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對頭
第2章 死對頭
等顧挽瀾念完聖旨上的內容,顧二夫人已經完全傻了,整個人直接毫無形象地癱坐在了地上。
像這種鄉下來的孤女,她平日裏處理顧青雲的爛桃花時,随手捏死的不知凡幾!
可若那顧挽瀾一開始便拿了聖旨出來,就算她內心再不滿,她也絕不會如此行事……
想到什麽,顧二夫人腦中瞬間清明,猛地擡頭看向前方的顧挽瀾,果然看到顧挽瀾嘴角上噙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她是故意的!
她怕早就不知從何處得知這府上如今是她當家,便一回來就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耳邊還傳來王婆子焦急的低語,“夫人,如今聖旨已下,接旨,您快是接旨啊!”
顧二夫人看向顧挽瀾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剝皮抽筋,卻也只能忍下心頭大恨,艱難伸出雙手,“臣、臣婦接……”
眼看雙手就要接住那抹明黃,顧挽瀾卻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将聖旨又拿了回去,表情誠懇又真摯,“不對呀,剛剛二夫人不是還說除非我把你打死,不然怎麽都不會讓我進府的嗎?二夫人可不要犯下欺君之罪呀。”
“顧挽瀾!你不要欺人太甚!”
顧二夫人雙目猩紅,再也忍不住,若非王婆子死死地用身子壓住她,她已經向着那個小賤人撲了過去,撕花了那張臉!
顧挽瀾臉上還挂着笑,眸中卻滿是冷意。
“繡衣使……大人們,二夫人之前那句話你們可曾聽到?”
即便面對繡衣使,顧挽瀾臉上也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神情淡漠,仿佛最日常不過的詢問天氣。
反而是為首的繡衣使聽到顧挽瀾口中那句“大人們”,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随即肅了臉,沉聲道,“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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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二夫人若不想犯下那欺君之罪”,顧挽瀾停頓了片刻,随即豎起一根食指 ,“第一,我把你打死,你便不算欺君。”
“顧挽瀾,你到底要什麽……”
顧挽瀾走上前,俯下身,在二夫人耳邊輕聲道,“國公府裏的掌家之權該是要物歸原主了,你說對吧,二叔母。”
顧二夫人聽了這話差點就要跳起來,掌家之權那可是她的命根子,若沒了這個依仗,那日後豈不是事事都要求着大房那個卑賤商女?!
可一對上顧挽瀾笑盈盈的眼,顧二夫人整個人又如鬥敗的公雞一般垂下腦袋,只咬牙道,“你既沖着這些而來,便該知道府裏如今真正當家的是老夫人,我做不了什麽。”
顧挽瀾親昵地替顧二夫人把淩亂的鬓發撥到了耳後,嘴角挑起一抹溫柔的笑,“不過是侄女初入西京,見到陌生面孔便有些惶恐,二叔母既體貼侄女,那麽把這府裏的一些侍女仆從換成侄女得用的人,也是說得過去的吧。”
“那、那繡衣使那邊……”
顧挽瀾朝着顧二夫人眨了眨眼睛,“安心,只要二叔母好好聽話,繡衣使大人們自是也會忘了這件事。”
顧二夫人只覺一輩子的屈辱在今日都受盡了,咬碎了一口銀牙,卻不敢再對顧挽瀾有任何的動作,只從嗓子眼裏擠出沙啞的聲音,道了聲好。
*
看着顧二夫人帶着人出了這花廳,繡衣使副指揮史蕭沉這才扭頭看向顧挽瀾,事到如今,他還難以置信,眼前這個看起來乖順無比的少女竟是小将軍季凜!
四個月前,柔蘭王病死于床榻,王帳大亂,柔蘭新王血腥繼位,繼位不到一月,便又迅速集結軍隊朝長平關發起了沖鋒,試圖通過這場對外征戰凝固渙散的人心,沒想到卻被這位平民出身異軍突起的季凜打了個措手不及,最後只得擡着大将巴雅爾,灰溜溜滾回草原。
對于武将凋零的大夏來說,季凜當真是天降将星。
可誰曾想,就是這顆将星又會在立下赫赫功勞之後,主動上京在陛下面前陳情自己的欺君之罪。
幸而緊要關頭發現她竟是陛下摯友、護國公那個為國家大義犧牲的孩子,不然……
“季大人……”
顧挽瀾豎起食指貼在唇邊,一雙狐貍一樣的眼睛瞬間捕捉到了他。
“噓——在這裏,還請喚我顧姑娘。”
蕭沉很快改口,“顧姑娘,如今季凜将軍回京後因戰場舊傷複發,在秋山別院養病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尋常人不會前去叨擾。昨日你離宮後,崔監軍的折子便遞了上來,彈劾的正是你頂替他人戶籍僞造身份上戰場一事……”
“他還真是一條咬了肉就不松口的瘋狗。”
顧挽瀾把玩着腰間的系帶,輕笑出聲。
蕭沉沒有說話,崔瓊和季凜不合,朝堂上衆人皆知,畢竟當初崔瓊在長平關監軍之時,私下連斬季凜手下三人,而季凜也毫不手軟,連番彈劾崔瓊鋪張浪費、好大喜功。
只是一人乃天降将星,朝堂新貴,殿下紅人,一人則出身名門崔家,年紀輕輕便為崔家家主,權柄在握。哪個都不好得罪。
“崔監軍的折子陛下雖是扣下了,但他若是尋了證據廣之于衆,姑娘還是需小心周全。”
言下之意便是,陛下只能在暗中偏幫顧挽瀾,可若這件事鬧至人前,陛下只能秉公辦理。
看着少女平靜的眼,想到雄鷹如今只能被迫困于這侯府方寸之間,蕭沉抿了抿唇,摘下腰間一塊玉牌遞給了顧挽瀾。
“姑娘壯舉蕭某敬佩不已,此乃蕭某身份玉牌,若姑娘有需要持此玉牌來皇城大街上的松煙齋尋我。”
顧挽瀾怔了怔,随即接過了玉牌,沖着蕭沉笑了起來,露出了兩顆犬齒。
“謝啦,蕭大人。”
等到蕭沉離開,顧挽瀾掏出袖中的紙條。
這是今日一早她來護國公府前,她的親衛天璇裝作賣花女暗中遞給她的消息,因為蕭沉等人一直在暗處相随的緣故,她還未來得及看。
顧挽瀾展開紙條,瞳孔猛地一縮。
【崔瓊攜人現身京郊,恐今日入京】
莫非崔瓊竟是在長平關找到了什麽人證?!
“顧姑娘,你去哪兒?老夫人那邊在喚你前去——”
“去謝皇恩!”
老夫人身邊的秋桂頓時不敢再攔,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這新回來的顧大小姐又急匆匆地離開了家,竟像是一點都不把這堂堂護國公府放在眼裏。
顧挽瀾出了府,一刻不停,在角落處上了天璇早就備好的馬車,馬車內的天璇見着顧挽瀾神色,便知此事重大,連忙掀了簾子去駕車,一邊駕車一邊壓低聲音迅速說道。
“主子,他帶人去了秋山!”
秋山?
這不就是如今“季凜”養傷的秋山別院所在之處麽?!
顧挽瀾面色不變,眼中閃過暗芒。
“他昨日特意在我離宮後上了折子,彈劾我頂替他人戶籍身份造假。”
天璇大驚,差點控不住馬。
“當真狡詐!若非主子你早就發現他的鬼祟,在面聖之際兵行險着而不是順勢領賞,此番豈不是被他要釘死一個欺君之罪?!”
想到如今現狀,天璇擦了擦額上冷汗,又冷靜了下來。
“此事并未傳開,想來是陛下扣住折子了?幸虧主子你賭贏了,陛下到底是顧着和護國公之前的情分。”
顧挽瀾靠在馬車壁上,聽了天璇此刻感慨,嘴角拉出一抹嘲諷的弧度。
“情分麽?”
不過是柔蘭兇猛,而她又已經把身為武将最大的把柄交親自交到了皇帝手中,她還有用且能用,不然“季凜”這個身份就不是在秋山別院養病,而是暴斃身亡了。至于故意讓皇帝發現的摯友之女的身份,不過是遞給皇帝從欺君之罪上下來的臺階罷了。
“主子,你今日回了護國公府感覺如何?”
天璇忍了忍,到底還是好奇這護國公府上的事,扭頭問了過來。實在是當初她家主子風輕雲淡拿出護國公信物,說此物可解燃眉之急的時候,讓她着實吓了一跳,方知顧挽瀾竟是一早便知她的真實身世,若非此番被崔瓊咬上了命門,恐不會将此露于人前。但既然已經來了這國公府,天璇自是希望主人在這裏也能過得好。
“可曾見過國公?他人可好?”
顧挽瀾還未曾正式見過自己的這個親生父親,不過在她今日找上護國公府前,她倒是曾偷偷潛入過護國公的院子,本想是探聽這府上的消息,不想意外的與他有了一次私下會面。
聽着身後沒了動靜,天璇猛地憶起這好不容易團聚的父女倆算是隔了一段當年的生死仇怨,急忙找補,“是我僭越了,我只是擔心——”
“沒什麽不能說的。”
顧挽瀾雙手枕在腦後,嘴角浮起輕笑,“他意外地是個極為有趣之人。”
“有趣?!”
提及護國公顧長風,世人無不贊其胸懷大義,勇猛正直,故在天璇的想象中,此人當是一個嚴肅古板之人,可自家主子居然嘆其有趣?
顧挽瀾閉上眼,掩下雙眸中興奮的光,“具體的你明日便知,提前知曉便不夠有趣了。”
“好吧。”
天璇正在思索明日會有何事發生,一擡眼,便看見不遠處那輛刻着崔家族徽的豪華車架,驚喜出聲。
“主子,咱們趕上了!看到他們的那輛馬車了!”
“好,保持距離,不要靠近。”
馬車瞬間安靜了下來,一時間只聽得見外面呼呼的風聲。
顧挽瀾聽着風聲,在腦海裏把崔瓊身邊之人可能的身份來回過了幾遍。
實在是她當初從柔蘭草原刺傷七王子逃回大夏後,本就狼狽,男裝入軍營更是陰差陽錯,後來有心遮掩,卻也禁不起人細查。
“主子,他們要下馬車了。”
顧挽瀾睜開眼,掀開車簾便朝外看去。
此番她做了女子裝扮,和她身為“季凜”之時相去甚大,她并不擔心崔瓊認出她來。
只是未曾想當她看到崔瓊身邊之人模糊身影時,整個人怔住。
崔瓊少年得志,大權在握,自是意氣風發,尤其他今日還穿了一襲墨色雲鶴紋大氅,頭戴束發金冠,更顯得華貴逼人。可這樣的崔瓊候在那人身側,卻似陪襯,只因那人氣質太好了,黑發如綢,用一截柳枝半绾于身後,身着一襲白色狐裘,雖看不清相貌,卻仍覺那人像是高山上一株的凜然的雪松,當得起那句“公子只應見畫”。
似乎是察覺到了馬車這邊的視線,那人手裏捧着手爐,微微側頭看過來,面若冷玉,鼻梁高挺,眉峰似刀,一雙眼微微上挑,右眼眼角之下還綴了一顆小痣。
轟——!
看清這張臉,顧挽瀾方才欣賞美色的旖旎的想法瞬間失了個一幹二淨,整個人悚然而驚。
天璇将馬車停在山腳一株榕樹之下,正在小心戒備四周,身後的馬車簾猛地被掀起,天璇驚詫回頭,就見自家主子竟是朝着那崔瓊瘋狗飛奔而去。
“主——姑娘!”
天璇跳了馬車,就往前趕,卻哪裏比得過顧挽瀾的速度,只能眼睜睜看着顧挽瀾朝崔瓊伸出手,天璇渾身汗毛豎起,一場不可回頭的血腥慘事就要發生——
卻見自家主子竟是拉了崔瓊身旁人的手臂,說出了一句讓她差點跌倒的話。
“這位公子好生眼熟,可是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