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女三

神女三

背上的人有一些呢喃，秦照霜認真聽：

“我同他相識不足十年，不過是他漫長生命中遇到的萬千人之一對嘛？”背上的人似乎在給自己找不應該傷心的理由，可任憑怎麽說，那落在秦照霜脖頸上的熱淚從未斷過。

“那些草木開了花”，那是秦照霜最後瞥見，巨大的銅錢成了無數金光灑落在草木上，那些草木如同有了靈魂，頂端竟生出米粒大小花苞，這也許才是真正的若離，草木固定住了銅錢的元神，讓其能借助昆侖靈氣，重新修複“百年、千年後他會重新出現”。

魏雲中醒來是在一個洞中，秦照霜将歸刃懸于洞口，借用劍氣擋住外面的風雪。

“這把劍，是殘缺的？這便是你們此次來昆侖的目的？”魏雲中一眼便看到歸刃上有一個缺口。

秦照霜弄了些熱水遞給魏雲中，側頭看着歸刃，除了這個名字，沒有一處是戰神佩劍有關，“師傅說，殘片在昆侖，也沒說具體在哪裏？在何人何物身上？便讓我和師弟出發了。”這話裏似乎在揶揄李風袖不靠譜，一句在昆侖，二人便來了，也沒有方向，完全是憑着感覺尋找。

魏雲中說了句“道長定有用意。”

魏雲中只見過李風袖一次，但他覺得李風袖從來不像陸顏偶爾吐槽的不着調，魏雲中眼中的李風袖，用俗話來說，便是清醒局外人，又或者，這就是得道“他們三人如何？”

“陸顏只是術法修行種類不多，但他并不輸我這個大師姐”，秦照霜不擔心那三人，反而看向魏雲中“你，怎麽樣？”

魏雲中點頭，這場發熱，讓他冷靜下來“生老病死 、相聚離別從來便是人之常情，如同春盛秋枯，我本就應該學會接受。”

秦照霜記得陸顏曾給她說，魏公子更适合修道，她好像明白了陸顏之語。

“你知道州城十八，我為何偏偏來秦州嘛？因為我要找一個人。”

那個人的名字叫安安。

魏雲中小時候恰逢燕、齊連年交戰，作為前慶王及鎮關大将軍獨子，颠沛流離、躲避追殺已經成為日常，魏雲中看着那些為了保護他而犧牲的侍衛，卻連為他們收屍立碑都無法做到。

他的表哥，作為燕地君王，早已年紀輕輕上了戰場，而他為了不讓自己成為皇兄軟肋，只能不斷逃亡。

那一年，敵人圍困廣渠，一百二十一人，唯有魏雲中逃了出來，其餘人，死守廣渠，抵擋追兵。

廣渠城牆上火光缭繞，年幼魏雲中行走在平原，他的身邊空無一人，他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直到朝陽出現。

魏雲中醒過來時在一條小溪邊，半個身子浸在水裏，他旁邊還躺着一個小女孩，就是安安。

安安睜着眼睛看天空，不知道在看什麽，很久，突然起身離開，魏雲中趕緊跟上去，誰都沒有說話。

兩個孩子不知道走了多久，安安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撕啞“不要跟着我。”說完又繼續前行，而後面的人依然跟着。

走了很久，咚的一聲，後面的人沒了聲音，安安看也沒看繼續前行，行進一會，卻又轉身回頭，回去找魏雲中。

安安背着魏雲中走了很長一段路，才找到一間破屋，将人扔到土炕後，去找吃食。

外面飄着秋雨，等安安再回來，魏雲中已經醒了，和傻瓜一樣站在破屋門口巴巴站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安安，最後越過雨幕抱住安安。

安安比魏雲中小一歲，但個子卻比魏雲中高點，看着傻不兮兮的魏雲中，繃了好幾日的安安終于借着雨水留下眼淚。

“叫什麽？”

“魏雲中”，回答完後，又将擦過果子遞給安安“你吃。”

“吃完就睡，明天趕路”。

魏雲中點點頭，誰都沒有問對方為何一個人，又要去哪裏？也許在那樣情境下，有人同行，去哪裏都可以。

夜裏有些冷，魏雲中凍得緊縮成一團，但沒過多久，就感覺有人抱住他，兩個孩子相依取暖。

“謝謝安安”，這個名字是他在安安衣角上看到的。

天微微亮，魏雲中因為疼痛驚醒，低頭，發現安安狠狠抓着他的手，像是做了夢，在夢中尋找一個外力，魏雲中靜靜躺着，其實好像也沒有很疼。

這一次出發前，安安說了話“你要跟，就跟緊一點，如果再遇到意外，我不會管你。”

魏雲中點頭，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再次出發。

就這樣，兩人不知道走了多少天。

夜晚，山洞中，魏雲中背對着安安，擋住風口，在睡夢中，魏雲中聽到一絲動靜，那是刀劃過樹枝草木聲音，他在逃亡中聽過無數遍，魏雲中将安安的手從自己手上拿開，檢查了一下山洞，沒有留下自己任何的痕跡，在黑夜裏，魏雲中離開了。

他不能連累安安。

魏雲中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總之離這個地方越遠越好，在小道中穿行，一直到天微微有點亮，追捕聲音越來越近，魏雲中一個分神，被樹枝絆倒，劃破手掌，魏雲中在發聲前，提前一步用手捂住自己，随後趕緊用衣物将手包住，防止血跡留下，魏雲中步伐越來越慢，精神狀态也越來越差，終是雙腿酸軟，跌在地上，有了聲響。

“前面”。

眼見着追捕聲音越來越近，突然有人冒出，拉着魏雲中躲進樹林。

魏雲中看着拉着自己的安安，有些吃驚 。

安安醒着，在魏雲中将手拿出時，她便醒了，她也大概猜到魏雲中離開原因，安安告訴自己，這是應該的，她不應該管，可當聽着那些聲音朝着魏雲中離開方向搜索，安安終是起身，換了條道去找魏雲中。

“那是她第二次回頭，其實我知道，無論幾次，她都會回頭。”

只是那時他還沒有如此明确，負面情緒随着奔跑而放大化，是不是自己死了就好，就不會連累如此多人，曾經多次出現的念頭，在那一刻放大。

“魏雲中，人活着是需要信仰，需要精神力量，而你，便是很多人的信仰。”

安安的話，讓魏雲中想起了姑姑臨終之語：雲中，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鎮關大将軍就活着，北關就不會失守。

活着，單薄二字卻如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