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與我想的一樣,徐影和花姐如約而至。不過讓我意外的是,Leo這家夥大概是不打算再為我犧牲一次,所以單獨帶了個女伴坐在桌子的一側,而将我留在另一側獨自應對花姐和徐影。

倒也算是件好事,因為如果讓我和徐影單獨坐在一起,我肯定會緊張得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裏才好。有第三個人在,我反而在心理上放松了不少。只是對于花姐查戶口一般的聊天方式,我卻實在是感到厭惡。

我不願浪費時間在與花姐的交際上,可她卻自顧自地橫亘在我與徐影的中央。就像是一條不識相的河,阻攔了想要去對岸的人。

忽然念起Leo那句“要是不給她好處,她肯定會故意壞事”,我下意識瞥了眼Leo,他也适時地回了我一個幸災樂禍的表情。

看來今天是指望不上他了。

“先點餐吧。”我起身将桌上的三份菜單分別遞給了左右兩邊的人,最後一份則留給了自己。

我當然不是真的想點菜,只不過是實在受不了花姐的唠叨而已。

Leo随意翻動着手裏的菜單,卻根本不看,只是對身旁的女伴以及對面兩人打趣:“他今天請客,所以你們可千萬不要客氣。太客氣的話他會生氣的。”

花姐立馬接過話茬:“真的呀?那可要謝謝款待啦。”

趁着其他人都在低頭選菜時,我偷偷瞟向徐影。

今天的她與昨晚不同。在妝容上她換了套素雅的淡妝,将昨晚那一大套眼影、美瞳和唇彩什麽的全都丢了個幹淨,就連佩戴的飾品也只剩下一條普通的銀色項鏈而已。這真是件極好的事。之所以這麽說,倒不是因為我是個不喜歡女孩兒化妝的老古董,而是因為在我看來,一切外物要麽是用來凸顯自身原本的美,要麽就是為了彌補自身存在的某些缺陷,所以如果你本來就很美,本來就沒什麽缺陷,那麽過多的外物反而會成為累贅。

天地之美在于海與陸,而不在于船與車。我想人也應該是這樣的。

除了妝容,她在衣着上也變得簡單了不少。她上身穿的是一件Oversize的黑色長袖T恤。T恤上沒有什麽特別的圖案或文字,只在設計上別出心裁,于肩頭裁去了一大塊,使得它的主人可以将兩邊的肩膀露出來。

我看着她,忽然意識到今天算是我們第三次相見了,而她這三次穿的衣服似乎都是以黑色為主。

在我看來,鐘情于黑色的人要麽是喜歡扮酷,要麽是本身性格陰郁,接受不了其他的顏色。

她顯然不是前一種。

她坐在那兒,一直都只是低頭玩着手機,并不看菜單,也不看其他人。哪怕她身旁的花姐一直在她耳邊指着菜單說着什麽,她也只是偶爾點頭作為回應。看起來她并不關心,并不在意,甚至可能并不情願參加今天的飯局。

我想,如果我再不做些什麽,恐怕就要白白浪費這次約她出來的機會了。于是我鼓足勇氣,湊過去了一些。

“你們有想好嗎?”我說。

說完這句話,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實在是乏味,可我又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話來。在她面前,我連玩笑也不敢開,更別提說些什麽出格的話了。

我一直只想着中規中矩不要犯錯就好,殊不知這恰恰就是我犯的最大的錯。

花姐将身子往我這邊一斜,指着菜單上最後幾頁不停念叨着,我卻連聽都懶得聽,只是看着徐影。徐影卻似乎完全沒想過我會問她,在注意到我的目光後,才趕忙放下手機,聲音很輕:“都可以的。”

我有些尴尬,只好又說道:“我不知道什麽好吃,如果你能推薦一些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話音剛落,花姐突然再次往我這邊一擠,将我逼退,爾後笑眯眯地說道:“既然到了這裏,那當然是要吃海鮮啦。你想吃什麽?龍蝦?石斑?待會兒我帶你去選好了。啊,對了,你們英國是不是有那個什麽炸的魚,還有,還有什麽來着?怎麽樣,你吃過那個嗎?”

我一下子坐了回去,心裏暗自無奈。要是現在就讓這惱人的胖女人趕緊走人,倒只會顯得我不大肚,可要說給她什麽好處,我卻也是不願意的,便只好耐着性子随口回着:“剛去的時候嘗過一次,難吃的很,吃了一口就全丢了。”

“哎呀,真是可惜,我還說有機會嘗一嘗呢。對了,你還要回去讀書不啦?”

“要回去的。”

“那你将來畢業了,是回來呢,還是留在那邊呀?”

花姐話音剛落,Leo便插嘴道:“當然要回來啦,他家還有公司要傳給他呢,怎麽舍得他一直待在外面。”

對于Leo的信口胡謅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也心知花姐是存心不會讓我和徐影單獨相處的,于是便借口要上廁所先離席了。

我想着自己單獨待一會兒,等他們點完了餐再回去,又不好在餐廳門口擋住其他客人進出,遂走到一邊的拐角處,欣賞起了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的,屬于這座城市的風景。

黃昏的天,天際一團團雲就像是一顆顆已經成熟的橘子,那種健康的,美妙的顏色看得我心曠神怡。大概是因為緊挨着大海,所以雖然是盛夏時節,暑氣很盛,但傍晚的風一吹到身上,便覺得十分涼爽,連帶着整顆心也不燥熱了。

實在是個好地方,我想,以後一定要多多地來。

就在我漫無目的地看着路上來來往往的,衣着清涼,神态悠閑的人們時,忽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順着風飄進了我的耳朵。

“怎麽樣?不錯吧?”

我瞬間意識到這是花姐在說話。

我本就對他人的事沒什麽好奇心,更別說對方還是一個我毫無興趣可言的女人,自然也就更不願意在道德上讓步了。不過,我很快便意識到她也許是在和徐影說話,所以趕忙靠近了一些,貼着牆根,凝神仔細聽着。

只聽花姐用一種炫耀的語氣邀着功:“要不是我厚着臉皮去求那個姓雷的小少爺,哪兒有這麽好的事呀。”

“那你以後還是別再求他了,我不需要。”這是徐影的聲音,語氣聽起來生硬又冷漠。

“怎麽啦?”花姐問道,似有不滿。

一陣沉默過後,花姐那讨厭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你剛才沒有聽嗎?我可都幫你問清楚了。那個小夏是留學生,家裏開公司的,身上穿的也都是名牌,有錢,而且他年紀小,人看着也單純。對了,他昨天不是還替你擋酒來着?我看他對你也挺有意思的。退一步說,就算你讨厭他,反正他過幾天就回去了,再過兩個月就去國外了,你就當賺個快錢,不好嗎?這樣,你要是不好意思,那晚點我來說,怎麽樣?”

顧不得咒罵,也來不及細想,我只屏住了呼吸,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徐影的回答。

其實我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麽想法。一部分的我希望徐影答應,這樣我便能馬上實現自己的心願,另一部分的我又希望她拒絕,因為我不希望自己和她的關系只單單是因為錢這種俗氣的東西而聯系在一起。

我始終認為,一段關系因為什麽而開始,自然也會因為什麽而結束。因為一種無法消解的寂寞而開始的關系,那麽當你某天找到了其他方式或是其他人排解這份寂寞,自然也就不需要對方了;因為傾慕對方的皮相而開始的關系,當你某天遇見了更好看的人,自然也就變心了;因為對金錢的追逐而開始的關系,當你某天遇到了更有錢的人,自然也就奔向了對方的懷抱。

正因為我希望我們是因為靈魂深處對彼此不可替代的需求而在一起,正因為我希望自己能和徐影長久地在一起,所以我們才不可以那麽俗氣。我渴望的是一份真摯的感情,而不是一種基于某種事物的普通關系。

我不敢奢求她說她喜歡我,這在我看來本也是不現實的。那麽,在剩下的選項中,無論她最終選擇“不喜歡但接受”,還是“不喜歡也不接受”,對我而言,昨日種種都成了徹底的笑話,而這個飯局也沒有再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想到這,我突然開始無比後悔自己的偷聽行為。

如果沒有知曉令人絕望的真相,我倒可以蒙着耳朵和眼睛,繼續自己無知的快樂。畢竟哪怕是希望渺茫的單相思,總也好過徹底絕了念想,不是嗎?可是,當真相就近在眼前時,你又怎麽可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呢?

我忍不住在心裏念叨着:拜托!拜托!老天爺,就幫我這一次,一次就好。

等待的時間無比煎熬,這種感覺甚至比學生等待考試成績的公布,或是病人等待檢查結果的通知更讓人難以忍受。無論學生還是病人,總歸自己還能有個大概的估計,他們等的也只是一個準确的結果而已。

我呢?我連個大概的估計也是沒有的。我全然不知道我會得到一個什麽樣的判決。

最後,讓我不知該是驚喜還是失落的是,徐影什麽也沒說,倒是花姐急切地道:“喂,別走呀。要不你再想想。”

我仍舊沒有聽見徐影說話的聲音,只聽見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顯然是回去了。

我長出了一口氣,靠着牆,就像是經歷了一場長跑,就這麽在原地喘了起來。一直到呼吸平複,我才終于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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