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022章

墓園門口,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正在盤膝打坐。

聽聞腳步聲,他睜開眼,眼神銳利又不失平和。

程西腳步微頓,這樣的注視有種驚悚的似曾相識。

老者目光在她臉上一掃,随即看向騰瑞。

騰瑞下意識躲到程西身後。

嚴師熱切地給雙方介紹:“這就是咱西山的新任管理員,這個是咱亂葬崗法力最高強的大祭司。”

程西眼角輕跳。

騰瑞從她身後探出頭來:“大祭司?法力高強?”

他偷偷問嚴師:“他也埋亂葬崗了?”

嚴師趕忙捂住他的嘴:“跟大祭司說話注意着點,小心他把你生命線扯斷。”

“扯”這個字眼有點暴力,騰瑞默默縮回程西身後,不吭聲了。

老者緩緩起身,不見他有多大的肢體動作,人就已經站起來了。

他身上裹着件破破爛爛的灰袍,随着他的動作和微風,掀起一片衣角,袍子裏面空空。

騰瑞一下就不會喘氣了。

直到風再大一點,他才看清袍子下面不是什麽都沒有,只是老者沒有對白骨拼成的下半身做任何裝飾,兩條麻杆一樣的腿骨在寬大的袍子裏實在不怎麽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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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擡起一只手。

袍袖向下滑動,露出他只有白骨的手。手指淩空慢劃,在程西這邊寫了個“亡”字,在騰瑞那邊寫了個“異”字。

無形的空氣在他指尖似有凝結,明明只是虛劃的幾筆卻好像當真在空氣中烙下了印記。

程西抱拳當胸,深鞠一禮。

她所在的世界也有祭祀,是能預測一國運勢、指點江山的神人,也是死人軍團的天敵。

眼前這位無論的氣場很符合她對祭祀的印象。

老者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區區兩字,就已道破她與騰瑞的來歷。

老者沒有表情的臉上神色稍緩,他對嚴師說:“你去那邊守着,別讓那群野小子來偷聽偷看。”

嚴師咂咂嘴:“你們仨要密謀啥,為什麽不帶我?你們都是我組來的隊友,結果要開團了你們把我踢了?”

老者一記眼神甩過去。

嚴師悻悻閉嘴去看門了。

老者做了個“坐”的手勢。

程西盤膝而坐。

騰瑞像個受氣包蹲到程西身邊。

老者如他起身那般,飄飄忽忽也坐了下來。

“我沉眠那日便預料到會有今天,我也許是這亂葬崗中唯一一個自願葬進來的人。”

老者一開口,騰瑞就驚了:“你千年前就算到了會有今天?”

老者神色淡然:“世間萬物皆有因果,你二人會出現在這裏亦是有你們必須出現在這的契機,至于最終會是何種結局,要看機緣,也要看每一個參與其中的人是何選擇。”

騰瑞聽不太懂:“你能說明白點麽?”

老者:“天機不可洩露。”

騰瑞:“……”

老者看向程西。

程西颔首:“我懂了。”

騰瑞:“?”

老者總算露出一絲笑意:“與現世的博弈,你盡管放手去做,我會為你祈福。”

程西雙手交握,十根手指別扭地擰成一朵花。

老者笑意更濃了些。

他擺擺手。

程西扯起騰瑞便走。

騰瑞:“這就走了?”

程西:“嗯,都聊完了。”

騰瑞:“聊完了?聊啥了?”

二人路過嚴師,嚴師騰楞站起來:“大祭司跟你們都說啥了?”

騰瑞攤手:“我也不知道啊。”

嚴師的嘴噘得能栓驢:“你們就是想踢開我自己玩,你們好壞好壞的。”

騰瑞:“……”

他仰頭望天,今夜的星星格外亮閃——

他是不是夢游呢?

~

轉天一早,老吳又來了。

車門一開,下來一排白大褂。

程西還挺驚訝他們的出場方式,居然這麽平鋪直敘開門見山。

白大褂訓練有素,為首者迎向程西,其餘人螞蟻搬家似的從車上卸下大箱的實驗器械和設備。

為首的是個學者模樣的中年人,斯文有禮又保持着适當的距離感。

程西不卑不亢迎視對方。

對方禮貌伸手,跟程西短暫一握。

聞聲而來的留守死人們在值班室斜後方蹲成一排竊竊私語。

他們之中有人蘇醒得比較早,對白大褂有點模糊印象。

再見白大褂,他們出于本能地恐懼,又壓抑不住內心的好奇。

為首者手腕上也戴了塊表,與程西的工作系統連接成功後,程西這邊的界面顯示出“積分兌換正在進行中”的提示字樣。

程西:“需要多久?”

為首者:“順利的話天黑之前就可以完成。”

白大褂們将設備搬進墓園,就放在老肖墳頭旁邊。

程西心中了然,白大褂對西山亂葬崗果然十分了解。

白大褂蓋起一間簡易板房,所有設備藏在裏面,外人什麽都看不到。

為首者:“我要去工作了。”

程西側身,并沒有跟他一道去墓園。

從始至終,騰瑞都在值班室裏。

他能感受到為首者時不時瞥來的視線,可對方似乎沒有深究他是誰的意思。

一道飄忽的身影自他身後的黑暗中走出來。

騰瑞:“大祭司。”

老者擡掌按在他額頭上:“機會只有一次,你要看清楚。”

騰瑞鄭重點頭,閉上了雙眼。

~

白大褂走得比來時更幹脆。

為首者最後一個上車:“老肖要在土裏再埋三天,到時間他會自己爬出來。”

程西:“好。”

為首者等了一會也不見程西再說什麽,臉上露出些許詫異:“你就沒什麽想問我的?”

程西:“我問了你會回答麽?”

為首者:“要看你問什麽了。”

程西:“你們複活死人的方法。”

為首者但笑不語。

程西:“你們複活死人的目的。”

為首者笑得有點崩壞。

程西:“你們複活死人的代價,除了積分。”

為首者似乎終于聽到了自己想要聽的問題,嘴角愉悅上揚:“做好你管理員的工作,管理好墓園裏所有的人。”

程西沒有追問。

為首者有點索然無味。

兩人沉默地對視良久。

程西那雙看似澄澈實則深如寒潭的眸子沒有絲毫波瀾。

為首者卻在與她的對視中被激發出生物對死亡的本能恐懼。

他故作輕松地輕輕嗓子,向程西走近兩步,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們可以不問你和你朋友從何而來,也不會追究一個死人為什麽可以不借助科技力量死而複生,我們只求共贏,前提是盟友要識趣。”

他笑吟吟撤開,想從程西臉上看出她被揭穿秘密的驚慌失措。

然而沒有。

程西依舊是那副漠然表情,就好像他說的是全民皆知的常識,倒被他這個跳梁小醜當作了天大的秘密。

為首者心底騰起一股無名怒意,卻在與程西的又一次視線交彙中煙消雲散。

他聳了聳肩,轉身上車。

程西不會讀心也看得懂他的肢體語言——我幹嘛跟個死人較勁。

白大褂走了。

騰瑞跌跌撞撞從值班室裏沖出來,圍着程西轉圈圈:“你沒事吧?他跟你說什麽了?是不是威脅你了?”

程西擡起手腕,目光落在手表上。

确切地說,是落在表帶上。

表帶緊緊貼合腕部皮膚,不會緊繃,也沒有空隙。

正常情況下,表帶可以監測到佩戴者的心跳。

程西沒有心跳,所以打從工作系統綁定到她手上,她在白大褂那就是個沒有“秘密”的透明人了。

程西從不在意自己死人的身份,更不畏懼別人知曉這一點。

畢竟,害怕的又不是她。

騰瑞不停在她眼前揮手:“你怎麽了?白大褂也會攝魂,把你魂兒鈎跑了?”

他一溜煙跑回值班室把疲憊的大祭司拽出來:“您快給她看看。”

大祭司當場碎成一地,擺爛得相當徹底。

騰瑞:“……”

程西一面劃拉大祭司碎片一面問騰瑞:“看到了嗎?”

騰瑞愣了一下,急忙點頭:“看到了!”

在騰瑞的既往認知裏,祭司就是高段位神棍騙子,用魔術手法欺騙昏庸的君王,為自己謀求福利。

可大祭司今日當真用通靈之術讓他在值班室就“看”到了白大褂們複活老肖的全過程,雖然畫面不如親眼所見那般清晰,但也足夠他獲知白大褂用到了哪些設備。

此外,他修好了幾部撿回來的攝像機,分別藏在老肖附近的墳頭裏,地底下挖通幾條隧道,拐角處用鏡子相互反射,錄下來的影像拼拼湊湊也能還原一部分實驗過程。

這場科學與玄學的結合堪稱完美,騰瑞心潮澎湃,恨不能現在就複制死人複活的全部過程。

可惜,他一件可用的設備都沒有。

心中已有高樓萬丈,現實就只給他幾塊爛磚。

騰瑞平複了下心情,給程西戴上罩殼。

“我猜複活中要運用到西山上的異常磁場,這也是他們寧願暴露真身,寧願搬着大件設備也要進墓園裏工作的原因。”

常規設備連接發電機使用,而關鍵幾樣設備卻是與一臺插在亂葬崗土地上的設備相連。

他問過大祭司。

大祭司說亂葬崗是玄學上的至陰之地,對別的死人而言,埋在這裏是萬劫不複;對他卻是源源不斷的滋養,即便他的意識沉淪千年,他的肉身修為也是在不斷精進的。

騰瑞很好奇自願埋進亂葬崗的大祭司為什麽會只剩下一身白骨。

要不是那顆腦袋還是原裝,大祭司就跟老肖一樣了。

大祭司詭秘一笑:“有些阻礙,該脫就脫。你不是也不想被他們時刻監視麽。”

騰瑞眉心狂跳,進而毛骨悚然。

“你,你是出土後才變為一身白骨的?你身上已經沒有白大褂的科技痕跡了?”

大祭司:“是不是幫你省去了很多實驗步驟?”

騰瑞咽咽口水,讷讷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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