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脈客

第二章 地脈客

天朔恒方,自南而始。

以斷砀山向北橫立兩國,燕國苦寒,以駿馬,胡林草着稱。期間多山脈溝壑地,豐年産糧也僅供自足而已,若是遇上寒渡早達,百姓則減衣縮食,以求溫存。

每遇災害之年不少良家子迫于生計便會入山投了棒客強盜,打劫行腳客商,久而久之聚起了不少悍匪團夥。

上乾州,寒川縣,攬月山。

此地天氣十分怪異,常年風雪漫天,即便到了夏收季節也是冰雪難消,除了些許平陽草外再無任何收成,百姓家中多藏有銳利刀器做些響馬營生,數十年下來已經擴展到周圍數縣,成了上乾州最大的強盜聚居地。

官府屢次清剿都因為地形天氣原因無功而返,如今攬月寨已有五千餘人,根深蒂固。

寨中義堂排了座次,十數把交椅添為首領,其中不乏兇悍的殺人越貨輩,手底下都有些看家本領。

攬月寨大當家姓陳,一身橫練武藝,綠林好漢排資論輩都要稱一聲六爺。

“啪!”

精致的茶碗從虎皮椅上摔落,滿臉大胡的陳六爺目光陰森森的盯着在座的各位頭領。

“說!誰放二當家出去的?老子前日才下的嚴令,備糧期間不準任何人出入山寨,爾等全當耳旁風嗎?”

“大哥,二哥的脾性你也知道,犯起混來誰也攔不住。不過大哥放心,二哥是山寨的老人了,口角向來嚴實不會走漏一點風聲的。”

三當家出面打個圓場,因為二當家出門找樂的事情早就知會過他,他還讓二當家帶幾個鐵匠上山打造一些新的兵器。只是陳六爺正在氣頭上,他也不好多言。

“不管他了!兩日之後三更造飯五更起程,目标月牙集!今年過冬的糧草就看這一遭了。”

陳六爺多年前被山寨的兄弟出賣過,所以現在做事更為謹慎。若不是今年冬天實在難熬,陳六爺絕不會出山寨洗劫集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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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當家。”………………

月牙集,李家鐵匠鋪。

“張老爺慢走!三日之後煩請老爺來收鋪面。”

李開花一臉微笑的送着集鎮上的大戶離開,鋪面轉讓白紙黑字已成協定,終于算是松了一口氣。

昨天是李開花這二十年來最驚心動魄的一天,無論是起初的三十兩紋銀,還是後來的邪乎事情都讓他心有餘悸。

現在他只想賣掉鋪子脫離人命官司,最好還是離開月牙集,就算官府追查下來,自己也有逃跑的時間。燕國向來刑法嚴苛,單單連坐一條都要挖鼻去耳,這種事情李開花可不想嘗試。

“呼!”

李開花坐在木板床上長出了一口氣,心中不斷地回憶起昨日那離奇的事件,直到現在他都不想靠近烘爐半分,也不知道灰燼之下人皮是否燒的幹淨。

就這樣過了兩天時間,李開花住在鐵匠鋪中始終感覺身旁似乎有人,而且連日噩夢折磨的他苦不堪言,不過這兩日膽量卻練了不少,李開花甚至想扒開灰燼看一看底下到底剩了些什麽?

晨時起床,打水洗漱。李開花還是背對着烘爐,一直到了午後李開花終于下定決心一看究竟。

這三天來李開花将事情的前因後果捋了數遍,其他事情都好說,人皮絕對不能燒剩下,這是他脫罪的關鍵。

想到此處,李開花拿起門後的鐵鋤走向烘爐,也就三五步的距離,李開花硬生生的走了一炷香。

烘爐早已熄火,幾月沉澱的灰燼此時猶如洪水猛獸一般,讓李開花難以下手。

“怕甚!”

李開花自我鼓勵了一聲,用鐵鋤将灰燼一點點刨開,那柄生鏽的鐵劍靜靜的躺在烘爐底部,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埋了它?不!這破爛貨可值三十兩銀子!

人的貪念欲望是無休止的,不見也就罷了,但見了之後又是另一番心境,就算它萬般兇險,為了銀兩也值得一試。

李開花蒼雲眼微微一睜,咽了一口唾沫,用鐵鋤将那害人之物再次挑出烘爐。李開花看着地上的鐵鏽劍,這可犯了難。

用手去握?開什麽玩笑!這可是要命的活計。李開花從老爺子生前裝鐵的木箱中取出一個破布袋蓋在鐵鏽劍之上,将其包裹紮好。

“踏踏踏!”

正當李開花處理鐵鏽劍之際,木桌上的空碗開始劇烈的顫抖,腳下也能感受到一陣陣的蹄震。

“當當,當當!”

“強人犯集,鄉保命令所有的青壯去南門集合!強人……”

一陣陣刺耳的鑼鼓聲響起,小卒在街面上奔走相告。強盜犯集已經是很多年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事态的嚴重性已經達到了屠鎮滅戶。

“天殺的賊人,這可如何是好?”

“快逃命吧!那馬刀可不認人!”

“這些強盜簡直無法無天!某家去會會他們!”

一時間冬日的街道變得混亂起來,各家都收拾細軟紛紛逃向北門,也不乏熱血男兒提着農具向南門而去。

李開花可沒有那麽大的志氣,亂局之中明哲保身為妙,平常人家哪能和手握刀劍的強盜相争。

半刻左右,李開花收拾了一些衣物,拿起三十兩與買鋪錢向老街奔去,臨走前幾經商量還是把破布袋綁在背上,帶走了鐵鏽劍。

老街是李開花年幼時的居所,父親一家便住在此地,雖說平日裏有些摩擦憤恨,但到了要命的關頭,李開花決不能放任不管。

“父親可在?”

李開花一路狂奔推門而入,只見父親一家已然收拾好細軟準備出門。

“你還跑來作甚?還不快些逃命!”

李順子對大兒子早已淡了親情,加上燕地律法嚴明,分家之後便是兩家人。所以他沒有想到大兒子會冒險過來。

“父親休要再說這些!快與二娘弟弟先走!”

李開花從父親手中接過獨輪車,示意一家人快些離開。

“你這潑厮!到了這要命關頭還想來分家産!宏兒,去把獨輪車奪過來!”

李家二娘本姓王,早年間家中殷實慣了一身嬌縱的脾氣,後來家道中落做了李順子的填房,至始至終改不了低眼看人的毛病。

“大哥,我來吧!”

李宏性情柔和,自幼孝敬父母,尤其聽母親的話,母親一發言他自然不敢違背。

“唉!随你!我去看麻兒家準備的怎麽樣?”

李開花搖了搖頭轉身出門,向隔壁院落走去,這麽多年他也習慣了,要是賴在家中只怕還有更惡毒的話語。

劉麻兒家就在李順子家隔壁,李開花自幼與其性情相投,後來劉麻兒去寒川城服了三年兵役,去年歸家後二人又熟絡了起來。

“麻兒在家否?”

“花哥兒來得正好!快幫我老爹推獨輪車,那些青壯可擋不了強人太久。”

劉麻子倒也不客氣,直接讓李開花上手幫忙。

“你就不怕我沒了你的家財。”李開花推着獨輪車打趣道。

“破落戶拿有什麽貴重物!你要便拿去吧!”

“你這小子!”

……………………………………………………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

陳六爺此次出山可謂是傾盡全力,六百多馬賊打頭陣,後方還有近三千步卒戰力,至少要洗掠五個集鎮才會罷手。

明晃晃的剁馬刀高懸于頸,左右皆是殺伐不眨眼的強人,馬蹄卷黑雲直接踏破月牙集的南門,所謂的青壯不足馬賊一合戰力,整個南門迅速被血洗。

“小的們!老規矩!除了糧食之外任何的東西誰搶到算誰!給老子殺!”

陳六爺坐着一頭魁梧的黑馬,大手一揮提振士氣,這讓馬賊的戰力提升了一倍不止。

“三當家何在?”

“屬下在!大當家請吩咐!”

獨眼的三當家跪在黑馬前方,顯得十分順從。

“下一個集鎮該如何走?”

“過川兒口到柳樹集。”

“為何要舍近求遠?”陳六爺淡淡的問道。

“大當家明鑒,此時我等劫掠,不出兩個時辰寒川城兵馬必定出動,介時相鄰的集鎮肯定做了布防,我等繞道川兒口,可以避免大規模的厮殺。”三當家回答的十分嚴謹。

“好!就依你所言!”

陳六爺滿意的點點頭,驅馬飛馳沖向一名青壯,手起刀落了結了攔路人的性命。………………

話鋒回轉,鎮上各家逃離月牙集已有兩個時辰,而李開花一行人已經到達川兒口腹地,此處雙側高山只有一條通路可行。

“報!山下有人經過!”

警戒哨兵迅速穿行在山林中,左側山脈可見一片黑龍般的盔甲士,原來早有燕國軍隊埋伏在此地。

“何人?”

一位身材健壯的男子正躺在山坡之上,此人只穿着一條單布褲,上肢赤條條的緊貼着雪地,看不出一絲寒冷意。

“回将軍!像是逃難的百姓。約莫有十餘人。”斥候回答道。

“放行!等魚兒咬鈎!”

裸衣男子從腰間解下水袋,猛灌了幾口烈酒,又繼續閉目養神。

“踏踏踏!”

巨大的馬蹄聲将樹葉上的積雪震落,裸衣将軍瞬間坐起身來。

“将軍!馬賊的大部隊到了!”

“來得正好!”

裸衣将軍将水袋中的烈酒一口喝盡,一步沖到崖前縱身一躍,五六丈的高度破風而下,周身變得通紅。

陳六爺習武多年,警覺自然異于常人,破風的聲音讓他下意識的勒馬停手。

“嘿!”

裸衣将軍一聲輕喝,右手掌握拳猛力一擊直接砸在陳六爺所騎的魁梧黑馬頭上。

只一拳,将魁梧的黑馬砸翻在地,那馬兒出了幾口粗氣,便沒了動靜。

一人橫欄數百馬賊,真乃猛将也。

“今日爾等便留在此處吧!待到來年水草豐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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