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消失
陸清寧的臉上毫無血色，安靜的躺在病床上, 像是個熟睡的天使。
聞風不敢進去, 他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裹着厚厚的繃帶, 他怕吓到她。
其實他受的傷遠遠比陸清寧身上的傷重得多，可他身體強壯, 恢複能力強, 這種程度最多讓他在床上安分兩天，很快就能生龍活虎, 可陸清寧不一樣。
她是蜜罐子裏養大的嬌小姐，從小到大都沒挨過打, 細皮嫩肉的，那一棍子足夠她在醫院裏躺上半個月了。
誰也不知道她那時候會沖上來, 就連聞風都沒想到。
那群流氓已經被狠揍了一頓, 送進了派出所，罪名是持械鬥毆，加上故意傷害, 怎麽也得讓他們在裏面蹲上三五年。
何況還有陸霆的特殊關照, 加上強硬的律師團, 足夠将他們的罪名釘的死死的。
可這些聞風都不想理會。
他站在門口，目光沉痛的看着病床上昏睡着的陸清寧, 喉頭發澀。
陸霆站在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進去嗎？”
聞風沒有說話。
他現在根本開不了口,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只想等她醒過來，對她一個人說。
陸霆遞給他一瓶水，拉着他走到了走廊上。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很後悔，是不是？”陸霆了然的看着他，“我作為寧寧的父親，肯定是很心疼的，可她做的沒有錯。”
聞風猛地擡起頭，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陸霆搖搖頭，“我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那一棍子落下來，如果寧寧不撲過去擋下來，現在你腦袋已經被開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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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風嗓音艱澀，“就算我自己受傷，我也不想看到她躺在病床上。”
“人總是要有取舍，受傷也有輕重之分，對她來說，救下你是值得的，哪怕代價是自己受傷。”陸霆手裏夾着一根煙，沒有點燃，“如果躺在床上的人是你，寧寧會很心疼的。”
聞風沒有再說話。
“別自責，她不會怪你的，何況她的傷只是看起來嚴重，休息一段時間就沒事了。”陸霆安慰着他，“好好養傷，相信你也不想她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裹成木乃伊的你。”
聞風久久的站在走廊上，拼命的揪着自己的頭發，心髒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揉/捏着，讓他喘不過氣來。
怎麽辦？
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廢物，連保護她都做不到。
當初說過，一輩子也不會讓她受傷，一轉眼，讓她受傷的人就變成了他自己。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心裏的悔恨和痛楚洶湧而來，幾乎要将他整個人淹沒。
滾燙的淚水順着他的指縫滑落，聞風捂着臉，靠着醫院走廊的牆壁滑坐在地上。
有清晰的腳步聲傳來，聞風毫無所覺，肩膀輕顫。
蘇臨月的腳步停在他身前半步，抱着手臂，低頭注視着他，眼神冰冷。
“聞風。”
聽到自己的名字，他抹了一把臉，迅速站了起來，“蘇阿姨。”
“你走吧，這裏不需要你。”
她原本就對聞風不滿意，要什麽沒什麽的窮小子，家庭背景又太複雜，成績性格都不盡如人意，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女兒。如果不是寧寧堅持，她根本不會同意這兩個人走到一起！
現在倒好，她的女兒現在躺在病房裏，打了麻藥還沒醒過來，她真想直接把這個臭小子丢出去！
這樣還想談戀愛？門都沒有！
聞風身子一僵，喉結滾動，“阿姨，我想等她醒過來……”
“等她醒過來，你能做什麽？再讓她受一次傷嗎？”蘇臨月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不是大夫，留在這兒一點用處也沒有，你走吧！”
這件事畢竟是因他而起，就算細究起來他也只是受害者，她還是忍不住遷怒他。
蘇臨月看也不看他一眼，多看一眼都覺得心煩。
“我不走！”聞風的态度很堅決，“我要陪着她。”
“陪着她？”蘇臨月重複了一遍，“你能陪她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我能陪她一輩子。”
蘇臨月冷笑一聲，指着病房的方向，眼中全是怒色，“這就是你陪着她的下場，是嗎？”
“……”
蘇臨月勉強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你能給她什麽呢？你一無所有。”
“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不要再出現在寧寧的面前。”
“算阿姨求你了，好不好？”
現在已經是高三了，她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女兒出現任何意外了，她承受不起。
寧寧只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錯誤的人，她不該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聞風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身邊的人來了又走，他一無所覺。
蘇臨月的話一直在他腦海裏回響，反反複複，片刻不停。
他做錯了嗎？
如果他給陸清寧帶來的只有傷害，那他真的該留在她身邊嗎？
聞風抱住了自己的頭，埋入了膝蓋之中。
當天夜裏，陸清寧終于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聞風和父親一人坐在一邊，安靜的看着她。
見她蘇醒，聞風頓時手忙腳亂，又是驚喜，又是慌張，跑出去喊來了醫生，陸霆給她遞了杯水，“怎麽樣？”
聞風不在，陸清寧也沒有掩飾，皺了皺鼻子，對着父親撒起了嬌，“爸爸，我身上好疼啊……”
話音剛落，聞風的腳步就來到了門口。
陸清寧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瞬間收起了誇張的表情，配合着醫生檢查。
她已經在病床上躺了快三天，陸霆把所有工作都帶到了醫院來做，蘇臨月回去替她拿衣服，聞風則是一直沒有回過家。
陸清寧看着自己裹得粽子一樣的男朋友，再看看男朋友臉上的傷痕，難過的嘆了口氣，“完了，都快破相了。”
灰頭土臉不算啥，破了相可就麻煩了！
陸霆聽着醫生講注意事項，聞風坐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真的很疼嗎？”
糟糕，真的聽到了！
陸清寧鼓了鼓嘴巴，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湊過來聽，“其實不怎麽疼，只是動不了有點難受。”
聞風也知道她是在安慰他，抿了唇，沒有說話。
陸霆看着兩人說悄悄話的樣子，識趣的後退了兩步，“寧寧，爸爸回公司一趟，要不要給你帶幾本書過來？”
“好。”
陸霆離開之後，病房裏就只剩下兩個人。
陸清寧身上打着石膏，動彈不得，只能躺在床上聽聞風說話。
“寧寧。”
“嗯？”
“……對不起。”是他連累了她。
“你不用和我道歉，我們是情侶呀，我是你女朋友，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受傷還無動于衷，何況這又不是你的錯。”陸清寧不去看他滿是歉意的眼睛，張了張嘴，“我要吃蘋果。”
“好。”
聞風拿着刀，把蘋果削成小塊，拿着牙簽，送到了她的嘴邊。
“寧寧，我食言了。”
明明說過要保護她，結果卻把她害成了這樣。
陸清寧搖搖頭，“不要這麽說，阿風又不是鐵打的，總要有人來保護你呀。”
如風一樣的少年，他天生就該是永遠灑脫肆意的模樣，不該露出這樣的表情。
“很快就要考試了吧。”他不再提這件事，生硬的轉移了話題，“都準備好了嗎？”
“嗯！”提起自己熱愛的東西，陸清寧的眼睛都亮了，“準備好了！”
“考試要加油。”他捏了捏她的臉，眼裏滑過一抹不易察覺的不舍，“以後每天都要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陸清寧眨眨眼，小聲嘟囔，“怎麽和生離死別似的……”
聞風沒聽清，“什麽？”
她連忙搖頭，“沒事沒事！”
一定是她想多了！
聞風努力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寧寧，你知道嗎？我以前最大的夢想，是希望陸清寧可以喜歡我。”
“那現在呢？”
他垂下眼，“現在啊……現在的夢想，是希望陸清寧可以平安快樂，一輩子幸福下去。”
為了這個夢想，我願意用一切去換。
寧寧，我喜歡你，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也永遠都不會後悔。
他撫摸着她的頭發，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睡吧，我就在這裏陪你，不會走的。”
陸清寧乖巧的點點頭，“好。”
聞風在她身邊坐了很久，凝視着她平靜的睡顏，恨不得把她的每一個線條都刻在自己的腦子裏。
他不想走，可他不能不走。
他艱難的站起身，在她枕頭下放了一封信，最後不舍的看了她一眼。
做個好夢，我最愛的姑娘。
關上門的時候，聞風面對着空蕩蕩的走廊，忍不住眼眶一酸。
寧寧，對不起，我又要食言了。
今後的日子，阿風不能陪你一起了，答應我，一定要每天開心，好不好？
——
從醫院出來之後，聞風直接去見了顧卓。
“找到人了嗎？”他活動着手腕，眼神冰冷。
“找到了。”顧卓的表情也很難看。
她只是離開了一段時間，結果一回來就看到陸清寧已經躺在了病床上。
那樣天真明媚的小姑娘，每次看到她都會露出甜蜜的微笑，一朵嬌花一樣，此刻卻脆弱的像是琉璃娃娃，動彈不得。
所以，當聞風找到她，說要給陸清寧報仇的時候，她想也不想的答應了下來。
那幾個流氓雖然被關了起來，但背後指使的人還沒有被揪出來，誰都沒有辦法放下心來。
顧卓家裏的生意涉及一部分灰色地帶，想辦法見到了那些抓起來的人，在陸清寧昏迷的這段時間裏，她已經從他們口中掏出了答案。
“如果她真的出了事，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顧卓瞪着他，“本來就是你的家事，寧寧是無辜的，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如果聞風說不了了之，她恐怕會直接揮拳頭！
聞風冷笑一聲，“家事？誰跟他是一家子！敢動陸清寧，我去收拾他！”
見他滿臉暴戾，一副要殺人的樣子，顧卓眉頭一跳，表情嚴肅了不少，“你別做傻事，你要是出了事，寧寧怎麽辦？”
聞風此刻一句話也聽不進去，拳頭握得緊緊的，手背上青筋直跳，滿身都是煞氣。
“你別攔我。”
“我不是攔你，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為了這麽幾個人渣把自己搭進去，你這一輩子就再也看不到寧寧了，你舍得嗎？”
聞風冷靜了一點，仍然抿着唇，保持沉默。
顧卓再接再厲，“以後她會愛上別人，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再也不會想起你，你舍得嗎？”
聞風急得眼睛都紅了，“你再說一遍！”
顧卓沒有再繼續刺激他，對着一邊的男友使了個眼色，景然上前一步，沉着嚴肅的推了推眼鏡，緩慢的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報仇心切，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可你不能不考慮後果。”
顧卓接了下去，“我聽寧寧說過，你以後要做警察，對吧？如果你真的要走這條路，你就不能有任何案底，否則你這條路就算毀了。”
“我們可以幫你去教訓人，也可以讓派出所那幾個地痞翻供招出幕後主使，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就算認定是故意傷害罪，最多也只能判三年。”
聞風咬牙點頭，“我知道。”
“我們只有一個要求，這件事，你不能再參與。”顧卓沉聲道。
“為什麽？”聞風不答應，“現在床上躺着的是我女朋友！我……”
顧卓和景然對視一眼，“你現在傷還沒好。”
“我不在乎！”
兩人拿他沒有辦法，唯一有辦法的人還在醫院裏躺着，他們只能帶上他，去了一個陌生的出租屋。
當岳銘一家被人套上麻袋帶到郊區廢棄的工廠裏，二話不說蒙頭痛打的時候，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們是誰？你們要幹什麽？”
“別打我！你們為什麽要打我！我可以給你們錢！”
聞風冷笑一聲，揮起一拳，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因為用力過度，他臉上崩裂的傷口在流血，聞風毫不在意的舔去了流到唇邊的血，帶着鹹味的腥氣在他口中化開，他呸了一口，一記重拳砸向對方的鼻梁！
“你們憑什麽……憑什麽傷害她！”
他捧在手心裏連碰一下都怕碎的寶貝，憑什麽讓他們這麽欺負！
上次陸清寧幫他把這無恥的一家人趕走之後，聞風以為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他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懷恨在心，甚至花錢買兇來給他一個“教訓”！
沉重的拳頭落在皮肉之上，發出幾聲悶響，幾人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發出凄慘的叫聲。
顧卓哼了一聲，咔吧咔吧的活動着關節，“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人渣！”
等一行幾人走出工廠時，已經到了晚上。
聞風沉默的坐在車上，表情肅穆的望着窗外滑過的夜景，眼中一片沉寂。
“你接下來什麽打算？要回醫院嗎？”顧卓問道。
“……不去了，送我到路口就好。”
顧卓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直到陸清寧的電話打過來，帶着哭腔問道，“卓姐，你看到阿風了嗎？他走了！”
聞風轉了學，所有的痕跡消失的一幹二淨。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包括他最好的幾個朋友。
電話被注銷，住址不詳，就連沈奶奶都對他的去向一無所知。
他就這樣，像是一陣風一樣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再也沒有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 锵锵锵！回憶殺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