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宛宛類卿

第50章 宛宛類卿

張家村, 臨時搭建的疫藥房裏。

宋嘉榮聽到腳步聲,特意從書架一角探出頭來,見到來人, 眉眼彎彎, “師兄。”

她臉上高興得猶如小姑娘的雀躍,是裴珩來到郦城後從未見過的,也更嫉妒起她口中的師兄。

原本這些都是屬于他的,若不是他的自私,懦弱感作祟。

“我還想着師妹不在藥房,肯定是在這裏,果然我沒有猜錯。”同裴珩一塊過來的謝玄衣手上拿着一本手劄。

宋嘉榮腼腆道, “我們剛試過從溫治, 從寒治,所以我想看一下,能不能試一下《黃帝內經》裏的祛除邪氣。”

“我也正有此打算,不過師妹就算在忙,也不能忘記吃飯,人在精神高度緊張下, 更不能忘記自身。”謝玄衣莞爾一笑,把帶來的食盒遞過去。

“要不是裴大人提醒, 我都沒有注意到你正午沒到食堂用膳。”

“師兄不說, 我都不感覺到餓,你一說, 反倒是有點餓了。”宋嘉榮放下手中翻閱到一半的《黃帝內經》來到三角架旁, 把手放進水盆裏反複清洗清洗。

“師兄吃過了沒, 可要和我一起用點?”

謝玄衣搖頭, “我已經吃過了, 師妹自己吃就好。”

一旁的裴珩聽着她們旁若無人的交談,才第一次把目光落在謝玄衣的臉上。

人生得斯文俊秀,為人又談吐有禮,出自醫學世家,和榮兒有着相同的興趣愛好。

他能直面感受到,他比顧槿安帶給自己的威脅更大,何況他和榮兒之間還有着一層師兄妹的關系,是他目前無法企及的親密羁絆。

他們兩人站在一起,不只是共同探讨醫術的夥伴,在他眼裏更是多情俊秀的男人和貌美聰慧的女人。

Advertisement

這時,謝玄衣開口,“師妹,你頭上的簪子很好看,很襯你。”

“簪子?”宋嘉榮聽他說的話略感奇怪,她的簪子不就是一根很普通的木簪嗎?

她伸手想要取簪子下來,謝玄衣伸手制止,“別動,要是頭發弄亂了就不好看了。”

兩只手接觸到的一瞬間,宋嘉榮不适地縮回手。

他們的動作看得裴珩的一顆心像滾入由黃連熬煮出的湯裏煎熬,熟悉的胸悶感襲來。

他整個人開始變得陰暗,嫉妒,不甘,想要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扯開那兩只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手,向他宣誓着他對她所有權。

可他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嫉妒的苦水把他淹沒。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仍是控制不住那顆蔓延着嫉妒的心。

他不應該是君子,應該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才對。

夜裏,睡不着的裴珩想要去見她,剛走到院外,正好聽到兩個人在籬笆外說話。

“你有沒有發現,那位裴公子同謝大夫長得很像,不是那種長的像,是氣質上很像,當然裴公子的氣質好像更疏冷內斂一點。”

“你不說我都沒有注意到,一開始我就感覺像,但我又說不上來。”

往往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與其說他們兩人之間的氣質相似,倒不如說謝玄衣更像是以前的他。

宛宛類卿,類的是昔日的他。

一時之間裴珩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或許,當初的小姑娘也曾喜歡過他的,是嗎?

今夜同樣睡不着的還有宋嘉榮,她只要一閉上眼,腦海中回蕩的都是師兄的那句話。

飯菜是他讓人準備的,她那時于情于理都應該要向他道一聲謝才對。

但她沒有,非但沒有還把他的好當成理所當然的無視。

不知不覺中,心懷愧疚的宋嘉榮走到了裴珩暫時落腳的帳篷外,伸手想要掀開門簾,手伸到一半又蜷縮着縮回來,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簾。

她來這裏有什麽用,他又不是大夫,他該做的都做了,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

不只把廬州有名望的大夫都請來臨時搭建的疫藥房研究藥方,還開辟出兩個屋子用做放置藥材,另立了醫書房。

“榮兒,你是來找我的嗎。”裴珩見到她的瞬間,仿佛從夢中驚醒,見到窗外的落日晚霞,目光貪婪的不願從她身上移開,克制着想要跑過去,把她緊緊摟在懷裏的沖動。

宋嘉榮正要離開,卻對上從外面回來,流淌着清冷月光的裴珩。

“沒有,我只是睡不着,正好路過而已。”宋嘉榮垂下長睫,避開他那雙亮得過于驚人的眼睛,“很晚了,我先回去了,明早上還要去疫藥房幫忙。”

裴珩有心想要留她說幾句話,哪怕只是兩個人單獨的在一起,什麽都不說話,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偷來的恩賜。

“榮兒。”

宋嘉榮停下腳步,并未轉身,語氣生硬,“公子還有什麽話。”

裴珩上前一步,解下披着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夜裏有些涼,出來的時候記得多穿一件。”

其實他想說的不是這句,他想說的有很多。

想要說讓你不要太累了,就算你在心系疫情也不要忙得疏忽了自己的身體,更不要忙得連飯都忘了吃。

想要問你是否對你師兄有好感。

又想問你,是否喜歡過他,想要問的太多,反倒顯得次要,也怕她不願聽他的絮絮叨叨,他那卑劣的想法。

裴珩為她披上衣服,注意到她的發間不在戴着他送的簪子,而是一支在普通不過的木簪。

嗓子眼忽然像滾過一顆明炭,啞得厲害,“是,不喜歡嗎。”

“簪子是你送的。”宋嘉榮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他沒有回答,即是默認。

“它太貴重了,我一個大夫也不适合戴那麽華麗的簪子,你應該把它送給你喜歡的姑娘,而不是我。”宋嘉榮取出袖帶裏的小布包,打開用帕子包着的一根簪子。

月光籠罩下的簪子流光溢彩,看着比白日更美上十分。

簪子是他什麽時候送給自己的?宋嘉榮卻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她還簪子,只是單純的不想和他在有任何牽扯。

說是不想和他有任何牽扯的是她,可是遇到疑惑不解來尋求解惑的也是她。

這一刻的宋嘉榮羞憤又難堪,也像極了她話本裏最厭惡的,又當又立的迂腐酸臭書生。

“送你的就是你的,你可以把它送人,丢棄,買賣都随你的意,我是不會再收回來的,還有,我也沒有喜歡的姑娘。”心髒抽疼的裴珩凄慘一笑。

一支簪子她都不願意收自己的,可見她是真的不願和自己有半分牽扯,更恨不得同他徹底劃清界限,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松手。

他無法忍受,自己再次失去她的痛苦。

哪怕明知她已有心上人,那他當一回卑劣又無恥的小人一回又如何。

只要最後站着她身邊的人,她的夫君,她的同棺人是他。

因為藥方研究遲遲沒有進展,相反人還在不斷死去,導致疫藥房裏的人心态正在逐漸崩潰,産生自我懷疑的邊緣。

好在他們戴了用紗布,棉花制成的面巾,倒是有效的阻止了瘟疫通過空氣傳染的途徑,生水也得要燒開後才能入口,接觸病人後得要沐浴換一身衣服。

步驟雖然繁瑣,卻沒有人提出異樣。

宋嘉榮看着喝了藥才剛退燒,第二日又燒起來的病人,原本熄滅的希望又一次熄滅。

到底是哪裏不對,是治療的方向錯了,還是一開始的方向錯誤。

挫敗感滿滿的宋嘉榮回到疫藥房,咬着筆杆愁眉不展時,餘光不經意間掠過放在桌上的一張紙。

紙上的字蒼勁有力,潑墨造物,她一眼便認出了是他的字跡,鬼使神差中拿起來。

只見上面寫的是防疫章程。

病死的人,牲畜一類盡快集中焚燒,各大青樓酒館等場所繼續封停,生水需得燒開後才能食用,嚴禁走街串巷,外出,各個關口繼續封停,同時由官府中人出面大量購買棉花用作口罩,并在城內各處熏燃艾草。

如有人在防疫期間沒有特殊情況外出,聚衆鬧事,妖言惑衆者,一類按照律法處置。

裴珩進來時,正好看見她拿着防疫章程在看,說,“這些是我和幾位大人想到的關于防範疫病的幾個章程,我能想到的不多,如果你還有更好的法子可以告訴我,我斟酌後添上去。”

他用的“斟酌”說明并非會完全采用,也沒有完全否定。

宋嘉榮先是搖頭,然後又遲疑的點了下頭,“封禁在家的,若是家中有餘糧者倒好,就怕家中無糧者,我擔心他們沒有染上疫病,倒是會先活生生餓死。”

裴珩贊賞的點頭,“你說的正是我所欠缺考慮的,不過。”

他話鋒一轉,指尖半屈輕扣桌面,“免費得來的東西他們不一定會珍惜,相反還會滋生他們貪婪的胃口,家有餘糧者知道了也會跟風貪得無厭,到時候又該如何辨別真僞。”

宋嘉榮思考了一下,回,“那就由官府免費發放給他們改成借,賒,由官府寫下借條借給家中無糧者,要是真的家中有困難者,等他拿着借條還債時,可酌情減少或免費,好彰顯皇恩浩蕩。”

她雖然不懂得何為治國之道,卻明白什麽叫做升米恩,鬥米仇。

“你說的很好。”裴珩毫不掩飾他的誇獎,也明白他的小姑娘真的長大了,變成了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大人。

很多年前,宋嘉榮一直期待着他的誇獎,可是當她不在期待他的誇獎時,又是如此的不期而遇。

只不過聽到的心境完全不一樣。

這時,周洋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公子,宋大夫不好了,不好了,郦,郦城出現了□□!”

“那些人不但把郦城的知縣和大夫們全部給抓起來,還揚言要燒死他們!”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12-26 20:28:38~2023-12-27 06:37: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海升明月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