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離京日
第31章 離京日
離開崔珏之後, 顧挽瀾便一路夜行去了秋山別院。
天權今日剛被淮王放了出來,乍見顧挽瀾深夜來訪也是吓了一跳,以為又是出了什麽大事,得知顧挽瀾只是過來看望自己, 才松掉了一口氣, 心中又覺無比感動。
“是屬下辦事不利, 反倒讓将軍您費心……”
顧挽瀾連忙攙扶起天權, “不用如此, 只是我明日開始會離京數日,所以秋山別院一應事務你需更加小心應對。”
天權擦了擦眼角的淚, “将軍放心, 屬下定會守好秋山別院,不會離開此地半步。只是明日将軍還需遠行,日後這種事讓人傳話過來即可,無須将軍費力親自跑這一趟。”
顧挽瀾摸了摸鼻尖,“無礙,此處更方便本将明日換裝出發。”
“原是如此,将軍英明。”
迎着天權仰慕的視線, 顧挽瀾頓感一陣心虛。
她默默移開了視線,輕咳出聲, “此間無事了, 你且去歇息吧。”
“遵命。”
直到躺到了秋山別院的床榻之上,睡意上湧之時,顧挽瀾才模模糊糊地在心頭上浮起一個念頭。
她來秋山,或許是因心中有愧, 所以想臨走前,再親眼見見他。
第二日一早, 天還未亮,顧挽瀾便換上了飛鳶的裝束,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秋山。
到了城門之時,其他人還未到,倒是蕭沉帶着一隊繡衣使似乎是等了一會兒,發上都帶上了露水的濕意。
“蕭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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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挽瀾有些意外地喚出聲,此次任務他并不在出行人員之列。
“過來送送兄弟。”
蕭沉睜開眼,眼中少有地帶上了幾分困倦和迷惘之色,一看就是還未睡醒就急匆匆出了門。
顧挽瀾笑了笑,上前在他肩膀上砸了一拳,“謝了,回來請你吃飯。”
此次任務是顧挽瀾身為指揮使第一次帶隊出京,卻因為任務緊急而突然,也是手下的繡衣使們第一次認識她這個頭兒。
顧挽瀾因為之前行軍打仗,對于處理這種新官上任的事情,其實是有幾分的經驗,不過如今蕭沉既然願意出頭替她先理一下隊伍,那這份好意她自然不會拒絕。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不久,崔瓊就帶着人來了。
崔瓊并沒有下馬車,只是伸手掀開了簾子,睨了顧挽瀾一眼,“蕭隼此人就交給你了,另外,還給你們請了一個随行的大夫。飛鳶大人,請務必把質子殿下安全帶回西京。”
到了此刻,顧挽瀾方知,原來阿隼姓蕭,全名是蕭隼,倒是和蕭沉是一個姓。
越過崔瓊的肩頭,顧挽瀾模模糊糊能看見他身後似乎還坐了一個人,不過那人隐在馬車裏,倒是看不分明。
顧挽瀾笑了笑,“好啊,崔大人。”
待到人齊,顧挽瀾理了理人數,翻身上馬,看了身側的蕭隼一眼,“蕭隼,帶路吧。”
“駕!”蕭隼沒有廢話,當即馬鞭一揮,駕馬前行。
不一會兒,十幾匹駿馬帶着人就在城門處沒了蹤影。
蕭沉收回目光,看了身側的華貴馬車良久,最終什麽話也沒說,徑直轉身離開。
馬車裏,崔瓊命人放下了車簾,回頭看了端坐在軟墊上的崔珏一眼,“他們走了。”
崔珏閉着眼,腦海中仍在回想方才他所看到了那位繡衣使指揮使的樣子。
身量比她高。
聲音比她細。
便是連胸脯似乎也比她要“偉岸”許多。
崔珏蹙起眉頭,是她嗎?
可若不是她,她又去了哪裏?自昨夜她從他那裏離開之後,他派去護國公府的人就沒有收到她回來的消息。
莫非是他逼得太急,她後悔了不想成婚,所以就跑了?
想到某種可能,崔珏就呼吸一窒,陰暗的想法伴随着恐懼如荊棘一般纏繞上他的心髒。
如果昨夜他趁機把她留下……
如果他……
崔珏猛地睜開眼,抽下用來绾發的那截柳樹枝,就朝着自己的左手狠狠刺去。
霎時間,白淨的手心就一片血肉模糊。
崔瓊被崔珏此舉吓了一大跳,連忙起身壓住崔珏的手,“兄長,你這是在做什麽?!”
出乎意外的,崔珏動作瘋狂,擡起頭時,面上的神色卻十分平靜,“自省罷了。”
崔瓊有些後怕地坐回了原處,松了一口氣,“每日自省吾身是好事,可兄長對自己倒也不用如此嚴苛。”
崔珏垂下眼睫,聲音有些缥缈,“有的地方,我萬不敢踏錯一步。”
崔瓊沒有聽清,“什麽?”
崔珏掏出帕子擦拭掉那截柳樹枝上的血痕,“沒什麽,你下車去吧。”
崔瓊面帶猶豫地看了崔珏一眼,“蕭隼此人身份有異,所圖定然甚大,兄長親自前去探查未免太過危險,而且此去一來一回若是誤了婚期又該如何是好?”
崔珏索性沒有绾發,任由發絲垂落身後,把玩着手中的那截柳樹枝,輕笑出聲,“只有我才能扒下蕭隼的那層羊皮。”
這一定是目前而言,比找到顧挽瀾更重要的事。
因為她,是自由的。
崔珏緩緩呼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崔瓊,你下去吧,接下來我要歇息了。”
*
出乎意料的,尋找柔蘭質子之事比顧挽瀾想象地要順利許多。
蕭隼一路上除了日常必要,并未和她說過什麽話,只埋着頭認真地尋找質子一行人留下的記號。離京後不過三日,他們一路上循着記號,便在一處荒廢的林間小屋裏尋到了質子索布德和他的手下。
不過索布德情況卻不怎麽好,胸口中箭,高熱不退,據身邊還活着的侍從說是,他們為了躲避追兵已經兩日滴水未進。
奇怪的,蕭隼聞言,神情卻并沒有太大波動,只垂着眼望着奄奄一息靠坐在破舊木床上的索布德。
顧挽瀾收回了打量的視線,雙手抱着劍靠在門框之上,沖着随行的大夫努了努嘴,“陳大夫,辛苦你了,去給質子殿下看看。”
她如今的任務只是保證這位質子不死就行,至于吃沒吃飽飯可與她無甚幹系。
陳大夫背着藥箱從隊伍裏擠了出來,看着索布德如今面色蒼白的樣子只覺不好,等細細查看過傷口後,才朝着顧挽瀾禀了一聲,“大人,質子殿下胸口的肉已經開始腐爛,如今得需要盡快清理創口才是。”
“好。那你就在此處為質子殿下療傷,等質子殿下脫離危險,我們再行趕路。”
陳大夫得了令,便打開他的藥箱開始忙碌了起來。
顧挽瀾見這邊恐怕還得些時間,正準備動身招呼繡衣使前來,布置一下四周的保護工作,沒想到眼角就瞧見陳大夫猛地站起身來,面帶焦急,口中還喃喃自語,“不對啊,怎麽會沒有呢,怎麽會不在藥箱裏呢。”
顧挽瀾停下腳步,折返了回去,“發了何事?”
陳大夫哭喪着臉,“老夫藥箱裏的一些藥粉都不見了,可老夫明明記得老夫出門前在藥箱裏明明備了的!”
“不見了?可是與如今質子殿下的傷有關?”
“是的!那可是上好的金瘡藥啊!若是沒了它,便無法及時給質子殿下清理創口。”
陳大夫真的是要哭了,他本是一西京城裏一個普通的坐堂大夫,平日裏根本沒想過也不敢和繡衣使這群修羅打交道。三日前,他不過是剛給自家藥堂開了門,就便那崔府的崔大人給請走,給了他一大筆銀子,讓他外出看個病人,見着報酬豐厚,來人又是風評極好的崔大人,陳大夫當即就應了。
可誰曾想,他最後竟是被崔大人轉手送進了這繡衣使的隊伍裏,還和最近甚嚣塵上的柔蘭質子扯上了關系。如今,更是要擔上救治質子不利的罪責,想到此處,陳大夫不禁悲從中來,當即哭天搶地了起來,“可這一切當真不是老夫的過錯,老夫當真帶了啊,大人明察——”
見陳大夫還欲絮絮叨叨說個沒完,顧挽瀾按了按眉心,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給你找個藥堂或者醫館,所需的一切東西可能備齊?”
陳大夫見他還有生機,連忙點頭,“夠的夠的,肯定夠的!”
“好。朱恒遠,把此處地圖拿來。”
顧挽瀾伸出手,從身側繡衣使手中接過此地地圖。
蕭隼也湊了過來,看向展開的地圖,神情凝重,“質子殿下傷情嚴重,拖延不得,恐怕要帶他去醫館。”
顧挽瀾眼睛沒有從地圖上移開,只點了點頭,“不錯,要帶他一起走,不然恐生變數。”
很快,顧挽瀾就在地圖上發現了一處城鎮,距離此地最近,有将近三四十裏的路程,只是……
顧挽瀾擡眼看了下天,遠處的烏雲已經沉沉地壓了下來,預示着不久便會有一場暴雨将至,而依照着質子如今的情形,他們一路很難快馬加鞭,這樣他們也幾乎是不可能在暴雨落下之前進城。
而若真遇到了暴雨,那突發狀況可就更多了……
顧挽瀾心中很快有了決斷,看向陳大夫,“替你尋一處幹淨地,有水有火有烈酒,質子的傷口你可能處理?”
陳大夫愣了愣,“也可以,有烈酒的話,也可以粗略處理一二!”
“行!收拾一下!我們現在立馬折返回昨日落腳的驿站!”
顧挽瀾利落地收了地圖,當即吩咐了下去,繡衣使們瞬間就忙開了。
顧挽瀾率先翻身上馬,瞧着似乎仍在出神愣在原地的蕭隼,挑了挑眉,“你有異議?”
蕭隼回過神,面上浮起笑來,“一切自是大人做主。”
“如今你和你們質子的安危全系于我身,自然一切是由我做主,若有無禮之處也請海涵。”顧挽瀾也笑着轉身,應和了一聲。
“出發!駕!”
只是待顧挽瀾轉回身駕馬之後,面上再無一絲笑意,只餘一片冷凝之色。
用來救命的藥粉不見了,可真是……巧啊。
顧挽瀾一行人趕在暴雨落下之前,回到了昨日落腳的驿站。
昨日驿站裏并沒什麽人,今日回來門前卻停了一輛華貴非常的馬車,顧挽瀾一邊将馬繩遞給驿站的小厮,一邊朝着那邊打量,“這是今日來了新客?哪家的?”
繡衣使兇名在外,這喂馬的小厮本來一早慶幸送走了顧挽瀾這尊大佛,誰曾想這群人又折返回來了,心中叫苦不疊,面上卻十分恭敬,“回大人的話,不是什麽官家人,是一家富商公子,聽說是染了疾,家人送他南下去看病。”
“哦,那帶的家丁可多?”
“不多,家丁只有三五人。”
“明白了,你去吧。”
顧挽瀾拍了拍小厮的肩膀,放了他離開,又踱步到了那輛華貴的馬車旁邊,伸手在馬車四處敲了敲,見了這馬車沒什麽異常,便暫且放下心來。
只是将要擡頭之時,顧挽瀾便敏銳地察覺到一道目光自上而下黏在了她的身上。
顧挽瀾背脊之處,瞬間激出一層冷汗。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