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今天剩下的時間裏我變成了老實的游客,跟着Leo跑去已改造成特色景區和取景地的老城區走走逛逛,吃着Leo說其實還算正宗的食物。
到了晚上,我本打算只與他簡單在酒吧坐坐,然後他繼續玩他的,我自行回酒店休息,可一想到要是獨處那便不得不面對那些惱人的問題,膽怯的我只好主動又留了下來。好在Leo也很體諒我,見我興致不高,便只叫了幾個他最親近的發小。抽煙,聊天,喝酒,時間一下子便過得快了起來。
晚上十二點,Leo送我回了酒店。然而這個時間我仍算不上太困,只要一躺下,放下手機,腦子裏便不受控制地開始想到她,想到那些既無法回答,也忽視不了的問題,我實在是受不了,便只好打開燈坐起來,做些有的沒的。一直到再也撐不住了,我這才丢下手機,倒頭睡去。
一覺醒來便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我本想着今天就辭行的,因為呆在這兒實在是讓我感到煎熬。盡管我也不想回家,可回家之後終歸是有自己的事可以做,或者說回了家,自然就有了其他的煩惱了。不過一見Leo,他便興沖沖地跟我說今晚附近的島上會有一場煙火大會,到時候還會有樂隊表演,就跟音樂節一樣。我考慮再三,還是答應了。
驅車上島的路上,左右兩邊都是廣闊的海面。我坐在車裏,望向遠方,便看見了被白雲蓋頭,一片翠綠之色的小島。
我不由得想到上一次來這裏時的情景,想起和她一起散步,想起月光下美得不可方物的她,不禁悵然。
我們到的時候,沙灘上已經搭好了巨大的舞臺,看起來場面不小。太陽雖然還沒下山,但已經有不少工作人員在忙前忙後地調試燈光和樂器。舞臺兩邊,擺了綿延百米的兩列小棚子,裏面既有吃的,也有應援的物件,還有理所當然的酒。
從四面八方聚過來的人也越來越多,都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着天。
我與Leo,還有他的其他朋友們也在其中。大家都在開心地說着,話題也是跳來跳去,上一秒還在談北歐的雪,下一秒就開始贊美地中海的陽光,剛才還在争論涮牛肉到底哪家最好吃,忽然又開始談論旁邊女生是否有男友。我對他們談的一點也不感興趣,于是轉過頭,從棚子中間的縫隙看向遠處的海。
大海的顏色其實并不是漂亮的湛藍,相反,它大多數時候都是渾濁的灰。地上的沙子其實也不是舒服綿軟的那種細沙,相反,如果你赤腳踩上去的話,會發現它們實在是有些硌腳。海風吹在身上的感覺其實也不是那麽舒服,相反,它不但腥濕,而且狂躁,尤其是晚上更會多幾分冷意。
我想着這些有的沒的的事,一直到太陽完全落山,天地之間只剩下點點餘輝的時候,主持人開始登臺暖場,我才終于回過神。
大概是清楚大家不想聽太多廢話,所以主持人在簡單說了兩句,介紹了一下贊助商什麽的後,很快便有樂隊開始登臺演出。
夏天,當然要唱夏天的歌,而夏天的歌總是繞不開三件事——熱情奔湧的太陽,波光粼粼的海面,心上人被陽光曬紅的側臉。
臺上的主唱又蹦又跳,與同樣興致高昂的吉他手,貝斯手以及鼓手一起用最簡單的語言放肆地歌頌着夏日陽光,自由與愛,冰淇淋和汽水。
我也學着其他人的樣子舉起手,一起在沙地上搖頭晃腦,使勁地唱着,蹦着,身體跟着音樂自由地擺動,就像是超市門口随風搖曳的充氣玩偶。
“耶!”滿面紅光的Leo一把摟住我的肩,同時将一瓶新開的酒塞到我手裏,然後大聲在我耳邊說着,“對啦,對啦,開心一些,有什麽事值得你不開心呢?”
是啊,有什麽事值得我們愁眉苦臉呢?
我們頭頂是如藍寶石般美麗的天,我們身邊是與我們一樣歡樂的人,我們耳邊聽着音樂,手裏握着酒,我們還有什麽需要的呢?我們又有什麽可不開心的呢?
我一瓶接着一瓶地喝着。其實與其說是喝,倒不如說是灌,因為喉嚨處的那道閥門已經完全打開,酒液落盡胃裏就像回家一樣自然。
其他人倒沒我這樣的,因為對他們來說酒只是助興的東西,它不能喧賓奪主。
我握着酒瓶,臉上的笑容從剛才到現在就沒有消失過。我擡起頭,望向遠處的舞臺,看着臺上努力揮灑着汗水的樂隊。
其實我已經看不大清那上面站着的人的樣子,只是大概知道是個穿着清涼的女主唱。
朦朦胧胧間,我似乎看見了她的樣子,但我馬上就否認了,因為我知道,她是絕不會像這樣大大方方地站在舞臺上,放肆地唱歌、歡笑的。
當然,陽光開朗的人是很好的,因為他們本身就像太陽一樣不斷向外散發着能量,不停給周圍的人也注入活力。與他們相處,你不但會感到快樂,自在,甚至連自身也會變得活潑起來。
可是,我倒更喜歡像她那樣的人。
從心理學上你也許可以分析出一大堆“為什麽”,可在我看來,喜歡與不喜歡,本就是沒有道理的事。在遇見她之前,我倒也不知道我原來會這樣患得患失,甚至做一些莫名其妙的,連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麽的事。她根本是毫不費力便打破了我所有的原則與習慣。
我忽然想到了亞當和夏娃的故事。
這個故事的原文并不怎麽有趣,由它延伸出的那些哲學上的思考我也全然沒有興趣,但我卻從中領悟到了一個道理——少了一根肋骨的亞當當然也是一個完整的人,他生活在伊甸園裏,生活最起碼不能說不幸福,可是只有有了夏娃,他的生命才是完整的。
我的意思是,我們本身即是獨立的,完善的個體,可在某年某月某天,我們遇見了命中注定的某個人,到那時候,我們就會驚奇地發現,她/他補全了我們的靈魂,使我們變得完美無缺。其中的作用就像是番茄炒蛋添的那一點糖,或是夜空裏的那輪月亮。
忽然一陣難受的感覺将我拉回了現實。
我喝多了。
這是我的第一個反應。
我要吐。
這是我的第二個反應。
我得趕緊走。
這是我的第三個反應。
來不及與Leo他們解釋,實際上我根本就不敢開口,在我發現自己要吐的第一時間,我便用手捂住嘴,轉身擠開人群,大步朝着外面奔去。
“喂!你去哪兒?”Leo跟着轉過身,追出了幾步,可是一看我的樣子,他便明白了,頓時笑了起來,不再跟随。
我在左搖右晃的人群中不停穿行,狼狽得就像是一頭捕獵時不小心被麋鹿踢在臉上的花豹。
其實我也分不清方向,更不知道要去到哪兒,只是本能地覺着肯定不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吐出來,更何況吐在公共海灘上也實在是沒素質了一些,所以我便想着盡量地跑遠一點,最起碼也要找個沒人的地方。
靠着這個念頭,我竟強撐着一路跑到了海灘的另一頭。借着樓梯來到街道上後,我才終于找到一個垃圾桶。此時的我再也忍不住,打開垃圾桶,一張口,便将已經蔓延到喉嚨口的穢物全吐了出來。
一次還不夠。當我吐完了一大口後,剛站起身,風一吹,我立馬又跟着肚子裏的感覺趴了下去。
這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我有些朋友專喜歡在聚會結束後拍攝其他人的酒後窘态,以便等對方清醒之後加以嘲笑,可就算是他們,也不會在別人嘔吐的時候拍攝。可想而知這是多麽不該見光的時刻。
我當然也不想被別人看見,所以我才要跑這麽遠。
可惜事與願違。
我這番酒後扒着垃圾桶狂吐不止的窘态不但被人給看見了,而且這個人大概是我這輩子最不希望出現在這裏的人。
當我吐得七葷八素,只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是那股惡心的酸臭味道,只恨不得馬上回酒店洗個幹淨的時候,一只手伸了過來,并善意地遞來了一小包黑色包裝的餐巾紙。
我呆了一下,一是因為酒精的後遺症,二是因為我完全沒想到這時候旁邊竟然會突然出現一個人,而且還會給我遞紙。
我慢慢地擡起頭,順着那只手看向它的主人。
徐影看着我,眼睛裏閃動着莫名的光,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她俏生生地站在那兒,一只手向我遞出餐巾紙,一只手放在額頭邊,壓着被海風吹亂的藍灰色長發,臉上的線條溫柔得就像是月光下的寧靜的海。
這真是太丢人了。
這是我的第一個念頭。
她真是太美了。
這是我的第二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