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在最初的慌張過後,我不得不努力恢複起碼是表面上的鎮定,以求保持一種最基本的風度。
在她面前,哪怕是一個極其微小的動作或表情,但只要是有可能導致不好的結果,那便是我必須要避免的。
總之,無論是我的坐姿,還是與她之間的距離,亦或是言談話語間,我都對她存有一種平等的尊重。這與Leo和花姐,或是其他人是截然不同的。
我亦要感謝這種對比,如此她才能更容易覺察到我與他們的不同。想到這,我不僅有些小得意。
不過,內心深處我仍是慌張和憂慮的,因為我太害怕在她心裏留下壞印象。人一旦過于害怕失敗,就很容易變得焦躁不安,而要克制這種內心的焦躁與不安,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
就這麽捱着到了一點,人差不多已經走光。趁着花姐和她正在低頭搖骰子時,Leo對我使了個眼色。
我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酒喝到這兒已經足夠,再喝下去,那就是口渴的蠢驢了。
“差不多啦,沒開的酒就存在這兒好了。”又一輪游戲結束後,Leo起身宣告今天到此為止,随後又笑嘻嘻地對花姐說道,“以後你來,直接報我的名字取來用就是了。”
“那我可不會客氣。”花姐一邊說着,一邊扶着Leo往外走。
她心知肚明Leo想給剩下的兩個人——也就是我和徐影創造機會。同時,像她這種天天穿梭在風月場的女人也都明白一個道理——男人,尤其是醉酒的男人十個有八個都是屬泥鳅的,所以此刻無疑也是屬于她的機會。與Leo這種年輕又大方的本地公子哥哪怕只是一夜的肌膚相親,也是有好處的,而她也向來不會羞澀于索取好處。這是她的生存之道。
他們走了,剩下了我和她。
徐影沒有喝多少酒,可臉上卻紅撲撲的。在她那幾近蒼白的膚色的襯托下,就像是在雪地上升起了兩顆紅彤彤的小太陽。她摟着我的手,整個人幾乎靠在了我的身上。
不必交流,我們都知道接下來應該發生什麽。
可是,我并不想與她只發生單純的□□上的關系,最起碼現在還不想。
純粹的□□關系毫無疑問是下賤的,我真正渴望的,是更深層次的,精神上的鏈接。我渴望向她證明我和那些男人是不同的。我尊重你,愛護你,我愛你的靈魂勝過你的□□。只要你相信我的真心,我願意忍受一切寂寞與沖動。
啊,我真寧可天亮就死去,這樣我就可以在此刻大膽地說出心裏話,這樣當我閉上眼,她就會相信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盡管心裏這麽想着,但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将她留下,或是将她直接送回住處。說什麽出于照顧她自尊心的考慮或是安全方面的考慮實在過于虛僞,真正重要的點在于我擔心她一會兒又去別處,我害怕她和別的男人做我們沒有做的事。只是這麽想一想,我都快要發瘋。
我不得不将她留在我的視野裏,因為我實在不是一個大度的男人。應當說愛本就是自私的。那些對你的種種出格行為都表示寬容的人,大概對你的離去也會無動于衷。
只是,她十分順從地跟着我上了車這件事,倒又讓我心裏感到不舒服了。我無法克制地在想,她是否平時也是如此,可以随便地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上同一輛車,甚至進同一間房,睡在同一張床上。
唉,人真是奇怪,為了讓某些重要的事成功,可以付出十分乃至十二分的努力,可一旦這件事進行得太過順利,卻又會開始後悔先前的努力是否值得。說是太輕易得到就不會珍惜倒也不對,應當說我們都有着近乎本能的道德追求。我認為這也是我們有別于野獸的一點。
對野獸來說,□□的欲望總是大于精神需求的,可對人來說,如果能實現道德上的超脫,甚至是不惜殘害自己身體的。古往今來無數在道德上舍生取義的先賢,不恰恰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可我無法責備她,我甚至都不敢去想到底是什麽樣的過去才會讓她習慣這樣的生活。
我又是心疼她,想要與她多說說話,卻不知該怎麽開口,又擔心被她誤會,便只好僵硬地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勢,在一種無法抑制的焦慮中貪婪地享受着當下。
在今天之前,我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與她再見。我本以為她已成為我記憶裏的一個片段。可是現在她就摟着我的手,依偎在我身邊。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皮膚的冰涼,可以聞到她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如果我想,我大概可以低下頭親吻她,甚至于做一些更過分的事,但我完全沒有那種欲望。
窗外霓虹如流螢飛逝,我只恨不得時間就停在這個瞬間,再也不要前進。
于我而言,此時一瞬,即是永恒。
突然,她坐了起來,擡起頭,看着我。
“你喜歡我嗎?”她問。
強烈的羞澀讓我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
喜歡?那遠不足以形容我對你的感情呀。光是在心裏念你的名字,我都忍不住會翹起嘴角,光是你一個極微小的動靜,也會在瞬間命中我靈魂的靶心。如果我有尾巴的話,此刻一定已經搖個不停了。你說,這算是喜歡嗎?
我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使勁地想要找到一個完美的答案。可我忘了,有些事是沒有完美答案的,真正重要的,是及時給出答案。
就是這麽一愣神的功夫,她便偏過了頭去,顯然是不在意我的回答了。我見狀,心裏頓時一痛,後悔得甚至恨不得狠狠給自己兩巴掌。我想要補救,可嘴巴就像是被膠水粘上了一樣,怎麽也張不開。
有些事你一旦錯過了機會,便不再适合開口了。
如此一個小插曲過後,我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便疏遠了。我指的不僅是身體上的距離,就連心的距離,似乎也是如此。
徐影不再摟着我的手靠在我身上,而是獨自蜷縮在後座的一頭,緊挨着車門。她也不再看我,而是一直扭頭望着窗外的景色。
一股接着一股的冷風從外面吹進來,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臉上,似乎連它也在嘲笑我的怯懦。
我當然也很懊悔自己剛才的畏縮,可另一方面我又覺得這樣也不錯。倒不是自我安慰,而是因為我本就不希望與她進展得太快。
在我看來,人與人之間的交際這件事就像是蓋房子。如果跳過了打地基的階段,那麽你蓋得越快,塌的自然也就越快。我當然不願意和她也是這般脆弱的關系。
如果你問我“你喜歡我嗎”,我馬上就回答“喜歡”,那你又怎會知道這兩個字的重量呢?
我對你的喜歡,不是對貓貓狗狗的那種喜歡,也不是看到好看的衣服時那種喜歡。我對你的喜歡,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最堅定的選擇,最堅實的承諾,是我把自己的心徹底敞開,由你進駐的邀請。從此以後,你一切的喜怒哀樂都會切實地影響我世界的陰晴圓缺。你流一滴淚,我的世界就會下一場大雨,你露出一個笑容,我的世界就會升起一道彩虹。
總之,我願意忍耐,只要結果是好的。
當然,我也不能讓她現在就讨厭我,所以在憋了老半晌後,我還是鼓足勇氣,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那個,我是外地人,第一次來......”
她轉過頭。也許是因為我緊張和手足無措的樣子實在滑稽,她噗嗤一笑,說道:“你餓了嗎?那我帶你去一家我最喜歡的店吧。”
見她笑了,我也忍不住開心起來:“那太好了。你喜歡的,肯定是最好的。”
不多時,車子在一家路邊小店前停了下來。
我看了看,前後左右都黑漆漆的一片,唯獨正對着的這家店的門牌亮着。如果不是她已經推開門下車,我甚至都以為走錯了。
“不是很好的地方,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她說。
“怎麽會?”我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說道,“好吃才是最重要的,何況我又不是什麽富家少爺,這地方也沒什麽不好的。”
我生怕她在心理上對我産生不可挽回的誤會,便趕忙走上前。
店雖不大,而且看起來位置也很偏僻,可菜品着實是不少,琳琅滿目的在攤子上擺了一大堆。海鮮有,鹵味也有,全用比洗臉盆還大的大鋼盆裝着,頗有一種豪邁的江湖氣。
我們選好了菜,便就近找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
此時雖然已經快兩點了,可店裏還有三桌人正在吃。其中一桌似乎認識她,一直在朝我們這邊看。他們有男有女,看起來與我差不多的年紀,幾乎都染了發,打着耳釘,嘴裏叽裏咕嚕地說着我聽不懂的方言。
我不好問她是不是認識,便只好裝作沒看見他們頻頻投來的視線。然而,就在我們點的菜上來時,他們似乎是吃完了,随即起身朝我們,或者說大門的這邊走了過來。
剛走到我們旁邊,其中一個男人突然停了下來,看着她,眼神猥瑣,語氣戲谑:“又找到新伴啦?
他一說完,他身旁的女人們便都發出那種惡意的哄笑來。
我幾乎是立馬便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瞪着他。我保證,只要他敢再多說一句,我會立馬撲過去打爛他的嘴。
他大概也沒想到我的反應會這麽大,明顯被吓了一跳,而在他反應過來後,立馬又被同行的另一個男生給拉住了。那個男生說着方言,大概是在勸他,同時拉着他一起往外走。
見他們沒有再惹事的意圖,我也坐了下來,可目光一直緊盯着他們。
就在他們即将走出飯店時,先前攔住同伴不讓他再鬧事的那個男生突然回過頭,眼神複雜地看了我們這邊一眼。
他看的當然不可能是我。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