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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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方橙把報名回執單交到方梨手裏,堅定地點頭。

這個年代,縱使是方梨這樣讀到高中的人,還是被灌輸了那套女孩子嫁人才是出路,女子不如男的思想。

且不說這種思想如何,但方橙以為,不能因此就堵住她們另一種可能性。

“你去讀,再去城裏找份工,會越來越好的。”方橙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頓了頓,“那些什麽廠長兒子,不适合你,你的性子,嫁人了也得自己做主。”

方梨聽了這話,深深呼吸了一口,少奶奶的飯她确實吃不了,而她也清楚,她這種家庭,要是嫁給那種人家,除了低頭聽話,沒有人可以撐腰。

這也是她這段日子夜裏常常想得失眠的原因。

方梨攥着手裏的回執單,吞吞吐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我能學好電腦嗎?我學了,也不知道将來要幹什麽。”

她想學,又害怕,這年頭,能有多少人有機會知道電腦這玩意兒。

方橙聽了,沒有覺得她是膽怯,反而十分理解。

誰也不能預知未來,包括前世的她自己。

即使前世的家境後來已經算小康,她也是摸索了好久,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普通人家的孩子,認知有限,哪裏能人人都高瞻遠矚,二十歲就知道自己這輩子要幹嘛?

所有人都告誡她,女孩子呀,大學讀完找個人家嫁了,二十五歲,剛剛好,然後生孩子照顧家庭,一氣呵成,這才是人生贏家。

半點慢不得,不然就貶值了。

興許是骨子裏有股叛逆的勁兒,到了二十七歲,她才跑去讀心理學研究生。

人人都跟她說,她太老了,讀出來都沒人要。

方橙不以為意,她都沒活明白呢,怎麽能随随便便就結婚?

而且她讀書,也不是為了有人要。

方橙想了想,說:“如果每個人,都早早就清楚自己要做什麽,這樣的生活是很美,但人不是都這樣的。因為每個人的能力,都比自己以為的要大很多①。”

方橙堅定地看着方梨,“所以啊,不要只把眼光放在當下,人生很長,要給自己了解自己的時間。”

聽了這話,方梨一股氣停在胸間,眼圈湧上一股熱流,許久才釋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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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橙離開時,拉着方梨抱了一下,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這才轉頭去外頭找盛長沣和盛夏。

盛長沣父女就站在街角,一高一矮,方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夏夏手裏拿着爸爸買給她的風車玩具,看到媽媽走出來,“蹬蹬蹬”拿着小風車朝她跑過去。

風車也跟着呼呼轉。

“媽媽,我餓了!”

方橙的肚子也早就空了,中午那一頓雖然豐盛,但去了田杏村,又來找方梨,都是走路,消耗很大。

盛長沣走過來,從背後把女兒提起來,“你一直被人抱着,你還餓?”

夏夏噘嘴,不服氣。

盛長沣抱着女兒去街邊的小攤買了份烤紅薯,方橙一半,他和女兒一半。

深秋的下午,有些微涼。

暖暖的夕陽和金黃的烤紅薯,香氣四溢,綿軟香甜,方橙吃完,覺得身上又來了勁。

三人還去了市集,買了些菜回家。

回到家裏,方橙就直奔廚房。

盛長沣抱着女兒跟進來,說“我來吧。”

方橙拒絕,這麽完美的下午,不能因為他的廚藝而留下遺憾。

但還是指揮他,“你去給夏夏洗澡,天冷了。”不能太晚洗。

盛長沣摸摸鼻子,抱着女兒走了。

方橙先把食材處理了一遍,然後給竈裏點了火,添了幾根幹柴,等鍋裏剩下一小灘水燒幹,好奇心使然,出去看了眼父女在幹嘛。

盛夏和她一起的時候話特別多,但盛長沣給她洗澡,就沒兩句話。

一個澡洗的要睡着一樣。

方橙笑了笑,重新回了廚房。

鍋裏上油,熱鍋後,炸蔥葉和姜末,聞到香味了,再倒入一點清湯,往湯裏加豆腐,蘑菇片,還有發好的玉蘭片。

小火慢慢炖,結果把洗完澡的盛夏給招來了。

“好香啊!”夏夏站在門口,閉着眼睛深深吸了口香氣,還在舔嘴。

方橙拿鍋鏟挑了一片蘑菇出來,等稍微涼了,偷偷喂到夏夏嘴巴裏。

吃完還砸吧砸吧小嘴,意猶未盡!

盛長沣收拾完浴室回來,就看到這一幕,方橙蹲在地上,手裏拿着鍋鏟,悄悄喂夏夏。

竈洞裏火星飛散,還有木柴在火裏“哔哔叭叭”爆裂的聲音……盛長沣眼裏映着火星,映着妻女,第一次對家有了清晰的勾勒。

他們結婚五年,但一起生活的時間,算起來一個月都沒有。

方橙說的确實也對,這幾年,他對于這個家,是缺失的。

方橙看到夏夏背後高大的身影,站起來讓盛長沣把盛夏帶走,“再炒一個菜就好了。”

還是蘑菇,剩下的一點蘑菇,被她用來做蘑菇焖雞塊。

這年頭,想找一只冰鮮雞都難,這只雞!實打實的農家雞,煮出來色澤金黃,鮮嫩香濃,煮着煮着,她又餓了。

三個人,兩個菜,吃得幹幹淨淨。

吃完飯,盛長沣去收拾,方橙就在屋子裏一點一點收拾行李,先整理衣服,其他的準備明天起來再收拾。

盛長沣不知道從哪裏帶回來的編織袋,方橙一件件疊好放進去,太舊的直接丢掉。

本來衣服就不多,收拾下來更是沒剩下多少。

第二天,盛長沣一大早就不知道打哪兒借來一輛三輪摩托車,停在門口等着。

早上把東西都裝進袋子裏,屋裏空蕩蕩的,盛夏比屋裏的袋子沒高出多少,背着手在行李間走來走去。

興奮得不得了,“媽媽,我們去哪裏?”

“咱們搬家。”

盛夏似懂非懂的,看着爸爸忙上忙下,把東西都搬到車上。

方橙站在一旁等着,沒什麽家夥什,一車就裝得下,還能坐下她和盛夏。

她摟着盛夏在三輪車後面坐下,盛長沣從家裏出來,關門上了鎖,走到方橙身邊時,手伸了過來。

方橙不解地看他,又看向他的手掌,這才看見他手掌心拿着一串金手鏈,佛珠混着金珠。

是結婚的時候,盛長沣買給原身的,居然被落下了。

這可是金子!

方橙一臉撿到巨款一樣的表情,“丢哪裏了,差點就忘了!”心疼死了。

盛長沣說,“梳妝臺後面。”說完就徑直往前面去,騎車點火,一氣呵成。

盛夏還是第一次坐三輪摩托車,很新奇,但看着越來越遠的“家”,擡頭問媽媽,“媽媽,我們還回來嗎?”

風刮着方橙耳邊的頭發,她看向那間越來越小的屋子,摸摸盛夏的腦袋,“不回來了,這裏不好。”

以後的路,一定和前世不一樣。

前世被送人後,盛夏一直記着老家的名字,只不過越來越模糊,但原身在她心中的地位,誰也替代不了。

可以說盛夏長到那麽大,上高中了,仍舊每天都在等這個媽媽,已經成了一種心魔。

盡管心理問題是整個成長經歷造成的,但“媽媽”這兩個字,一直支撐着她成長,到她長大,盛夏心裏還是想着媽媽一定會回來。

十八歲後,不再受監管,盛夏攢了很久的錢,終于派上用場。

她拿着身份證和錢包,在一次假期中千裏迢迢回到老家,打聽媽媽的消息。

可到了桃李村,聽到的消息卻是,方橙早在十年前就自殺了。

這可以說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回了學校沒多久,她就選擇了輕生。

方橙緊緊摟着盛夏,再次說,“不回來了,不會回來了!”她這輩子的路,一定會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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