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1章 03

03

隔着一扇門,方橙忽的一頓,差點忘了自己是有老公的人。

手扶着門栓,打開門,就看見門口黑壓壓一個高大的身影。

比她高了快一個腦袋,方橙一點點擡頭,腦海中還停留在前世的身影也跟着一點點變得立體。

方橙對年輕的盛長沣很好奇,借着擡頭和背光的姿勢,眼睛從他胸前、肩膀,打量到脖子、下巴、再到臉龐。

這麽久沒見丈夫的妻子,多看兩眼沒什麽吧?

用帥氣來形容,似乎太片面了。

此時的盛長沣,還沒有前世人到中年那種看不透的穩重成熟,以及那種隐隐流露出來的陰鸷。

身上更多的是一種年輕荷爾蒙,一種難以描述的魅力。

既如此養眼,正該再多看兩眼改善一下心情。

方橙從他挺拔的鼻梁往上,望進一雙深邃的眼眸,剛剛打完架,眼底還有些陰冷。

盛長沣似乎是被看慣了,沒有任何異樣。

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還好嗎?奶奶那邊……節哀。”

方橙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看走神了。

不過他什麽意思?

以為她是在朝他流露哀愁?

這麽想倒是可以,不然顯得她過于花癡。

可是,她現在的臉有這麽苦?

沒有表情都顯得愁苦?

方橙撇撇嘴,不太樂意。

“爸爸,你回來了。”

最後盛夏解救了方橙的尴尬,但也沒有那種親爸回家要上來黏一黏的意思。

可見,不太親。

方橙往後退,這才看清盛長沣身上都濕了泰半。

盛長沣也在看方橙,不是看她的臉,而是看她手上拿着的東西。

方橙捕捉到他的眼光,笑道,“幸好你出現及時,不然我就兩個一起噴了。”

盛長沣眸子裏并無玩笑之意,清了清嗓子道,“抱歉,我回晚了。”

盛夏在後面驕傲地說,“昨晚媽媽用那個噴,把他噴走了。”

方橙點頭,“昨晚他來過,跟今晚一樣瘋。”

說着把東西放回牆角,轉過身來,就在盛長沣眼裏看見了那種熟悉的狠戾。

但他也沒說什麽。

剛剛為了讓盛夏分散注意力,方橙開了廣播,但人都走了,便走過去把音量調小,關閉電源。

見盛長沣還在站着,便道,“你吃飯了沒,廚房鍋裏還有牛腩湯。”

盛長沣說沒有,然後自己找了件幹淨衣服換上,去廚房煮面吃。

誰都沒搭理誰,記憶力盛長沣和原身也是沒什麽交流的相處狀态。

方橙在心中琢磨,難怪原身想離婚,這種相處方式,早晚過不下去。

而此時她更是懶得沒話找話,洗完手,重新回到床上。

剛坐下,發覺不太妙啊。

摸摸手下的被子草席,盛長沣回來了,那今晚不是要同床共枕了?

這進度太快,方橙無法接受。

她對他的認識,隔了二十年左右的時間,怎麽能突然睡一起。

咬着唇琢磨着,那邊盛長沣煮了面條,端着搪瓷鍋到屋裏吃。

掃了方橙一眼,随口問,“你做的?”似乎不太相信。

方橙聳聳肩,“不然還有誰?”

盛長沣點了點頭,也沒有點評,埋頭兩三下就把面滋溜完。

方橙無語地在心裏瞪他,說一句好吃誇誇她是會怎樣?

不過餓死鬼一樣吃,姑且就算是評價了。

又是無話。

盛長沣洗完廚具,取了衣服去洗澡。

方橙一顆七竅玲珑心,此時已經掰成八塊在思考。

思考片刻,拿手在盛夏身上輕拍,哄她睡覺,“睡吧乖乖,九點多了。”

盛夏本來就困,且被吓了一番,此時爸爸回來,媽媽又在旁邊一起睡,安全感十足,眼皮打架,不一會兒就被方橙哄睡着。

方橙半側着身子陪盛夏躺了會兒,想着盛長沣這種大老爺們,洗澡肯定很快。

扭頭看了眼挂鐘,等盛夏呼吸均勻,靜悄悄坐起來。

方橙摸摸盛夏的臉以示交易,然後抓着盛夏的兩只小手,張開放平,抓着兩只小腳丫,也是拉開,讓她睡成一個大字。

床靠着牆,盛夏睡在裏面,不怕會掉。

但床本來就不大,小孩睡相不安穩,還要給娃娃留翻身游泳的空間。

如此一來,所剩的空間不到一半。

方橙安詳地躺下去,然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果然不到五分鐘,男人已經洗完澡回來,發梢還濕漉漉着,搓着毛巾。

掩上門轉身,就看見一大一小兩個人躺在床上,沒了他的位置。

方橙輕聲朝他道,“幫我們把蚊帳放下來,盛夏怕蚊子。”

家裏的蚊帳是那種老式單開門式的,剛剛躺得急,忘記放,方橙懶得起來,便指揮了盛長沣一把。

盛長沣挑眉,搓着頭發走近,看見了被方橙放在床尾的毯子和枕頭,那是他的。

方橙看到他的眼神,拿腳踢了踢,一臉慈母地說,“盛夏睡覺從床頭翻到床尾,沒你的地方了,你去沙發将就将就。”

盛長沣掃了她一眼,舌尖抵過上颚,痞裏痞氣地把自己的東西拿走,替母女倆放下床簾,也沒說什麽。

方橙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如果能從床頂俯視,就能看見她還勾着唇角在笑。

只是不知道盛長沣是不是故意的,睡着睡着,方橙就能聽見拍掌的聲音,是在打蚊子。

真是擾人清夢。

--

一覺睡到大天亮。

起床伸了個懶腰,把床簾挂起,沙發上沒人,門也掩着。

方橙下床,打開門呼吸了一口新鮮無比,還帶着秋意的空氣。

聽見廚房的動靜,走過去,就看見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在忙活。

聞到一股煎餅的香氣,方橙吞吞口水,拿了毛巾牙刷去洗漱。

沒有後世那種現代化浴室,方橙是和盛夏一起蹲在門口的小溝槽邊刷牙洗臉的。

洗漱完,牽着盛夏進屋,盛長沣已經把早飯拿到茶幾上。

方橙抓着盛夏去梳妝桌邊上坐着,先取了郁美淨兒童霜給她擦,再挖了一點春娟黃芪霜在手掌裏捂熱,往自己臉上抹。

最後手裏剩下的餘韻,還拿來擦脖子擦手。

盛長沣嗅着鼻尖的香氣,眼帶狐疑地朝方橙看去,不過終究還是沒開口。

方橙發現盛夏和這個爸爸真的不親,一頓早餐,吃得比母女倆獨處安靜多了。

盛長沣吃得最快,吃完說道,“我早上有點事兒,下午再去黃金嶺?”

黃金嶺就是原身的娘家,盛長沣前兩日接到方橙奶奶去世的消息,才趕回來奔喪。

因為是外嫁孫女,按照這裏的習俗,并不用一直去守靈,不急,方橙點點頭。

盛長沣起身往衣櫥去,方橙的心忽然跳得飛快,咬煎餅都變得小口,有種做了壞事兒要被班主任當場逮住的緊張感。

怕什麽來什麽,盛長沣找了一圈問,“這裏的電子表呢?”

方橙一人做事一人當地硬着頭皮道,“被我賣了。”

又補充一句,“家裏沒錢了。”聽不聽得懂言外之意,我們是一家人的意思。

盛長沣似是有些驚訝,不過片刻後便問道,“你錢都給那邊做事了?”

方橙抓不準他有沒有不悅,如實回答道,“我給了兩百,前天家旺過來拿了兩百,剩下的……”

在盛長沣的注視下,方橙更加挺直腰板,不就是買衣服嘛,“剩下的我買了裙子,還給你買了件長袖,喏。”

方橙微擡下巴,朝梳妝桌指去,她确實也給他買了一件海魂衫。

不過不是在百貨商店買的,而是在集市,一件十三。

物廉價美,真的完美!

盛長沣沒說什麽,給家裏做法事天經地義,只要不是被家裏動不動搶走就行。

轉而問,“你賣了多少錢?”

方橙這就驕傲了,“電子表一個三十五,特別好賣!”

盛長沣笑笑沒說話。

方橙問他,“怎麽?虧本了?”

盛長沣搖頭,“沒有,會做生意。”

因為這句話,盛長沣出門後,方橙覺得手上的餅更香了,得意的很。

--

盛長沣去城裏找路瑞超,是和他一起複員回來的兄弟。

路瑞超比盛長沣小兩歲,比盛長沣早一年複員,回老家後,一直無業。

直到盛長沣回來,才跟着他混,天南海北地跑,這次也是從南邊剛上來,還帶了一批貨回來。

“哥,電子表帶來了嗎?”路瑞超知道嫂子娘家奶奶去世,大哥要去奔喪,回來的路上就說了,這次這批貨,他去倒賣,大哥也說了,家裏還剩幾個電子表。

以為盛長沣是送表來了。

誰知道盛長沣搖頭,說,“沒有了。”

路瑞超納悶,還會飛了?

盛長沣淡淡道,“送人了。”

路瑞超替他肉疼,“那哥虧了,一個賣五六十,這得送了三百的貨。”

盛長沣扯扯嘴角,方橙賣便宜了一半,不過倒是也不虧,在南邊有的電子表是稱斤賣的,一個也就幾塊。

賺是有賺。

算上路費油費跑腿費,反正賺是她賺,虧是他在虧。

盛長沣來找路瑞超是為了別的事情,他遞了根煙給路瑞超,問,“你那套花裏胡哨釣妹子的衣服在吧。”

路瑞超是城裏人,比盛長沣愛打扮,其實也是因為他大哥随便一穿就跟周潤發一樣好看,不用打扮就總有妹子盯着他看。

他這種,磕碜了些,但還有救的,必須人靠金裝,那套行頭是他撐場面用的。

路瑞超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當然了,大哥說的也沒錯,偶爾也釣妹子用。

就是還沒釣到。

“去換上,頭發也理一理。”盛長沣把路瑞超推回家,自己倚在巷子口抽煙。

過了十分鐘,路瑞超穿着一件牛仔褲,配黑西裝,裏頭是花襯衫,走了出來。

還噴了不少摩絲,看上去比剛才都高了半個腦袋,硬挺發亮。

路瑞超邊走還在給頭發束型,“怎麽樣,哥,一身洋貨,像發哥不?”

盛長沣扯扯唇角,掏了包登喜路香煙塞到路瑞超胸前的西裝口袋裏,“像有錢人。”

路瑞超還不明就裏的,“大哥有什麽事兒?”不是回來奔喪的嗎?怎麽突然來找他,還要他穿成這樣。

盛長沣帶着路瑞超往外走,“有件事得拜托你。”

路瑞超來勁了,“成啊,哥還有要靠我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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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金虎的商鋪開在市場靠近大門的位置,來來往往的客人卻不算多,店裏只有林金虎和媳婦兒徐春蘭兩人打理。

林金虎有事沒事就坐在櫃臺前敲算盤珠子,徐春蘭除了在店裏幫手,還要帶兩個娃,經常忙得上次不接下氣。

路瑞超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徐春蘭見有人來,下意識就要迎上去。

林金虎目露精光,掃了路瑞超一眼,看他一身洋貨,口袋裏還塞着一包登喜路,洋煙啊!

一看就是個大老板,立刻攆走徐春蘭,“去去去,去做飯,我來。”

然後一臉谄媚地招呼路瑞超,“老板買什麽?”

路瑞超先也不說話,在南邊看多了大老板,也學了□□成老板樣。

先掃視一圈,東看看西看看,林金虎跟他閑聊,便跟他說,自己是在南邊跑生意的,這是回老家走親戚了。

林金虎一聽,果然被他猜中了,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路瑞超和他聊了幾句,這才道,“老板,來八十八個雞蛋,發發發。”

林金虎喜笑顏開,就要自己給路瑞超數。

路瑞超拒絕說,“送人的可不能壞,我自己挑。”

林金虎當然說好,然後把半箱子的雞蛋都搬到櫃臺上。

路瑞超一個個挑,挑中一個,就放到櫃臺上。

櫃臺不大,很快就零零散散都是雞蛋,林金虎怕滾到地上摔壞了,就圈起手,圍了個圈把雞蛋箍住。

路瑞超在心裏偷笑,這種馊主意,不對,好主意,也就大哥那腦子想得出來。

他一邊數着,一邊一枚一枚往林金虎手上放。

很快就堆成一座小山。

數着數着,林金虎的手已經開始發酸,正要說什麽,又聽路瑞超說,“我們廠裏宿舍人多,這樣分,一家也沒多少,再來幾個吧。”

林金虎問,“老板什麽廠的?”

路瑞超臉不紅心不跳,“電廠。”

電廠子弟啊,他說得淡定,林金虎一聽就信了,那可是好飯碗,便也不再說什麽,就僵硬着手。

雞蛋越堆越高,林金虎心裏在罵人,卻也不敢罵出來。

好不容易數到了,林金虎松了一口氣,手總算有救了。

卻在這時,店門口有人急匆匆過來說,“不好不好,要命要命,城管的人來了,快收拾一下!”

林金虎一聽,慌了,查不過關是要罰錢的,想轉頭開口喊徐春蘭去搞衛生,卻下意識把手也放開了。

“骨碌骨碌”,一百多枚雞蛋滾落一地,蛋白蛋黃和蛋殼混為一體。

林金虎又氣又罵,卻也不敢對路瑞超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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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橙暫時還不知道盛長沣去找林金虎算賬的事情。

下午要去黃金嶺,中午還要在家裏吃,前天買的東西都吃完了。

她領着盛夏去鎮上買了些熟肉,方便省事,又在院子裏摘了把時蔬,炒一炒,煮個湯,勉強算是一肉一菜一湯。

剛煮完,盛長沣就回來了。

又是無話可說的一頓飯。

吃完飯收拾完,走進屋裏時,盛長沣岔開腿坐在床邊,手裏拿着個東西。

方橙覺得這屋子實在太小了,真的是避無可避,怎麽都會碰見。

還是男人先開了口,“這個給你。”

原來真的是在等她?

方橙納悶地接過他手中的信封,摸了一下,好像是錢也!

期待地打開,一看,真的是錢也!

壓了壓嘴角,眼睛在放光,裝模作樣的,“拿這些錢給我做什麽?”

嘴上這麽說,手裏卻數了起來,足足有二十張大一百,兩千。

方橙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有暴發戶的嘴臉,開始和盛長沣客氣,“怎麽拿這麽多,這太多了。”

“家裏也要用錢。”盛長沣淡淡道。

方橙都快忍不住笑了,“那怎麽好意思啊,你自己也要用錢吧。”

盛長沣看着她在琢磨什麽,看得方橙害怕他收回。

把錢塞回信封裏,笑眯眯道,“那我就先替你收起來好了。”

轉身去藏錢的功夫,好像聽到了他在笑。

方橙當着盛長沣的面把錢藏到床腳,都放好了,這才一家三口往黃金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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