲孩童搶了塊糖吃還樂呵的模樣,在心裏感嘆一句,嘴角卻帶着溫和的笑。

“哦,你決定吧。”宋白楊安下心,又垂下了眼眸。

反正,他過去從不做什麽筆記,也不需要那些東西。

“什麽?”沈慕喬起初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轉頭看向宋白楊,卻見他很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似是在給她做暗號。

沈慕喬明白過來,心裏卻不那麽認同,努了努嘴,到底還是把筆記給交了出去,還未等程澄接過,又将筆記一下子拿遠了些,然後補充道:“有言在先,不許在這兒上面塗畫,更不許損毀!還有,今天放學前還!”

程澄大喜過望,用感激的眼神看向沈慕喬。

哪怕她現在看上去兇得張牙舞爪,程澄仍覺得她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最溫柔的小仙女!

拿到影印版後的衆人也不由感嘆道:

之前一定是錯怪沈千金了,沒想到人家這樣大方,連備考神器都願意共享!

沈慕喬自己呢?

一直到放學前那回筆記本,仍是神色寡歡,全然沒領會到宋白楊的良苦用心,只覺得原來只屬于她一個的東西,就這麽一下子被“共有”了。

這種感覺,怎麽想都有點兒別扭。

等前後左右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沈慕喬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幹嘛暗示我同意啊?”這本是他的東西,明明他是那個最有權力處決的人。

宋白楊用眼神環顧了下四周。

沈慕喬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圈,卻仍舊沒看出半點水花來。

宋白楊無奈,只好開口解釋道:“你就沒發現大家看你的眼神都不同了嗎?”

沈慕喬微微一挑眉,雙眼中瞬時有了神采。

她本就不愚鈍,只是先前又自己把自己往牛角尖裏推,差點兒沒領到宋白楊的這份“情”。

先前她的兩次接連逆襲,已經在班上滋生出不少流言蜚語。

老楊能壓下那些人的微詞,卻壓不下同學們心目中對沈慕喬的排斥與猜忌。

宋白楊将這個做順水人情的機會讓給了她,為的便是改變那些對她的看法:

你看,我連秘籍都大大方方給你們共享了,要是再考不過,就只能怪你們自己技不如人咯。

他假意扮冷酷,卻将好人緣都推到她這邊,這般為她着想。

沈慕喬心下感激,眉目間愁雲皆散,嘴上卻調侃道:“宋學霸,你不會是故意想我完不成那個‘如果’吧?別人都将你的筆記看了去,我不就沒了優勢了嘛。”

如果她下次月考再進步十名,他可就得履行約定了哦。

宋白楊當了真,一臉“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惆悵,正色道:“小沈同學,首先,一個良性競争的環境,才能讓你真正進步與成長。其次,我的記法,旁人未必能懂。”

言下之意,這筆記之中,還是藏了私心。

沈慕喬聽了更加歡喜,甚至于有一種坦坦蕩蕩把秘密公之于衆,剖白了攤開了給旁人看,可世人卻仍偏偏沒法懂得此中深意的快意。

她看着宋白楊的臉色,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好啦,你這麽嚴肅幹嘛,我逗你玩兒呢!”

說完,又孩子氣地強調道:“我才不怕跟他們争!”

“好吧。”宋白楊的神情松弛下來,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這種無可奈何,卻又與無奈不同,而是一種“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的偏寵。

“那我就只好等着履行約定了。”

臨別前,宋白楊這樣說道。

沈慕喬的臉上露出兩顆小梨渦來,大力地沖着他揮了揮手。

“要死!”宋白楊一走,褚曼寧就占了他的座,在沈慕喬身邊坐了下來,“你們什麽情況啊?這發展速度是要趕上火箭吶。”

“吓死我了。”沈慕喬被損友的突然出現吓了一跳,拍拍胸口以示驚魂未定。

“定”下來以後,她又用手輕輕撓了撓有些發燙的右臉,這才一本正經地回答道:“什麽發展,什麽速度?我們現在可是純潔的同學情誼,彼此心裏只有學習的那種。”

褚曼寧看着她,又是搖頭,又是嘆息,一連說了三個“假”。

然後捏了捏沈慕喬又細又滑的臉蛋,調戲道:“就這張臉,宋白楊每日每日這麽對着看,要真一點兒不動心,我才覺得有問題!”

“不跟你說了。”沈慕喬深呼吸一口氣,定下心神,然後說道:“我可是要回家刷題的人,你還是去找你的周‘作’人吧。”

說完,她便抱起書包站了起來。

褚曼寧聞言,深呼吸一口氣,擠出個笑容來,沖着她揮了揮手。

後來,每當沈慕喬回想起這一次看似再平常不過的告別時,都會忍不住責怪自己。

要是她多放一點兒心思在這個平日裏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好友身上,就一定能看得出來,褚曼寧當時的笑容,有多勉強。

可那時她卻……

卻只講這當成是一種搞怪。

四月底的月考,沈慕喬像是算準了分數一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排名剛好卡在了第十三名,取得了令所有任課老師都對她徹底刮目相看的好成績不說,還成功圓上了她在宋白楊面前吹過的牛逼。

可是這一回,沈慕喬卻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

事情要從四月二十九日那天說起。

月考的第一天,褚曼寧缺席了。

過去褚曼寧再怎麽混,哪怕試卷瞎填一通往上交都好,也絕不會缺考。

沈慕喬看了眼教室裏頭的那個空位,莫名感到一陣心慌。

一直到第一門考試結束,她回到自己班裏時,教室裏仍舊沒有褚曼寧的身影。

她問了褚曼寧的同桌,對方告訴她褚曼寧今天根本就沒來學校。

她給褚曼寧家裏打電話,沒人接,就連手機也關機。

跑去辦公室問了老楊,老楊只是對她說,曼寧病了,所以沒法參加月考,然後叫她安下心來,好好準備餘下幾門考試。

沈慕喬信了。

難怪連家裏電話都沒人接,一定是陪着去了醫院。

可是月考的第二天,褚曼寧仍舊沒有出現。

沈慕喬心中生疑:是什麽樣的急病,要在家裏一連休息上兩天。

卻又逼着自己要往好的地方想:沒準褚曼寧那丫頭偷懶,借着生病的由頭逃過考試呢?

等到所有考試結束以後,沈慕喬才知道了實情。

褚曼寧不是生病。

是在家裏割了腕。

人沒死,救了回來,現在還躺在病床上打點滴。

至于原因……

褚曼寧怎麽也不肯說。

玉成中學出了這樣的事,老師自然對外三緘其口。

對褚家而言,這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于是雙方協調一致,對外宣稱褚曼寧是得了急病,得在醫院休養。

如果不是周五那天沈慕喬跑到褚家,堅持要去看望褚曼寧,恐怕也得不到實情。

病房內的褚曼寧眼神空洞,左手手腕處纏着厚厚的白色紗布,哪裏還有半點她記憶中的模樣?

那個小事搞怪,大事上從不含糊的褚曼寧,怎麽就……

怎麽就犯了傻!

沈慕喬又是心痛又是生氣,走過去就想狠狠地擰褚曼寧的胳膊好叫她清醒一點,就算是擰下一塊肉來也不為過!

可等沈慕喬真的走近了,清晰地看到褚曼寧臉上還未幹的淚痕時,卻又不争氣地哭了,扔下手裏的花就上去抱住了她。

起初還是克制的那種哭腔,到了後來竟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

差一點。

萬一差一點呢!

差一點,她就要永遠失去她了啊。

哭到最後,竟反倒是褚曼寧用手輕輕拍了沈慕喬的背,半是玩笑半是真地寬慰道:“別哭了嬌嬌,你的鼻涕都要蹭到我衣服上了。”

沈慕喬這才停止了哭泣,将腦袋從褚曼寧肩膀上移了開來,肩膀伴随着抽噎聲,卻還是一抖一抖的。

“為什麽?值得嗎!”她看向褚曼寧,像是一定要問出一個緣由來。

究竟什麽樣的緣由,才能讓一個人就這樣輕易地抛下塵世間所有,放棄自己的生命?

什麽樣的緣由才值得!

褚曼寧看着雙眼哭得紅腫的沈慕喬,偏移開了目光,對着地面說道:“不值得,的确不值得——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

她的聲音平靜得像是波瀾不驚的湖面,像是在回答沈慕喬的問題,卻又好似是在對着自己自言自語。

沈慕喬張了張嘴,剎那間明白了褚曼寧的話,喉頭一哽,覺得胸口痛得就像是無法呼吸。

“都是我——”沈慕喬雙手掩面,“要是我早點兒看出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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