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院門無聲洞開,方入得裏間,不待趙宸啓唇說些什麽,已是坐在院內石凳上的陳尋,便擡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道:“可是打得舒心?打得暢快了?”

“兄長……我,”趙宸有些尴尬地看着身前神色不明的陳尋,剛想說出的請早話語一時也堵在了唇間不得脫口。

好半晌後,他才是抿了抿唇,緩緩吸了口氣,待将面上的尴尬之色收去,才再又輕聲回道:“兄長全都看到了?”

陳尋聞言頓時詫異地朝趙宸處看了一眼,語氣中也帶着極大不解,道:“我是看不見,但是……”

陳尋擡手指了指一側院牆,搖頭道:“這牆沿只是阻隔內外視線,可未曾有過阻隔聲音一說。”

“要是我真聽不見門外小厮哀嚎聲,你才應要震驚。”

陳尋說話間,語氣仍是意味不明,似是在責怪趙宸出手莽撞,不應在他院外教訓黃勝趙,又似是在打趣趙宸,與他開一玩笑。

這模棱兩可的言語話辭,縱是趙宸心思玲珑,一時也不知是何意思,更不知該說些什麽。

畢竟他今天氣惱黃勝趙貪心不足,表裏不一,借機懲處對方,但說到底這件事的主要當事人陳尋,都未曾明确表态要怎樣懲罰對方。

而他倒好,直接以主子之名先替陳尋教訓了對方一番,之後又再将對方踢出了府去。

雖說這件事他無論是在道義上,還是在名義上都算是占理,但他終究是忽略了陳尋的真正态度,忽略了對方是否真的想懲處黃勝趙。

是以在收到陳尋投來的目光後,趙宸心中也不免一陣發虛。

“要是兄長,只是想用那番話試探黃勝趙的态度,看看對方是否有誠心,是否真要成他的仆從。”

“那自己這一舉動,不就是憑白惹了兄長厭嫌。”

“早知等黃勝趙走遠,自己再暗暗懲處他一番也不遲。”

“一時沖動,太過不該。”

趙宸緊抿着唇齒,心緒起伏間,眼中神色也低落了下來。

好在陳尋也沒有過多追究這件事,在低聲一嘆後,他也再次啓唇道:“那你呢?”

陳尋擡眸,目光灼灼地看向身前人,“你想好要告訴我,你的答複了嗎?”

“我……”趙宸聞言,先是一愣,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陳尋所言何事。

也正因此一言,趙宸原先還殘留在身上的少許暴戾與壓抑太久,驟得發洩的舒暢心情,一瞬間便轉換成了扭捏與踟蹰之樣。

“還沒想好?”見趙宸這個模樣,陳尋也不由得放下了手中茶盞,蹙眉問道。

“非是,非是,”趙宸忙搖搖頭,“小弟已想好該如何答複兄長,只是現下還有少許緊張,故一時無言而已。”

趙宸低聲應言,随後又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在回應方才的緊張之說。

不過陳尋對此卻沒太多在意,他僅是微微擡眸,再又看向身前面色有些許僵硬的趙宸,一字一頓道:“既已下定決心,自當直言不怯,無所挂礙。”

“若心慌神怕,便還是未曾考慮清楚。”

“所以,”陳尋收回目光,轉而看向案幾上剛剛落下的青綠樹葉,複再低聲道:“你可是真的思量好了?”

趙宸垂眸,藏于袖中的雙手也微微攥緊,沉默片刻後,他方是定睛看向陳尋,沉聲道:“小弟自是思慮周全,才敢來見兄長。”

“那你答複為何?”陳尋提壺斟茶,再又問了趙宸一遍。

而趙宸也在這時,提步朝陳尋處走了兩步,待站定于陳尋身前後,他又是躬身沖陳尋施得一禮,正聲道:“自江左複歸江北以來,兄長就時常照拂于我。”

“無論是在抵足趙府後,兄長為不落小弟面子,忍身疲心累之苦,為小弟作畫。”

“還是将價值連城的傳世之作,不求半分回報,生生贈與小弟。”

“亦或是在知小弟過往與心中病症後,二話不說便帶小弟習以作畫。”

“此間種種恩情,莫說小弟一時難報,一世難報,縱是是十生十世亦難報之。”

“故而今朝……”趙宸話語一頓,看向陳尋的目光中也多了數分感激、敬愛之情。

随後在陳尋迎着對方目光,似要問詢趙宸說這番話是為何意時,趙宸便是豁然一笑,複行得一禮,道:“小弟既已麻煩兄長這麽多,當也不怕再多承兄長一份恩情,再多麻煩兄長一次。”

“所以小弟望兄長,教以小弟習畫。”

“小弟……”

“定不負兄長所望。”

趙宸說完,眼中也泛起些許紅絲,他本不是情緒起伏極大之人,但在與陳尋剖開內心相談時,卻發現身前人竟已幫了他這麽多,而他們相識也不過短短月餘。

這般情義,這般恩情,讓趙宸怎能不感激,又怎能不慶幸自己當初在陳府為了見陳尋,豁出的勇氣。

而陳尋聽到趙宸的這番獨白,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但很快他又将笑容收斂,在示意身側人入座席上後,他即是正聲出言道:“恩情與否,皆存與你心。”

“于我卻無甚意義,我之所為,不過随心而動。”

“所以你說受我千萬恩,于我而言也不過浮雲一片。”

“故你随我習畫,也應是你所願所想,而不是我攜以恩情強迫于你。”

“兄……”趙宸聽得陳尋這麽說,似是誤會了他的意思,當下也不由得猛然擡頭,想要對陳尋解釋一二。

但陳尋卻是擺了擺手,又拿過一盞茶放于趙宸面前,道:“我知你不是這個意思,但我也想你清楚,與你所言是恩情之事,于我所言卻不是什麽大事。”

“因此你也不必陷于,一生一世報答我恩情的想法當中。”

“你我既為友,便無需言報答不報答。”

“你既喚我為兄長,便應知兄長是拿來麻煩的。”

陳尋說到這,面上淡去的笑意,又再次顯了出來,“我說這麽多,是要告訴你,無論是學畫還是學工筆,你都是為自己而學,不是為我,也不是為了報答我的恩情。”

“你我之間,沒那麽多繁瑣之事。”

“只有我教畫,你習畫,你我為友,僅此二者,別無他者。”

“可明白?”

“小弟,”趙宸看着陳尋,雖然身前人語氣始終平淡無波,似是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話,也似是在拉清他們之間的關系。

但趙宸也知道對方是在開導自己,讓自己認清什麽是自己想要的,什麽是自己不要的。

這般心思,實是令趙宸一時也不知道該回以什麽。

直到良久後,他才是無聲地用力點了點頭,以示自己明白了。

陳尋見狀,也收了方才言談時的嚴肅模樣,轉而敲了敲桌上狼毫筆,低低笑道:“既如此,那便開始練習吧。”

“是。”趙宸抿了抿嘴,挽袖拿起了筆,只是與以前所不同的是,這次他再沒有了先前的不自信與隐隐的惶恐不安之情,這次的他,顯得格外從容與自信。

既已認定了自身目标,哪怕這條路艱辛萬分,他也要去闖出一條道來!

陳尋瞧着他的狀态,也無聲地點了點頭,随後起身朝院落外走去,邊走邊道:“我出去瞧瞧外間風光,你自安心練習,若時辰夠,我還未回,你便自行回去便可。”

“好,”趙宸凝視着手中筆,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個字,接着又趕忙調整呼吸,轉回方才的靜心狀态中。

至于陳尋,也在見趙宸徹底定下心後,轉身朝府外走去。

……

晨風冷冽,滴滴露水透過周遭青草鑽進破舊衣物當中,也讓被打得近乎暈厥的黃勝趙,得以清醒過來。

感受着身上傳來的瘙癢疼痛,又環視着周遭景色一圈,在确定自己被扔到城外之後,黃勝趙面上神色也不由得一沉。

他原先以為自己雖不自量力,雖越過了趙宸,又去找了陳尋,但他也不過是想要求證自己心中所想,雖是對趙宸不信、不義。

可他終未作出什麽出格的事,何況他好歹也是趙宸從小到大的玩伴,更是趙宸母親屬意過要趙宸多多關照之人。

哪怕趙宸真是心有怒火,至多也就是打他一場,而不會再多做什麽。

但他想得好是好,可趙宸卻沒有給他半分顏面,與再次作妖的機會,直接将他轟了出來。

這般不留情面,這般狠心下手。

縱是黃勝趙心思頗多,一時也不禁呆愣在原地,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要知他所習練的功法,本就是奪他人精氣神或名畫以上畫作的意境,才可逐漸長至大成。

若是他還在趙府,哪怕是被一衆小厮欺淩,他也還有機會趁清掃庭院門戶時,偷偷觀府中名畫,并吸收其內精氣神為己用。

甚至還可以趙府小厮名義,與城中一些不得志、不得名的畫師進行畫争,并誘導對方輸給自己,以期壯大修行根基。

這原是黃勝趙為自己做好的規劃,在他的計劃中,只要穩住當下形式。

不出三年,他就能依靠趙府突破練氣中期,并且畫作水平也能再上數個階層。

但他在見畫聖登府而來後,就被一時貪欲蒙了心,放棄了這穩妥計劃,反去求陳尋,想要做他仆從。

而這般冒險的後果,便是他被趙宸與陳尋連番折辱,最後落到被亂棍打暈,抛棄城外的結果。

想到往後再也不能借趙府之勢,也不能依靠趙府修行,甚至當下自己還能不能進城都有待商榷,黃勝趙的雙拳也不禁再次攥緊,眼中亦再次泛起濃濃血絲。

他恨趙宸不講情誼,恨自己貪欲蒙眼,也恨老天為什麽不讓他早早獲得修煉法,不能早早修煉有成,但他更恨陳尋對自己的無端折辱,與瞧不上。

他想要報仇,想要掐住那驕傲少年的脖頸,看着對方面色一點點漲紅,一點點窒息,想要求自己,卻又不能言語的模樣。

黃勝趙喘着氣,胸膛劇烈的起伏着。

直到過了好半晌,他才是從那迷蒙狀态中清醒過來,随後緊咬着牙,勉強從草地上站了起來。

既然趙府已不能為他所用,而他現下也無力報複趙府與陳尋,那也只能啓動他的其他計劃。

黃勝趙踉跄地走在城外小道上,他獲得的傳承中除了修行法,還記載着一個秘寶的藏身之所。

只是他獲得修行法不久,修為亦不高,再加上身處趙府內,可獲得的修行資源充足。

他才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去取秘寶,而是于府內默默修煉。

但現下,他被驅逐出城,正處于無人可庇護的狀态,縱使他有修為在身,雙拳也難敵四手,難保不會被他人群/毆所害。

“所以為今之計,還是先去取了秘寶,看看能否對自己有所助力。”

“若是能讓他實力大漲,那……”

黃勝趙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城池,眼中盡是複仇的怒火。

陳尋、趙宸、趙府衆人、還有這城池護衛一幹人,盡就數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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