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無心插柳柳成蔭
第55章 無心插柳柳成蔭
宋嘉榮的目光平移到男人風塵仆仆依舊不掩俊美的臉上, 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雙唇翕動的問,“你是說, 歸荑是我的名字?”
難不成她那麽多年來, 嫉妒,仇恨的人就是她本人!
裴珩沒有回答,可他的答案已經寫在了臉上。
得到他肯定後的宋嘉榮氣血翻湧,又認為好笑,是她的名字又如何,傷害已經造成,說得再多也挽回不了什麽。
她也不需要父母那種畸形的愛, 如果不是她們的自私, 她也不會誕生,更不會為此痛苦。
顧槿安正戒備的看向謝玄衣,以至于沒有注意到他們說了什麽。
謝玄衣走過來,不動聲色的橫在二人中間,“師妹,你求的是什麽。”
“沒什麽。”宋嘉榮扯了扯嘴角, “師兄你求好簽了嗎。”
謝玄衣點頭,察覺到她的臉色不對, 下意識拉過她的手把脈, 皺起眉頭,“你的手怎麽那麽冷, 可是身體不舒服, 我要是早知你身體不舒服, 就不應該勉強你出來。”
“我沒有不舒服, 師兄不用擔心。”不習慣被男人握住手的宋嘉榮想要把手抽回來。
顧槿安在一旁氣得嗷嗷嗷直叫, “呸,什麽師兄什麽正人君子,那算盤打得我都聽見了,怪不得我之前就看那小子不順眼。”
裴珩盯着二人相握的手,漆黑的瞳孔裏翻湧着隐忍的妒火,徑直拉過宋嘉榮的另一只手,警告道,“放開她。”
謝玄衣冷冷刺回去,“我在同我師妹說話,裴兄這是想做什麽。”
“我讓你松開她的手!”
夾在兩個男人中間的宋嘉榮甩開裴珩的手,語氣冷漠,“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我希望裴公子能擺正好自己的位置,不要總是做出一些令我感到困擾,又自我感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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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知道了歸荑是她的名字又如何,也泯滅不掉曾經對她造成的傷害。
宋嘉榮不想和他多掰扯,“師兄,我們回去吧。”
謝玄衣自是求之不得,“也怪我今日出門沒有看黃歷,害得師妹遇到不想見的人。
他走到一半,又停下,轉過頭,“裴公子,想必你也不會是那種遭了師妹拒絕,還要一路尾行的小人吧。”
他的話可謂像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裴珩的臉上,更讓他心如箭攢的是宋嘉榮默許不做聲的姿态。
春色苦短,青山腳下春日濃。
裴珩的到來,也讓謝玄衣湧現出了危機感,他甚至連多一日都等不下去。
一夜未眠的謝玄衣在天一亮就來到祖父的書房,也希望祖父支持他。
“憫之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個老頭子這裏了。”剛起床的李順促狹着打趣,招呼着人坐下用餐。
謝玄衣依言坐下,“祖父,其實憫之今日來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有些事越拖不得,他更不想夜長夢多。
李太醫捋了下胡子,搖頭晃腦,“可是又看上祖父的哪本醫書了。”
“不是,是憫之喜歡上了一個姑娘,想要求娶她為妻。”有些話一開始說起來很艱難,可一但開口。,就不會認為難了。
“你若是真心喜歡,只要那位姑娘品性好,你父母大抵不會拒絕,祖父更不會拒絕,要知道祖父在你那麽大的時候,你爹都能幫人看病了。”李順說完,立馬感覺到不對勁。
憫之說心儀的那位姑娘,該不會是他的師妹,貴妃娘娘吧!
謝玄衣接下來的話,也驗證了他的猜測,“憫之心儀之人正是其師妹,我想要求娶她為妻,此生只願和她一人攜手共度餘生,鑽研醫學一途!所以我希望祖父能幫憫之一同說服母親。”
他本來想要和母親說求娶師妹一事,可是母親先冷下臉警告他。
想要讓師妹進門,除非她死了。
聽完後的李順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旋即拍桌怒道:“胡鬧!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祖父,孫兒所言皆出自于肺腑,孫兒心儀師妹,想要求娶師妹為妻!”謝玄衣一撩下擺,直愣愣地跪下,“望祖父能成全憫之與師妹。”
“不行,除了她以外任何女人都行,唯獨她不行!”李順的語氣容不得商量的餘地,額間青筋不可控地跳動。
“為什麽不行,難道祖父竟也介意她嫁過人,還是個沒有父母雙親,獨自行醫的孤女,祖父你不是曾對我說過,真愛不分高低,只要兩人真心相愛即可,如今為為何又要反對。”除了這個,謝玄衣想不出第二個。
更不明白一向疼愛他的祖父,會沒有半分猶豫的就拒絕他。
李順閉上眼,狠下心來,“今日的事情我當做沒有聽見,你以後不許再提此事,更不允許對她有任何想法。反正除了她以外任何女人都行,唯獨她不行!”
謝玄衣拔高音量,“為什麽!”
“沒有那麽多為什麽。”他總不能戳着他額頭,直白的告訴他。
你可知道你喜歡的那位師妹是誰,那可是宮裏頭的貴妃娘娘,皇上的女人!!!
你上趕着求死,可別拉下整個家族。
直到人離開後,李順正要回屋裏換一身衣物,又聽到院外傳來動靜,說是上京城來的貴人,點名要見他。
李順連衣服也顧不上換的匆匆趕過去,又在靠近花廳時刻意停下腳步。
卻在透過六格子窗見到那張疏離矜貴感十足的臉,六月份的天裏,他後背竟是沁出一身冷汗,刺骨生寒。
難不成,陛下知道了貴妃娘娘和憫之的事!
——
接連在母親,祖父那裏碰壁的謝玄衣仍是不肯退縮。
如果祖父和父母親都不同意,他完全能帶着師妹離開這裏,去另一個地方生活。
他除了在學醫中,少見執拗的堅持一件事。
如果他沒有用盡最後的努力就輕易放棄,他想,他一定會悔恨終生。
可是等他來到落霜院,竟沒有敢馬上推門進去,而是躊躇猶豫着,直到有小丫鬟看見他,把他迎了進去。
“宋小姐,我家少爺來了。”小丫鬟說完,便将空間留給他們二人,退了出去。
“師妹,我有話想要和你說。”謝玄衣鼓足了勇氣,難以啓齒。
素手一折,摘下一朵芍藥于手中把玩的宋嘉榮擡起頭,笑意盈盈,“不知道師兄想要和我說什麽。”
又見他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關心道:“可是天氣太熱,師兄小心中了暑氣。”
緊張得能聽見心跳聲打擂的謝玄衣對上她關心的眉眼,仿佛底氣又足了幾分,耳根像是燃燒一樣滾燙,“不是,師妹,我是想要和你說,我心悅于你。”
我心悅于你
一開始宋嘉榮誤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他的表情又是如此認真。
宋嘉榮眼睛眨了眨,輕輕笑道:“師兄是不是太熱了,所以中了暑氣都開始說起了胡話。”
她說着,踮起腳尖,伸出手要去探他的額頭,若不是中了暑熱,師兄怎麽可能會說出那些胡話。”
謝玄衣趁機一把抓住她的手,眼裏布滿不容作假的認真,“不是,我說的是真的,我心儀師妹,我不介意師妹曾經嫁過人,我知道師妹已經沒有親人了,所以讓我來當你的親人好不好,我們做了三年多的師兄妹,師妹應該明白我是一個怎麽樣的人,我本人更是潔身自好,家世清白。”
“我可以對天立誓,我會對師妹好的,此生絕不納妾!我也不會像你前夫那樣抛棄你,我會尊你,愛你,敬你,理解你,我們有着共同的愛好,可以一起攜手在醫學之路上相互扶持。”長長的一段話說下來,幾乎是要把他的心給剖出來。
宋嘉榮對上他炙熱又認真的一雙眼睛,像是燙到一樣,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師兄,我,一直都只是把你當成師兄。師兄的喜歡,應該留給另一個女子,而不是我。”
更不明白,師兄為什麽會突然和他表白,在她記憶中,師兄一向是個性格內斂,待人接物溫潤有禮,且一心癡迷于醫術的人。
喉嚨發緊的謝玄衣聽到意料之中的拒絕,心髒像被人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雖不致命,卻疼得難受,仍是不甘心的掙紮,“師妹,你,是不是喜歡那位裴公子。”
他更想要說的是,他說她是你的前夫,你們二人之間從未和離過,可他清楚的明白,若他真的問了出來。
他和不信她,偏信于別人口中的那些人又有什麽不同。
宋嘉榮沒有想到還會扯到裴珩,又擔心師兄剛才說的話不是開玩笑,也擔心破壞了師兄妹的情誼,權衡利弊之下,她選擇了附和。
“裴公子玉樹臨風,才高八鬥,待人溫潤有禮,我愛慕他在正常不過。我雖然是世人眼中離經叛道,抛頭露面的女大夫,也是個女人,女人愛慕一個無論家世,才華,長相都樣樣出衆的男子不是在顯而易見的事 。”
“可是,如果你愛慕他,為何還要選擇同他和離,他若是對你好,你為何會選擇同他和離。”雙手顫抖的謝玄衣在這一刻依舊是忍不住質問出聲。
他不願相信她愛慕她,更願意相信她是為拒絕自己,才會說出愛慕他人的話來。
要知道那個男人,可是曾抛棄過她的前夫!
一個人怎會跌落深淵兩次,但凡夫妻之間還有感情,又麽會走到和離的一步。
宋嘉榮沒有想到他知道自己同裴珩的過往,并把他們認定成和離的夫妻,可她哪兒是什麽妻啊,天底下只有皇後才是皇帝的妻,貴妃的身份即便在尊貴,充其量也只是個死後不能同棺的貴妾。
唇角輕扯,長睫之下隐有諷刺,“是,雖然我和他和離了,但我不可否認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依舊會為此感到雀躍的心動,為他所吸引。”
“我也深知人不能在一個深淵裏跌倒兩次,可是人怎麽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啊,又怎麽能抹掉我和他經歷過的美好,或許,我比想象中的,還要更愛他,忘不了他。”她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他聽,還是自欺欺人的說給自己聽。
“可是他對你不好,明知他對你不好,你為什麽還要喜歡他。”謝玄衣更想問的是,如果他對你好,你又怎麽會在心如死灰之下選擇和離。
世道對于女子來說本就艱難,何況是對和離過,又沒有任何親人依靠的女子來說,同送她去死又有什麽區別。
“不,他沒有對我不好,做錯事情的自始至終都是我,不是他,他很好,好到我配不上他。”
要說他有錯,也只是錯在不愛她。
宋嘉榮迎上男人怒其不争的一雙眼睛,竟心虛地要避開,“我拒絕師兄,并不是師兄不夠好,而是師兄值得更好的,無論心裏眼裏都是師兄的女子,注定不會是我這個心裏還有其他男人的人。”
她直白又坦然的拒絕,像在頃刻間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來時意氣風發的脊骨彎了下去。
過了良久,謝玄衣才像是尋到自己的聲音,嗓音沙啞的說,“師妹,你,能讓我抱一下嗎。”
就讓他在自私無禮一回吧,哪怕明知明月已心有所屬。
他的無禮要求剛說完,宋嘉榮張開雙臂抱住了他,“無論發生了什麽,師兄都一直是嘉榮引以為傲的師兄,師妹也在這裏祝師兄早日覓到真正的心愛之人,白頭偕老。”
他們的關系也只能是師兄妹,局限于師兄妹。
當謝玄衣失魂落魄的離開,另一道摻雜着漫天歡喜的聲音随着風聲湧動而來。
“榮兒,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你說你心悅我,你忘不了我,你依舊會不受控制的被我所吸引。
裴珩在花廳時,聽到謝玄衣去找她的那一刻,再也坐不住的趕過來,生怕他晚來一步,他的小姑娘會投進另一人懷中。
未曾想到,會聽到他的小姑娘說心悅他,如何能令他不喜,不驕,不悅。
見到來人,宋嘉榮又羞又惱,“什麽真的假的。”
“你說你的心裏還有我,也忘不了我。”他聽到的時候,整個人都要歡喜得瘋了,恨不得立馬沖過來抱住她,把她用力的揉進血肉裏,感受着自己強有力的心跳,熾熱的體溫。
告訴她,他亦心悅于你。
他長久以來的期盼,終在此刻落于現實。
仿徨得沒有安全感的一葉小舟,也尋到了讓他心安的依靠。
丢人丢到正主跟前的宋嘉榮紅了耳根,連忙否認,“我沒有說過,我也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以前沒有,現在更沒有,我剛才說那些話,只是為了讓師兄知難而退,你也知道的,我喜歡的人是顧槿安。”
反正,她才不會蠢得再一次喜歡上不喜歡自己的人,哪怕他曾說過,要娶她。
裴珩仍是在笑,篤定了無論她怎麽解釋,他都信了前面的話。
她心悅他。
掩下眸底層層笑意的裴珩折下一朵芍藥別上她發間,“要回郦城了嗎。”
見她要把花取下,忙伸手制止,“別動,你戴着它很美。”
他想要為她簪花簪了許久,直到今日才完成心願,他的小姑娘遠比他所想的更好看。
兩人的手,一個要取,一個不讓,不可避免的在半空中觸碰到,一時之間連空氣都凝滞。
“嗯,我離開了那麽久,也應該回去了。”迅速收回手,拉開一定距離的宋嘉榮攥緊被他觸碰過的指尖,垂下長睫,“你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君王不在高牆之中,好比行軍打仗将軍不曾坐鎮帳中。
她本就不打算在師兄家久待,何況又發生了那樣的事,縱然她臉皮在厚也有些呆不下去。
兩指摩挲,不舍得忘掉先前觸碰的裴珩眼神軟得像一汪清潭,“我可以把榮兒的話認為,是你舍不得我離開嗎,只要你想,我願意留下。”
“不,我不願意。”宋嘉榮仰起頭,“陛下,你是天下之主,應該明白你的任性會帶來多大的麻煩。”
裴珩對上她恢複成往日疏離的一雙鹿眼兒,唇邊溢出一絲苦澀,“我以為,我在你的心裏總歸是會有幾分不同的。”
最起碼,在聽到她說心悅自己的那一刻,他已經成為了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宋嘉榮也不避,“陛下是君,君在民女的心中自然是不同的。”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要的也不是那個不同。”裴珩彎下腰,與她目光平視,“等我回宮忙完,我再來看你好不好,貍奴。”
清風悠悠的吹,吹得一樹花影斑駁,亂了湖心景。
回到郦城當日,新上任的縣令親自帶着一衆衙役敲敲打打的來到德濟堂,他們身後還擡着一塊蓋着紅布的牌匾。
自從瘟疫爆發後,鎮上許久都沒有那麽熱鬧過了,何況還是新上任的縣令大人親自過來。
“宋大夫在嗎。”
聽到聲音的宋嘉榮走出藥房,乍然見到那麽多人明顯吓到了一跳,要知道上一次那麽多人圍在一起,還是他們群起要燒死莫知縣那日。
她剛出來,蓋住牌匾的紅布一掀,只見上書《功同良相》龍飛鳳舞,鐵畫銀鈎。
只是一眼,宋嘉榮便認出他出自誰之手。
知縣在一旁笑着解釋,“牌匾上的字是巡撫大人離開前親自為宋大夫題的字,還稱贊我們郦城出了一位懸壺濟世,仁心仁術的大夫。此次瘟疫要不是宋大夫和謝大夫同其他幾位大夫聯手研究出避毒散,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這時,又有一夥人敲敲打打的過來,排場比知縣出行還要大,引得人紛紛側目望去。
很快,當馬車停下。
馬車裏走出來一個衣着華貴,雍容貌美的婦人眼眶一紅地走向宋嘉榮,握住她的手,神情激動,“嘉榮,你是嘉榮對不對,我是你姑母啊。”
“你這孩子怎麽來了郦城那麽久都不寫信給姑母,害得姑母還以為你出了什麽意外,要不是姑母聽府中下人說此次救助瘟疫的大夫是個女人,我又尋人拿來了畫像,我都不知道是你。”
“宋大夫不是孤女嗎。”有人問道。
婦人身邊的丫鬟立即反駁,“誰說宋大夫是孤女了,宋大夫可是我們廬州知府家中嫡出的三小姐。”
先前的宋嘉榮還處于一頭霧水的狀态中,此刻倒是徹底明了是怎麽一回事。
裴珩知道世人皆愚笨,寧可聽信旁人的道聽途說也不願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所以他在用他的方式為她起勢,讓她只需要專心治病救人不用擔心其他瑣事。
一個孤女行醫本就困難,若是一個貌美的孤女,更會成為他人口中珍馐,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