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鬧鬧

鬧鬧

我想要你手中的空瓶子。

眼前的一幕和賀餘霄最開始見到夏柿時的景象重疊,第一次見面賀大少爺就能心軟為看着清冷又乖巧的人駐足,如今更甚。

賀大少爺一個豪氣的仰頭,把剩下半瓶水全部噸噸噸了。

給你,瓶子都是你的!

一口氣噸完一瓶飲料,才吃過午飯沒多久的賀餘霄摸了摸肚子,感覺有點水飽。

不過看着夏柿微彎的眉眼,父母師長眼裏的混世魔王,目光緩慢卻堅定的落在另一瓶未開封的水上——

再、再噸一瓶也不是不行!

好在最後理智的夏柿阻止了賀餘霄的意氣用事,讓他的肚子逃過‘身體一動就咕悠水響’的一劫。

***

鎮上沒有出租公交,主要交通工具是摩托車、小型客車和七座面包車。

每到周五,學校門口就停着許多拉客的摩托車,摩的師傅對着魚貫而出的學生招呼:

“同學,坐不坐車?”

“摩托走不走……”

“秦家壩三塊錢,順路就帶你回去了。”

師傅們吆喝得很熱情,但真正坐車的學生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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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校生一周生活費就那麽點,大多都在周一周二花完了,後面全靠鹹菜過日子,根本沒錢坐車回去。

在衆多摩托車中,賀家司機開來的黑色小車,低調卻顯眼,一出校門就能看見。

“夏柿柿你家在哪兒,我送你。”賀餘霄叫住夏柿。

夏柿搖頭說不用:“我還有事。”

賀餘霄:“你不急着回家?”

夏柿認真道:“我得去買點東西。”

賀餘霄來了興趣:“你買什麽?我陪你一起,等買完我送你回去?”

賀餘霄家就在鎮上,他更不急着回去。

要不是他爸媽不放心他,怕他一不留神就出去鬼混,根本用不着司機接送。

“小少爺。”

夏柿還沒說話,久等不見賀餘霄上車的司機下了車,低聲在他耳邊道:

“今天是賀總生日,特意交待讓您放學後早些回家……”

老賀人雖然不在南溪鎮,但賀奶奶還是親自下廚,準備一家人電話隔空慶祝。

賀餘霄:“……”

最後賀餘霄臭着臉上了車,隔着車窗跟夏柿揮手:

“下周見。”

“下周見。”夏柿站在原地乖乖跟他拜拜,末了還不忘軟聲提醒:

“賀餘霄,記得做作業。”

賀餘霄:“……”

賀大少爺臉瞬間更臭了!

……

攢了一周的廢品賣了七塊八,收購站的老板和夏柿很熟了,給他湊了個整。

握着剛到手的八塊錢,夏柿轉身進了文具店,買了心心念念好久的鋼筆。

把剩下的錢仔細放好,夏柿沒在街上瞎逛,徑直往家走。

夏柿家所在的半星村離鎮上有快十裏路,其中半程都是崎岖泥土路,小車開不進去,摩托能過,但要多收錢。

夏柿從不舍得花錢坐車,每次都是步行。

一個多小時後,夏柿到了村子,還沒到家,在小路邊彎腰勞作的人見着他,笑着打招呼:

“夏柿放假了啊。”

“你爺爺奶奶在西坡子挖紅苕。”

半星村不大,每家分到的田地不算分散,白天在自家田地幹活時,經常能看見認識的人在旁邊幹活,關系若是親近,隔半個山頭都能大聲聊天。

每到飯點,都能聽見村子裏的人大聲喊不知道在哪塊土裏幹活的家裏人吃飯。

真正的交通靠走,通訊靠吼。

夏柿道謝後,背着書包先去了西坡子。

他爺爺奶奶果然在。

“爺爺,奶奶。”夏柿語氣輕快:“我回來了。”

“鬧鬧。”正揮鋤頭的夏爺爺聽見聲音轉頭,看着一周沒見的孫子,笑容滿面:

“我們剛還在說你該到家了。”

夏柿把書包取下來挂路邊的桑樹上,脫了鞋往土裏走:

“剛剛到。”

夏奶奶看他光腳丫往土裏踩,嗔道:

“這兩天冷,脫鞋幹嘛。”

夏柿在夏奶奶身邊蹲下,一邊捋袖子一邊道:

“這裏近,我就沒回家換鞋。”

那雙有些開膠的帆布鞋是夏柿上學穿的鞋,他舍不得穿着它在松軟的泥巴裏踩。

挖紅薯是個枯燥又費力的活,要先割掉老掉的紅薯藤,用鋤頭挖出紅薯,把上面黏着的泥和老藤弄掉裝筐。

最後再一筐一筐往家裏背或者挑。

好在這兩天沒下雨,泥不會黏在鋤頭上,紅薯比較好挖。

夏柿把握不好力,一鋤頭下去經常把紅薯挖壞,所以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是坐在小板凳上理紅薯裝筐的那個。

兩個人速度快,夏爺爺見兩筐都裝得差不多了,放下鋤頭:

“我先挑回去。”

夏柿伸長脖子看了眼:“爺爺你下坡慢點。”

夏爺爺應了聲,路過夏柿挂在樹上的書包時,擡手取了下來:

“書包這麽鼓,這周作業很多嗎?”

“不多。”夏柿有點心虛:“我買了饅頭。”

說話的同時夏柿小心翼翼地瞧了夏爺爺一眼,後者眉頭果然皺起:

“又買這些做什麽,外面的饅頭捏起來就一小團,浪費錢,家裏面粉那麽多,想吃饅頭可以自己做。”

夏柿暗自吐舌,縮了縮脖子低頭當鴕鳥,假裝沒聽見夏爺爺的話。

“就你話多。”夏奶奶瞪了夏爺爺一眼:

“你趕緊走,鬧鬧是買給我吃的。”

村子裏的一日三餐單調又重複,夏奶奶牙齒掉得差不多了,喜歡吃松軟又帶點甜味的東西。

糕點太貴,夏柿放周假就會買幾塊錢的饅頭帶回來。

食堂的饅頭又白又軟,是自家做不出來的味道。

夏爺爺心疼錢,每次都免不了說兩句。

但也只有兩句。

夏爺爺擔着紅薯回家,扁擔上下晃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從中間斷開,就這樣一直‘咯吱’到家。

天色漸晚,山間聚起了薄霧,夏柿背着挑揀出來、還算鮮嫩的紅薯藤回家。

夏柿家是L型的平瓦房,一邊是堂屋和兩個睡覺的房間,另一邊是廚房、豬圈以及關雞鴨的地方。

廚房內亮着暖黃色的燈,祖孫三人各司其職——

夏奶奶燒火煮稀飯熱饅頭,夏爺爺把從中間剪開的麻袋鋪在地上,開始砍豬草,夏柿在飯桌上寫作業。

一家人時不時聊兩句,氣氛融洽。

夏柿吃了個包子喝了一碗稀飯說飽了,洗漱完拎着書包回房間繼續做作業。

等吃完了,夏爺爺才發現只有自己和夏奶奶吃的是肉包,愣了下,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孩子……”

“還不是你。”夏奶奶沒好氣白他一眼:

“就你一天叨叨鬧鬧亂花錢,弄得孩子連個肉包都舍不得吃。”

夏爺爺嘆了口氣,心裏也不好受:

“鬧鬧馬上就念高中了,我這還不是想着多存點錢。”

高中不再是九年義務,每年學雜費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還有每個月的生活費。

“後面要用錢的地方多着呢,咱們鬧鬧成績這麽好,以後肯定能考個好大學。”

說這話時夏爺爺神情驕傲又憂愁:

“到時候我們都七老八十了,不趁現在多攢點,以後怎麽辦?不讓鬧鬧讀啦?”

“那不行。”夏奶奶毫不猶豫道:

“只要鬧鬧肯讀,砸鍋賣鐵咱們都得供。”

夏爺爺點頭,是這個道理,他們沒出息,賺不到什麽大錢,只有在花銷上省點。

“不過——”夏爺爺話鋒一轉:

“鬧鬧那麽瘦,該多吃點,下次我不說他了。”

夏奶奶并不信任自己老伴,沒好氣回:

“你每次都這樣說。”

每次都反思,下次還是會忍不住叨叨。

***

周末兩天,夏柿在家挖了兩天紅薯,雙手被紅薯漿染得又黏又黑乎乎,刷子把手刷紅了都洗不掉。

而賀大少爺在家和爸媽鬥智鬥勇。

周六一早,賀餘霄的父母終于得空,從京市回來看身體太好的賀奶奶和自家兒子——

主要是看賀奶奶。

賀餘霄念念不忘自己原來的學校:

“這裏的老師講課方式我不喜歡,我聽不進去。”

賀餘霄的媽媽——路女士用‘我崽你在說什麽胡話’的眼神看他:

“你什麽時候聽進去過?我怎麽不知道?”

賀餘霄:“……?”

老賀毫不留情補刀:

“霄崽你這意思,是你之前那聞者傷心見者淚的成績單,是你上課認真學習過的成果?”

說完後,老賀用‘我和老婆都這麽聰明絕對生不出這樣笨的孩子崽你快否認啊’的眼神瞅賀餘霄。

賀餘霄:“???”

雙重暴擊!

路女士看破一切,語氣溫和:

“承認吧崽,不管是在哪個學校,都不影響你上課睡覺。”

他們兩人也沒異想天開,妄想自家崽一轉學成績就突飛猛進,一路考上重點高中‘985’。

只要賀餘霄能遠離原本那烏煙瘴氣的爛圈子,不跟那些狐朋狗友學壞就行了。

至于成績……

經過現實多年的毒打,老賀和路女士都看得很開。

不強求

賀大少爺垮起個臉,一字一句:

“我要鬧了!”

而且因為身邊坐了個會‘戳一戳’‘不醒再戳一戳’‘堅持不懈戳戳’的小夏班長,他最近上課很少睡覺了!

“沒事沒事。”路女士趕緊摸頭順毛:

“成績不好也沒事,畢竟你高大帥氣還會扶老奶奶過馬路,我和你爸已經很開心了。”

老賀煞有其事點頭,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自家崽:

“确實,腦子笨點就笨點,人哪有十全十美的。”

“要是你成績還好,那我們老賀家的祖墳青煙不得一陣一陣冒?”

腦子笨笨的賀餘霄:“……”

他!真的!要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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