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阿史那雲
第三十四章 阿史那雲
碛口位于陰山與漠南的交界處,地勢險要,是連通河套地區與大漠的重要隘口,是大唐與與西域諸國往來的必經之路。
突厥常年盤踞于此,靠向西域各國販賣從大唐掠奪來的絲綢瓷器,珠寶首飾大發橫財,故而此處各國商旅往來頻繁,絡繹不絕,時間一久,城池漸漸變大,時至今日,竟也頗具規模。
而今,突厥與大唐會戰于定襄,戰事正酣,作為突厥王庭的碛口城自然日日如臨大敵,戒備森嚴。
幸虧這二百飛虎軍經過精挑細選,個個都能說一口純正的突厥話,這才有驚無險地蒙混過關。
李靖一行五人化妝成波斯商人,牽着馬匹若無其事地在街上到處溜達,偶爾遇到引車賣漿者流,便上前打招呼,聊個三言兩語,想借機套出牙帳所在。
正走間,忽然對面一陣喧鬧,衆人擡頭看去,就見一個漢人裝扮的年輕小夥慌慌張張地迎面跑來,再往後,五六個突厥士兵如狼似虎,揮舞着彎刀緊緊追趕,“站住!別跑!”
年輕小夥明顯體力不支,連噓帶喘,一路跑得跌跌撞撞,跑着跑着一個沒留神,摔倒在地。
後面的突厥兵迅速圍了上來,“哼!想往哪跑!*奸細!”
“我不是奸細,我是突厥人!”年輕人坐在地上,一臉無辜,辯解道。
“突厥人?突厥人怎麽穿漢人的衣服,我看你分明是在狡辯,你就是*的奸細!”
李靖一行人一見,都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說:“難道我們入城之事敗露了?可此人又不是飛虎軍中的人,到底怎麽回事?”
他們覺得蹊跷,就混進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中,暗中觀察。
這個年輕人個子不高,面皮白淨,五官十分清秀,他不緊不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理直氣壯,道:“我穿漢人的衣服怎麽了,我覺得好玩,穿出來玩玩,你們管得着嗎!”
“哎呦呵!敢跟老子這麽講話,活膩歪了?”領頭的突厥兵罵罵咧咧地,沖上去扯住年輕人的領子,一巴掌就他的帽子打落在地。
這一打不打緊,霎時間,一頭長發飄散下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出現在衆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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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一片嘩然,人們嬉笑着,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那個領頭的突厥兵登時眼冒淫光,“哎呀!沒想到抓奸細,竟然抓到了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妞兒!嘿嘿!我們兄弟幾個好些日子沒開葷了,今天你送上門來,正好讓爺們兒們好好樂呵樂呵!哈哈哈哈!”
另一個突厥兵咬牙切齒道:“他娘的!我哥哥在惡陽嶺戰死了,這回就在你這漢人娘們身上好好解解氣!”
說完,突厥兵們一擁而上,惡狠狠地撕扯少女的衣服。
那名少女招架不住,被摁倒在地,尖叫着,不停地喊着救命。
張小七實在看不下去了,大喝一聲,一個箭步蹿過去,李恪也緊随其後跟了上去。
李靖來不及阻攔,心叫不好,“這個張小七怎麽如此冒失,現在敵軍環伺,若是暴露了行蹤,該如何是好!”可大庭廣衆之下,又沒法喝止,只得在人群中待機而動。
這邊,張小七和李恪兩人沖上前去,三拳兩腳便将幾個突厥兵打得滿地找牙。
“你們是什麽人?竟敢毆打官差,不想活了?”領頭的突厥兵趴在地上,捂着臉,氣急敗壞地大叫道。
張小七剛要說話,李恪伸手攔住他,輕聲道:“大哥,讓我來。”
他背着手,氣定神閑地走到那突厥兵近前,一張嘴,一通哇哩哇啦的波斯話。
領頭的突厥兵聽得暈頭轉向,“你,你,你在說什麽?”
“哦!對了,你聽不懂的!”李恪輕蔑的一笑,假裝醒悟過來,又改用突厥話道:“我們是波斯國庫斯魯皇帝的使臣,這位乃是我國的塔米娜公主,沒想到我們初來貴國,便遭這般羞辱!我們這就向你們的突利可汗禀告,将你們千刀萬剮!”
領頭的突厥兵聽來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再看此人氣宇軒昂,一身的貴氣,不由得心虛了,支支吾吾道:“波,波斯使臣?你們來王庭做,做什麽?”
“大膽狂徒!我們來做什麽還要向你禀報?你們算什麽東西!”說着,李恪從懷中掏出一塊做工精美的金牌。
這金牌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波斯文,四周邊緣鑲嵌着五顏六色的瑪瑙寶石,光彩奪目,人群中頓時傳出一陣驚嘆聲。
“此乃是我國的宮中信物,你還有何話說?”
幾個突厥兵一見,“我的娘!”一轉身抱頭鼠竄,一溜煙就沒影了。
人群散去,李靖走來與李恪耳語道:“殿下,方才你太過招搖,如此恐惹事端,此地我們不宜久留,還是速速離開。”
李恪點頭,招呼張小七,和師父師祖彙合,便要匆匆趕路。
剛走了兩步,那名穿着漢服的少女追了上來,縱身一跳,擋在李恪身前,“哎!你別走啊!”
李恪道:“姑娘,你已脫險,還來作甚?”
那少女噘着嘴,不滿道:“我是波斯的塔米娜公主,當然要和你們這些波斯使臣在一起了!”
“姑娘莫要玩笑,我等還有要事要辦,你還是趕快回家去吧!”
少女不依不饒,“我才不管!你救了我又把我扔下,一會兒那幾個士兵跑回來,我該怎麽辦?”說着,她一把攬住李恪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就不走,跟定你了!”
李恪被這舉動吓了一跳,連聲說道:“姑娘,不要這樣!”便想抽身躲開。
旁邊的李靖一看,這樣可不行,走過來,拱手道:“這位姑娘,莫要糾纏了,我等确有要事要處理,你跟在我們身邊多有不便,還是快些離開吧!”
“你們不就是想去突厥牙帳嗎?”
“你怎麽知道?”
少女眨眨眼睛,俏皮的一笑,“你們不是波斯使臣嗎?當然要去牙帳了!”
“這麽說,你知道牙帳在何處了?”
“當然,我帶你們去!”少女拽着李恪的胳膊就往前走。
衆人無奈,只得暫且跟在他們後面同行。
一行人在城中左拐右拐,又走了一段路,少女停下來,用手指向不遠處一座高大的穹廬,道:“你們看,那個便是了!”
李恪忙深施一禮,“多謝姑娘,我等這就前往,你我就此別過吧!”
少女嬌羞地一笑,一踮腳趴在李恪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之後便飛快地跑開了。
李恪臊得一張大紅臉,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偃雲道人一推他,“徒兒,愣什麽呢?還不快走!”
李恪這才緩過神來,慌忙答應,“是,師父。”趕緊收拾心緒,跟在衆人身後。
偃雲道人歪過頭,笑眯眯地看向雲中子,小聲炫耀道:“師父,您看我這徒弟,怎麽樣,多麽風流倜傥,剛剛那小丫頭只見一面,便芳心暗許了,上杆子投懷送抱,嘿嘿!”
雲中子不屑道:“哼!你徒弟再好,最後還不是輸給我那傻頭傻腦的老徒弟了,別吹了,沒用!”
偃雲道人被嗆得沒詞了,索性埋怨道:“師父,不是我說您,這麽大歲數了,還這麽不正經!”
“你歲數也不小!還說別人!”
片刻後,衆人來到了突厥牙帳前。
一員将官站在牙帳外東張西望,看到李靖一行人走來,連忙迎上前,躬身施禮,“各位尊駕便是從大唐來的貴客嗎?末将奉可汗之命等候多時了。”
衆人起初愕然,随即就都恢複過來,畢竟這幾個人大風大浪見得太多了,早有了應對突發事件的準備。
李靖心中思忖:“對方是怎麽知道我們的,難道蘇将軍那一路出事了?唉,既然已被戳破了身份,也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姑且告訴他,再随機應變吧!”
想着,他微微一笑,朝來将一抱拳,“在下大唐元帥李靖,此番前來确有要事要面見突利可汗,還要勞煩閣下屈尊引見。”
“不敢,可汗正在帳中恭候大駕,請諸位随我前去!”
衆人相互對視一眼,泰然自若地跟着将官走向牙帳。
剛一進帳,就聽到“镗啷啷!”一通鑼鼓之聲,緊接着,“殺呀!別讓李靖跑了!”無數突厥兵吶喊着,沖進大帳,裏三層外三層将五個人團團包圍。
軍兵們個個弓上弦,刀出鞘,氣勢洶洶,看樣子是早有準備。
張小七和李恪連忙拔出腰刀,一邊一個将李靖護在當中。
“哈哈哈哈!”突利挎着彎刀,洋洋得意,從人群中走出來,“李靖,都說你是常勝将軍,沒想到你竟如此愚蠢,千裏迢迢跑到我這來送死,如今你落入我的彀中,我看你還有何話說!”
李靖毫無懼色,長嘆一聲:“唉,事到如今,只怪我李靖看錯了人。”
“哦?此話怎講?”
“李靖素聞可汗乃仁義之君,善待部下,愛惜草原百姓就像愛護自己的親人。而那颉利卻是個殘暴嗜殺之徒,不僅屢屢侵擾我大唐邊境,塗炭生靈,連草原各部族也倍受他的欺淩。我李靖之所以甘願冒死前來,就是想和可汗聯合起來讨伐颉利,除掉這個禍害,為黎民謀福祉,為兩國百姓謀個長久的和平!
可萬沒料到,可汗竟如此不堪,甘願當那颉利的鷹犬!
殺了我李靖,可汗能得到什麽,我看只是成全了那颉利的赫赫威名吧,等到颉利凱旋,回過頭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之時,可汗該作何感想?”
突利聞言,臉色一變,朗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剛才無非是想試探下元帥的膽識,不想元帥如此大義凜然,一番慷慨陳詞,令人汗顏,剛剛冒犯之處,還請元帥多包涵!”說着,一揮手将軍兵撤走,
氣氛頓時緩和下來,李靖也笑道:“可汗竟是試探于我,李靖愚鈍,讓可汗見笑了!”說完,便将一行人逐個向突利介紹一遍。
突利大喜,“哈哈,好好,今日高朋滿座,來呀!上酒宴,我要好好款待來自大唐的貴客!”
須臾,美酒佳肴擺上來,衆人欣然入席。
酒過三巡,進入正題,突利對着李靖言道:“我突利是真心願與大唐結盟,只是我還有一個小小的心願未了,還請元帥務必成全!”
“哦?可汗有何差遣,李靖一定盡力而為!”
“說來還真是有點冒昧,我有一愛女,從小嬌生慣養,是我的掌上明珠,如今她已年逾二八,還尚未婚嫁,近幾年,各國上門提親的王公貴族踏破了門檻,可這丫頭一個都看不上,偏偏仰慕你們漢人文化,一心想找個大唐的夫婿。今日恰逢元帥前來,我便想豁出這張老臉求求元帥,可否為我這愛女做媒,将她嫁入大唐皇室?如此也除去了我的一塊心病,不知元帥意下如何?”
“這是好事啊,可汗放心,包在李靖身上,但不知可汗看上了哪位皇子?”
“你旁邊的三皇子便是!”
李恪一聽,驚愕萬分,趕忙推辭道:“李恪多謝可汗錯愛,只是李恪天資愚鈍,無才無學,只恐有負公主的厚望,若是貿然談婚論嫁,毀了公主的終身大事,豈不是李恪的罪過!”
突利笑道:“呵呵,蜀王過謙了,其實小女已與殿下見過面了,對殿下已是一見傾心!”随後,轉回頭朝身後的屏風叫道:“出來吧!”
少時,一位清新秀氣的少女從屏風後轉出來,走到突利身邊,朝衆人羞澀地一笑,“小女見過各位前輩。”
“是你?”李恪目瞪口呆。
“是啊,小女還要多謝殿下相救,只是小女并不是殿下所說波斯國的塔米娜公主,小女是突利可汗的女兒阿史那雲。”
“這麽說來,我們到王庭的事也是你告訴可汗的?”李靖悟道。
“正是小女。”
“這便是奇了,你是如何得知我們身份的?”
“其實很簡單。”說着,阿史那雲從身上摘下一塊金牌,道:“讓我确定你們身份的正是此物!”
“你怎麽也有一塊?”李恪問道。
“這金牌本有兩塊,波斯國遣使朝貢之時,一塊獻給了大唐天子,一塊送給了我父汗,後來,我又打聽到大唐皇帝将金牌賞給了三皇子蜀王殿下。所以,殿下一拿出那塊金牌,我便斷定了你的身份。
而辨別元帥大人就更容易了,能夠在戰時前往王庭,又能讓蜀王保護的人也就只有大唐的三軍統帥了。”
李靖嘆道:“沒想到公主不僅活潑可愛,竟也如此心思缜密,聰慧過人,叫人心悅誠服啊!”
“哈哈!這丫頭就是有個古靈精怪的勁兒,不瞞元帥,你們一進這碛口城,就被我們注意到了,我這丫頭自告奮勇要打探你們的身份,我也拿她沒辦法。不過她若能趁此機會,找到理想的夫婿,我作為父汗也為她高興啊!”
“父汗,瞧您說的!”阿史那雲嘟嘴道。
李恪如坐針氈,就想站起說話,偃雲道人一把按住他,小聲道:“徒兒,我知道你喜歡翟珊,可這阿史那雲也不差,你便同意了吧,到時大家順利完成任務,皆大歡喜,我們也省去了很多麻煩。”
突利見李恪面露難色,疑惑道:“殿下有何難處?難不成已經婚配?”說着,他面帶憂慮地扭頭看向身邊的女兒。
阿史那雲兩腮緋紅,索性直言道:“殿下,我們草原女子沒有那麽多規矩,我阿史那雲只想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如若殿下同意這門婚事,我并不計較名分尊卑。”
偃雲道人暗中狠狠拍了拍李恪的肩膀,咬牙切齒道:“徒兒,快點答應,人家女孩都願意給你當妾了,你還要怎樣?俗話講,一只羊是趕,倆羊也是趕。你先把這事應承下來,回頭翟珊那邊你再慢慢争取,兩不耽誤嘛,何苦這麽死腦筋?”
“偃雲,你怎麽教徒弟的?”雲中子小聲喝斥道,“恪兒,這個女孩對你一心一意,咱可不能薄情寡信哪!你要好好對待人家,風風光光明媒正娶才是!”
這時,李恪站起來畢恭畢敬地朝阿史那雲深施一禮,“李恪惶恐!公主殿下越是如此,李恪越覺得自己愧對殿下的恩情,實不相瞞,李恪雖未婚娶,但早已心有所屬,李恪不敢隐瞞自己的內心,難道公主真的願意嫁給一個心中想着其他女子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