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家新燕啄春泥
第九章 誰家新燕啄春泥
“當當當!”
冰天雪地之中,厚蹲鞋行走其上,手中一銅鑼炸響于攬月山溪兩側的房屋外。
“開糧啦!大當家開糧了!每家每戶百斤細面,三百斤粗食!領糧處設在聚義廳!開…………”
山匪開糧這是天下奇聞,一般良家子上山,都需納得投名狀才能加入山賊,這才能分一口活命的糧食,至于那些搶來的上等精糧都歸屬于各家頭領,放在各頭領的私庫中以備擴充人馬,增強實力。
“牛大叔,我等是不是聽錯了?”
幾位不願殺人的破落戶提着面口袋排隊上山,他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山匪會開糧。
“沒錯嘞!前幾天老漢還去過聚義廳,當時給的那不孝子幾鋤把!現在攬月寨是李大當家做主,好日子要來了嘞!”
牛大叔頗為自豪的講述着那日的情形,他也算是李開花奪權的功臣。
“這麽說來,那些當家的全都死了!這真是太好了!我等的好日子要來了。”
攬月山原來便有依山而居的良家子,後來山匪霸占了田地,把這兒弄成了賊窩,他們的日子過得清貧至極,沒個盼頭。現如今山匪良心發現的确是一件好事。
“別高興的太早,我爹說這些都是大戶人家用過的手段,先是給點甜頭,然後讓你沒日沒夜的幹活,日後說不定會成了怎樣?”一位消極的破落戶說道。
“放屁!你爹懂什麽門道,他只不過是給大戶人家倒過幾天夜壺,如今還狗頭人面的充學問!先把他那遮不住腚眼兒的褲子收拾好再說吧!”
牛大叔是此次奪權事件的受益者,不僅要分到糧食,而且昨天那不孝兒還背回來近百斤木炭,這種好日子的兆頭怎可容得他人随意诋毀。
“都別說了!到了分糧臺便知道真假。”……………………
幾家窮酸破落戶帶着疑問到了聚義廳前,此時分糧臺已經搭建完成,數百人頭在臺下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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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理分糧事宜的正是張馬夫,現在的他可謂是春風得意,大貂帽一扣,又添了幾件新衣,做得十分精神。
“張馬夫,原來是你!”一個原來認識張馬夫的潑皮驚呼道。
“啪!”
蒲扇大的巴掌直接落在了這瘦個兒的臉上,幾顆後槽牙混着血水被打出。
“大膽!前日大當家已經分了座次,明玉辰大人添為二當家,劉經腹大人添為三當家,至于張之敬大人落座四當家之位,主理山寨內務事宜,你這窮厮膽敢不敬!”腰跨長刀的衛士大喝道。
“罷了!老丈你且把這些糧食收好,有些蟲蛀的記住多清洗幾遍。”
張馬夫向衛士擺了擺手,對一位穿着單薄的老漢細心叮囑着。
“多謝四當家。多謝……”
老漢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麽多的糧食,聲音中也出現了哭腔,激動的情緒難以自缢。
“以後會好起來的!拿着糧食回家吧!”
張馬夫做了分糧的工作着實辛苦,但內心無比的充實,一顆放在庫中蟲蛀的糧食可知冷暖。
“四當家,老漢來了!”牛大叔向張馬夫招手道。
“牛大叔,大家都是熟路之人,叫我之敬就好了,來!這是你們家的糧食。現在牛千兒跟着三當家當步卒小頭領,以後生活就走上正道了。”張馬夫特意多裝了幾斤細面,以示自家人情。
“之……,那便多謝了!”
牛大叔張馬夫叫慣了,一時間說起了官名,卻怎麽都喊不出口,鬧得一臉尴尬。
就這樣,各家分到了應有的糧食,整個山寨也多了幾絲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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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月寨,聚義廳。
李開花與明三和劉麻兒圍坐在木桌之上,一張整個山寨的堪輿羊皮圖展現在三人面前。
“大當家,按您的意思明三就這樣規劃了,騎兵我留兩百,劉兄弟那兒給三百步卒,多餘的都遣返回家,加上這一千多老弱,共計兩千人定可在明年開春之際,辟出山下荒蕪的田地。不過騎兵的斬馬刀不适于步兵使用,大當家定個法子吧!”
明玉辰如今也收拾好心态,嚴謹的對待自己的活計,力求做出一番天地,畢竟現在他們與一般意義上的馬賊已經不同,開荒種糧就等于長久自足,也可以說是開辟勢力。
“用長纓槍如何?我在寒川城軍營呆過幾年,也會耍幾手纓槍,不過這槍頭的材料是個問題,我們沒有那麽多的生鐵。”
劉麻兒本身就是步卒出生,但領兵經驗卻不豐富,如今他也是經常虛心向明三請教。
“要是能弄一套圖紙就好了!山寨的冶煉技術尚不成熟,我也沒有把握融了斬馬刀可以制出槍頭。”
李開花已經從剛開始的狂喜中清醒了過來,掌握一個山寨比他想象中更加難,人力也好,財力也罷,各方面的事情每日如山累積,讓他分身乏術,現在他才明白什麽叫做眼見歡喜。
“那就先用木槍練着,等到冰雪融化後派人去寒川城一趟,反正胡林草的種子也需要置辦。”
以前山寨全是由馬賊組成戰力,如今想要訓練步卒,不僅需要趁手的兵刃,也需要大量的甲胄,這等東西燕國朝廷把控十分嚴格,極少會外露在山匪手中。
“那就先這般!三當家,李某有句話要問,我們現在最得意的馬上戰力可否對抗燕國正規軍士?”李開花問道。
“大當家有所不知,馬賊不過是一些未經訓練的殺人匪,在裝備和執行上哪能和燕國軍相抗!別說是正規的邊塞軍和庭衛軍,就是州府衙門的重甲步卒也難以應對,川兒口一役便是佐證,大當家要走的路還長着呢!”
明三已經盡力避免打擊李開花的積極性,但事實上就是如此懸殊,甚至天壤。
“那便練,等到開春步兵騎兵一起上,山上練不了,我們便去官道!無論如何也要有自保之力。”
李開花已經想到是這個結果,攬月寨這麽多年之所以沒有被剿滅,大多是因為攬月山怪異的氣候和崎岖的地形,這些因素現在不僅是屏障,也是阻礙,李開花可不想一輩子留在攬月山。
“是,大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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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各表一枝,比起攬月寨的萬事開頭難來說,現在他們更大的威脅來自于寒川城。
上乾州是燕國九州之一,地處燕雲交會界,有一府二城和數十個集鎮組成,一府乃上乾府,二城是寒江城與寒川城。節度使統領全州軍政大權,除了指揮不動邊塞軍之外,節度使手下至少有四萬步騎,其中近一萬便駐紮在寒川城。
寒川城,城主府。
一絲絲檀香彌漫整個房間,織錦地毯一直延伸到屋外,整個大廳燃燒着無煙的銀炭,溫暖異常。
一幅幅名人字畫懸挂于牆壁,高低木櫃上珍藏着不少古玩,至于案牍旁擺着一摞厚厚的書籍,皆是些附庸風雅的詩詞。
“城主大人,節度使的親随來了。”
“快快有請!”
出言者是一位輕瘦的中年男子,幾縷修長的胡須加上潔白的常服添了幾分文人氣質,這便是寒川城沐城主。
沐城主出門相迎節度使的親兵,面上做得十分和氣,常言道宰相門前七品官,親兵雖無職位,但身份特殊不可得罪。
“沐城主,此次小人前來是傳達節度使的命令。”親兵見慣了各種大場面,說話語氣也十分平淡。
“請講!”沐城主落座後答道。
“節度使詢問胡将軍之死可有眉目否?”親兵問道。
“已然查明,是攬月寨匪徒所為!”沐城主飲了一口茗品說道。
“那便請城主繳了這夥匪徒!胡将軍乃是節度使的愛将,還望城主務必上心!”
“上差有所不知,這攬月寨的匪徒已經盤踞了數十年,各任城主都拿他們毫無辦法,攬月山氣候怪異,常年冰雪難消,不益于大舉動兵。”沐城主解釋的十分清楚,似乎并沒有出戰之意。
“這麽說來城主想要抗命否?”
“下臣不敢,下臣從未說過不剿滅攬月寨的話語,還望節度使體諒下臣的難處。”
“沐青山,你就不怕節度使秉明朝廷,撤了你的官職!”
親兵還從未聽聞哪個城主敢違抗節度使的命令,這家夥仗着朝廷勢力雄厚,竟然這般肆意妄為!
“節度使自然有他的權利,下臣哪敢說半個不是,但當日我寒川城已然出兵,只是胡将軍未經緣由說明便領着一隊人馬埋伏在川兒口,如今身死,也是他咎由自取。”
沐青山出生顯赫,年輕時更是仗着官父身份為非作歹,如今主政一方也改不了傲慢的脾氣。
“好!那我便如實禀告節度使,看是誰日後不好過日子!”
“不送!”
燕國朝廷已經不是當年玄宗時期,對于官員來說律法只是擺布他人的玩物。
政治腐敗潰爛,官員勢力盤根錯節,甚至一度出現買賣官職的現象,這等朝廷的執行力已經變得十分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