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師傅。”

穆易辰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嘴角喚了一聲,聲音略帶了些喜色。

随後單膝跪地。

十五年前,若不是師傅将自己在回家的小巷子裏截住,自己現在魂歸何處還未知。

那時自己才七歲,親眼看着母親被官府的人帶走要充作官妓,母親當場自迎官吏長刀而亡,他卻無能無力。

師傅那時還叫石如生,是父親的副将,身負重傷從戰場逃回來,帶着自己東躲西藏,睡過破廟,卧過樹坑。

後親眼看到父親被押回去,被判通敵賣國罪,又目睹父親被執行了慘絕人寰的刑法而死。

當時的自己猶如被抽了魂魄一般,多日來,幾乎不眠不休只直直地瞪着眼發怔。

是師傅帶着傷照顧自己,師徒二人無藥無食,眼看快要陷入絕境,後來幸得一位老伯相救,在老伯家中修養些時日,才又随師傅一路逃亡,逃到乾州。

“七年未見,長大了!”行道微笑感慨,扶起穆易辰。“師傅離開乾州時,你才到師傅肩頭,現在竟比師傅高出這許多。”

二人坐于外間小堂,小方幾兩邊的官帽椅上,行道倒了一盞茶,遞給穆易辰。

“可能留在京都?”

“是,皇帝昨日授任我為都指揮佥事。”

行道知道穆易辰并不是為升任而向自己報喜,而是留在京都,有這樣的職位,查起當年污蔑他父親通敵叛國的幕後兇手時會方便一些。

行道轉動着念珠,“如今朝中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湧流。辰兒,你長年在軍營,未接觸過京都官場的兇險,初回京都定要沉着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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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穆易辰放下茶盞,垂眸。

前朝民生凋敝,缺衣少食,諸多百姓忍饑挨餓,行道的父母也都相繼餓死,後行道從軍,一生未婚,無兒無女。

穆易辰七歲跟着行道過活,二人在乾州寺廟生活八年,他早視穆易辰為兒子。  穆易辰一心手刃兇手為父母報仇,曾因年紀尚小,報仇無門。

在寺廟藏身八年後,長成了一個風發少年,形貌發生了大的變化,後從軍投靠乾王,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建功立業,能進入官場,找出仇人,而手刃之。

行道亦一心為了視自己為兄弟的穆易辰父親昭雪。但不想讓穆易辰搭上他自己,故八年前他從乾州進京便是想替穆易辰了結此事,可奈何這麽多年進展頗滞。

“現如今,朝中有兩股勢力,中書省參知政事胡輔和左丞相江勝庸是一派,禦史中丞陳基為一派。人都道陳基為太子黨,而江勝庸和胡輔在暗中與濃寵正盛的九皇子慶王結黨,有意扶慶王取而代之。但,在我看來,這位丞相大人并非世人所猜測那般。”

行道将京官中的情況與穆易辰講述了一遍。

“辰兒,師傅知道,自你七歲失魂症那次活過來後,便一心想親手殺了害你父親的人,可師傅還是那句話,為寒将軍昭雪是一定要做的,可師傅不希望你為了報仇葬送自己的餘生,就算九泉之下的寒将軍和夫人也定與我期盼的一樣,都希望你一生平安度日,娶妻生子。”

穆易辰不置可否,劍眉之下一雙眸如深潭般幽幽垂下。

行道知道自己的話不可能一下改變他的心思,只盼着他能遇上一個讓他心動的姑娘,興許能牽動他的心,讓他有所顧忌,讓他人生中不只有仇恨。

穆易辰陪着行道吃過晚飯,關城門前回了城中官驿。

***

江樂瑤回到相府,一進大門,碧霞就迎了上來,一臉着急,“小姐,你去哪裏了?禦史中丞家黛君小姐來了,公子說你去了陳府找黛君小姐,可黛君小姐又說她剛從家裏出來,沒見着你,大家都快急死了,你……”

“停停!”

碧霞喋喋不休,江樂瑤只感覺腦仁嗡嗡的,她總是這樣,一着急或是緊張便說個沒完。

“爹呢?”江樂瑤低聲問。

碧霞從小失了父母,被江樂瑤母親撿回來,一進相府就跟着江樂瑤,知道江樂瑤的意思,忙回:“丞相大人還不知,只是公子和公主都着急呢,公主現在陪着黛君小姐在前廳聊天,公子讓人去駕車了,公子着急得……”

“停停停!”

江樂瑤皺着眉又擡手制止,碧霞眼睛一垂抿上唇。

江樂瑤站在照壁旁的藤蔓處,垂眸凝神:重生回來,所有的細節都發生了變化,陳黛君這麽早竟然上門來看自己。

如此,與陳黛君的戲,這就開始了!

“你先去告訴哥哥,我回來了。”

碧霞去了馬廄。

江樂瑤纖指拉起一片藤葉暗忖,片刻後蛾眉一挑,邁步往前廳去了。

“君君姐姐!”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前廳內,長寧與陳黛君正坐于方幾兩邊的圈椅上飲茶說話,聽到清脆的喚聲相視一喜,“回來了!”

長寧起身間江樂瑤已經步履輕盈地出現在二人眼前。

陳黛君忙跟在長寧身側,沖江樂瑤莞爾笑着。

在江樂瑤眼中真真一副知心姐姐之态,若不是自己死過一回,親眼看到那陰邪一笑,她這樣的模樣任誰能看得出來!

人面獸心。

江樂瑤一臉甜笑迎上陳黛君:“君君姐姐,我本要去找你的,可半路遇到了一個故友,耽誤了去找你的時間,不想你就來了!”

“阿瑤你還有什麽故友是君君不認識的?”長寧笑問。

是,上一世她與穆易辰是認識的,至于如何相識,何時相識,自己卻沒關心過。

“阿瑤性子活潑,是比我結識的人多些的。”陳黛君笑意嫣然看着江樂瑤,語調全然透着大家閨秀的溫婉端莊,“三年未見的小阿瑤竟長高了這麽多,愈發讓人憐愛了。”

陳黛君不止聲音溫婉,眉宇間也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氣韻,一看便讓人覺着是知書達禮的女子。

江樂瑤笑容可掬邁上兩節臺階,走到陳黛君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中透出了一分嫌棄,道:“君君姐姐怎麽這三年不見長個兒呀?”

陳黛君比江樂瑤大兩歲,又長成的早,初上聞香書院時,陳黛君已經是初長成的少女模樣,江樂瑤一直很是崇敬她,這樣調侃的話上一世江樂瑤是絕對不會對陳黛君說的。

終究是自己眼拙了。

陳黛君微不可見的有些赧色,江樂瑤轉顏又甜甜一笑拉起陳黛君覆在小腹前的雙手:“不過君君姐姐還是比阿瑤高那麽一點。”  江樂瑤嘻嘻一笑。

“快進廳內坐下來說話吧。”長寧道。

三人進了前廳,長寧坐在正位,江樂瑤和陳黛君坐在右邊方幾旁的榆木圈椅上。

江樂瑤問詢些聞香書院的事,從陳黛君的言語間并未看出她什麽異常。

江樂瑤不禁暗暗颦眉,與陳黛君的對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能裝,自己便陪她演就是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穆易辰,還得去找他。

陳黛君走後,江樂瑤想要趕緊回房去,避開哥哥的審問,同長寧公主進了垂花門,剛與長寧告辭轉身要走,身後游廊處江重堯一聲“站住”将江樂瑤定在原地。

慢慢轉過身沖哥哥嘻嘻一笑。

江重堯一臉嚴肅向妹妹走來。

哥哥平常溫潤如玉,很少變臉,在原籍為母親守孝的三年裏更是對年紀尚小的妹妹寵愛有加。

這樣少有的嚴厲讓江樂瑤感覺有一絲絲害怕,忙看向眼前的嫂嫂長寧公主,向其眨眼求助。

“什麽時候學會撒謊了?跑去官驿找什麽人?”

哥哥雙眸微凜,語氣不善。

江樂瑤眉心一緊,咬着嘴唇暗自懊惱:下次出去一定記得與譚伯通氣。

穆易辰将來要殺父親的事不能與哥哥講,講了便會将還未發生的事更複雜化。

“哥哥!”江樂瑤突然一臉八卦之色道:“我本來是要去陳府的,可走到半路像是看到了小狐貍摟着一個妓館裏的女子去了官驿旁邊一個胡同裏,這管家子弟嫖妓可不是小事,所以我才跟着去了,本想等着他出來拿了他去見他父親的,讓胡叔好好管管他,可等了好久也沒見他出來,一看日頭才發現時候不早了,這才趕回來。”

江樂瑤心中向胡孝先致歉:對不起對不起小狐貍。

胡孝先是胡輔的兒子,胡靈芸的哥哥,三年前總借着接妹妹胡靈芸下學的借口,到聞香書院找女生員厮混,江樂瑤回原籍後他便從武去了親軍禦林衛。

“……”江重堯垂着眼皮盯着妹妹好半晌,才道:“這麽說你是做好事未遂了?”

“嗯~”江樂瑤嘟着嘴點頭,拉着長音委委屈屈。

“這麽長時間滴水未進?”

“嗯~~”聲音拉得更長,更委屈了。  “……”看着妹妹熱得雙頰緋紅,江重堯重重呼了聲氣,“去吧,趕緊回去喝點水,歇一會兒出來吃晚飯!”

“嗯!”這聲倒應得痛快。

江樂瑤沖嫂嫂長寧眨下眼,轉身挪着碎步,跨過月洞門拔步往自己的瑤光院跑了。  江重堯無奈搖搖頭。

“阿瑤初回京都看什麽都新鮮,貪玩些是正常的,我們不能太拘着她的。”長寧勾上江重堯的小指晃了晃。

小巧微方的古典臉頰一側,一個可愛的酒窩随着圓圓的笑眼而加深。

一株槐花花瓣落在長寧的額側,江重堯臉色見暖,雙眸含笑為其拈下,二人并肩穿過樹廊回自己的小院栖鸾軒。

“阿瑤淘氣,太放任了她,怕她出事。父親朝事繁忙,我這個兄長還得多關心她些才是。”

回了自己屋子,江樂瑤平平地攤在羅漢床上閉着眼,腦海裏穆易辰手持冷劍刺向自己的畫面不斷重現。

那日自己一進穆易辰的宅邸,家仆一臉緊張告訴自己穆易辰殺氣沖沖說要殺自己的父親。

當自己出去尋穆易辰時,卻在附近遇到陳黛君,陳府距離穆易辰的宅邸一東一西,陳府在北,穆易辰的住處在南,她去那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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