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舟林亭月
舟林亭月
第二天早自習，六點鐘，我們都早早就坐在教室裏。我心神不寧，一股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萱萱的爸爸回來了，她比之前開朗了許多許多。哪怕每天很晚睡覺，臉頰也是紅潤的、有光彩的。
我環顧四周終于想起一個人——劉芋！她好像沒來上課！
又是女人的第六感，它告訴我要去找她！一定要去找她！
我趕緊放下手中書本，站起身，正好孟老師就在門外。我走過去對孟老師說：“孟老師！我發現劉芋不在！她的精神狀态很不好，我怕出事情。”
孟老師緊鎖眉頭說：“好，我知道了，我去找她！”
說完孟老師就急急忙忙走了，我擔憂的望了外面一眼，就回教室裏。又是經過他的身邊，我偷偷看了他的桌子一眼，沒有薰衣草……
也對，張晨曦也和我一樣申請住校。說起來我和他認識了很久，但我沒問過每天帶一株薰衣草的原因。單純以為他最喜愛薰衣草，
沒想到張晨曦也擡頭看着我，在陽光的映襯下、寬敞明亮的教室裏。微風通過窗戶，吹拂他的衣袖。
他的一雙漆黑的瞳孔，露出潺潺春水的溫柔。我心下一動，他不知道的是，每次他的瞳孔微微顫動都牽動着一個少女的心。
“哈哈晨曦……額，我的臉上有東西嗎？”我腦子一抽，下意識吐出這句話。
張晨曦：“……”
“抱歉，晚盈。”他目光移過去，面露出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晨曦。你想看看就是了……”我慌亂的擺擺手，腦子跟不上，竟說出了這些話。
“不不不，我不是，你不是！啊啊啊！”我趕緊捂住嘴跑開了，太尴尬了。回到位置上，萱萱好奇的問：“晚盈，你熱嗎？你的臉好紅，像個柿子。”
“哈哈，額，是有點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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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四節課下課，中午到了，該吃飯了。午餐鈴準時準點響起。同學們都端起碗，湧入食堂。我和亭月、萱萱走在後面。萱萱捧起書，邊走邊看。
亭月邊走邊背書，而我心思混亂。不知道劉芋怎麽樣了？她能成功轉班嗎？一個個問題在我的腦海裏飄過，讓我心情複雜。
我無意中望教學樓望了一眼，只見一座石榴紅的高樓，教學樓牆上貼着幾個大字：“不負青春、勇往直前。”
這幾個大字我們每天都能看到，從宿舍到教學樓的距離是那麽遙遠。只要稍稍停留一會兒，就要遲到了。學生們無不抱怨，都覺得爬樓梯很累。這座教學樓為什麽是紅色？
曾經江舟林不知從哪裏打聽到的緋聞，說教學樓刷成紅色是因為每年都有跳樓的學生……所以刷成紅色，可以掩蓋住他們留下的痕跡……
學校已經見怪不怪，一中幾乎每年都有跳樓自殺的孩子……他們或是因為家庭、或是因為壓力、或是因為成績。各種各樣的問題迫使他們站在教學樓的最高處，花随着風雨擊落，少年/少女的身體也随着一聲沉悶的聲音。
與鮮花、泥土、雨水合二為一。我當時也在想，跳樓多麽痛苦，為何要選擇跳樓。後來等我長大了，見到更多、認識更多、學會更多的時候。我才明白，就是失去生的希望，才能不顧一切追尋死亡。
想着想着，我的心如同堕入冰窖，被寒冷刺的痛楚。我是個很感性的女孩子，經常會為電視劇裏感人肺腑的劇情落淚。
生命明明是那麽珍貴，可出現的死亡多了，大部分人都是見怪不怪的模樣。
吃完飯就是半個小時的午休，高三僅有半個小時的午休時間。高一高二都是一個小時的午休，就是這短短的午休時間，也是珍貴無比。整個教室沒人睡覺，都在埋頭苦讀。
早在小學時，語文課本上就有一句諺語：寸金難買寸光陰
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有着無數可能，我們能做到的就是抓住它，和時間賽跑。
又是去飲水機接水，我小心翼翼接了一杯水，用來沖咖啡。我不緊不慢在走廊上走着，經過孟老師的辦公室。
我搔首踟蹰站在門外，想要敲門的手，伸出又縮回。在小小的內心掙紮後，最終還是敲響了門。
“孟老師！在嗎？”
“唐晚盈？進來吧！”
我輕輕推門而入，透過開門縫隙，一個瘦弱的身影漸漸清晰。她的身子又矮又瘦，皮膚是毫無血色的蒼白。寬大的校服像個麻袋套在她的身上，少女讓唐晚盈想起了紙片人。
風一吹就會飄走的紙片人，
我站在那裏，用餘光瞥見劉芋，紅腫的眼眶。孟老師輕聲說：“劉芋，我和校領導說了你們家的情況。校領導同意你轉班了，”
劉芋微紅的鼻尖一抽一抽，她點點頭：“嗯！”
就在我以為全都結束的時候，一個陌生婦女進門，讓我詫異。孟老師一臉肅穆，禮貌道：“劉芋媽媽，你來了！”
劉芋媽媽一身好看的白色連衣裙，頭發染成橘紅色，看上去很是時髦漂亮。我打量了一下，內心感慨：“劉芋媽媽好時髦！”
劉芋媽媽一進門就瞪着女兒，然後她露出笑容，對孟老師說：“孟老師！我們家女兒好不容易才進了尖子班！不能讓她走！”
“我知道的，劉芋媽媽，作為老師我很清楚家長想的。但是作為一個大人我更知道，無論是成績也好、尖子班也罷，都比不過一個健康的孩子！”
劉芋媽媽尴尬的笑了笑，她仍然不想放棄。“孟老師，我們家女兒沒什麽問題！只是不比別人家的孩子，那麽聰明機靈。”
“她看起來沒問題，但你們關注過劉芋的心理健康嗎？”
“這個……那也沒什麽啊！我當初高三的時候，不也一樣壓力大！還不是過來了？怎麽現在的小孩就這麽嬌貴？”劉芋媽媽不滿的說道。
劉芋聽着媽媽的話，沒有反駁只是頭越來越低，眼淚一滴滴滑落。我都生氣了，想要為她說話。此時孟老師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巨大的聲響讓我們都一顫，
孟老師目光嚴厲，氣勢逼人說：“嬌貴？她們本身就是十幾歲的青年，就是郁郁蔥蔥好年華。難道你想要孩子成為一個艱難貧困的低層？這樣就不是嬌貴了？”
“為什麽你想要孩子吃你吃過的苦？大人那麽努力難道不是為了孩子更好的出路嗎？”
劉芋媽媽氣勢被孟老師壓了一截，但依舊不屈不撓：“所以我希望劉芋繼續留在尖子班！不然她拿什麽和別人競争？不競争哪有好出路？”
孟老師據理力争：“你所謂的競争就是把孩子往死路上逼嗎？你知道自己的孩子想要尋死嗎？你知道孩子有抑郁傾向嗎？你知道孩子因為你們的不理解，連睡覺都在哭嗎？”
劉芋媽媽目瞪口呆，一句話都不說了。我被嚴厲的孟老師吓了一跳，在我們印象中，孟老師從來都是溫爾爾雅、禮貌又有趣。從來都沒有罵過我們、也沒有說過我們。
現在的孟老師面如冷霜，氣勢洶洶。對于劉芋媽媽絲毫不給面子，與往常記憶裏的孟老師，大相徑庭。我不由得感嘆：孟老師真是一個好老師！！！孟老師是給我影響最深刻的老師，一位讓所有人敬佩的老師！
他既是一個平易近人的班主任，又是一個深夜輔導作業的大家長，還是一個庇護學生據理力争的老師。
今夜我扶着劉芋回宿舍，孟老師給劉芋媽媽做了思想教育，劉芋媽媽終于知道錯誤了。她向校長請了三天假，要帶劉芋去外面玩，調整一下心情。
但是劉芋媽媽仍然想讓劉芋在尖子班……劉芋媽媽對我說：“她就是當初沒選擇去尖子班，這是她最後悔的事！”
我以為劉芋會拒絕，沒想到劉芋點頭應下了，我驚訝的看着她。她知道我在想什麽，僵硬的臉擠出一絲笑容：“唐晚盈，我記得你說過，我們已經努力了快三年，再堅持這最後幾個月就好了！”
原來劉芋還記着這句話，她空洞的雙眼浮現神光：“媽媽和我說了很多，我也認真的想了想，你說的沒錯！我都努力了三年！怎麽能放棄？”
“之前是為了爸爸媽媽拼命學習……但是我現在是為了自己而學習！！為了不辜負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待！我不想去普通班了，就讓我們度過這最難熬的日子吧！”
我的臉頰突然熱了起來，我一摸才發現原來我哭了，熱淚盈眶，我們二人傾述了很多很多。
第二日劉芋媽媽接劉芋走了，她在走之前來找我。此刻的劉芋面色好了許多，一雙眼睛恢複神采。她紮着馬尾辮顯得很有精神氣，陽光被剪碎了在她的身上，
“謝謝你！唐晚盈，孟老師和我說了，是你告訴他來找我！如果沒有你我會從臺上跳下去……”
我傻傻一笑，摸摸頭：“不客氣，誰讓我多管閑事呢？我如果不去找老師，我肯定會後悔莫及！”
劉芋微笑着與我道別，臨走時她說回學校給我帶吃的。
我笑着，向她揮手告別，喊道：“劉芋！這幾天！你好好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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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月因為一些事很苦惱，她低頭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只是眼睛盯着書，江舟林正好從門外一蹦一跳進來，一看方亭月在發呆。就嬉笑着，悄悄靠近她
“吼！”江舟林突然喊了一聲，方亭月被這小子吓了一跳。差點摔倒，她臉上終于出現表情，不過是想要打江舟林的表情。
“你有毛病吧？江舟林，你是個讨厭鬼，離我遠點。”方亭月如同炸毛的貓咪，瞪着眼睛怒視面前的男生。
她面前的男生，一頭利落短發，濃而飛揚的眉毛。将校服随意搭在肩頭，內搭紅色籃球隊服。他似乎剛剛運動過，汗珠順着臉頰滑落。
他的嘴角總是挂着笑容，眼珠子充滿神采的注視周圍事物。男生清脆的聲音傳來：“那是因為方亭月是我老大，我肯定要捉弄老大！嘿嘿嘿。”
話音剛落，他又是一副賤兮兮的模樣。方亭月簡直要被氣的吐血，笑罵道：“我可不是你的老大！”
“你是被校籃球隊找過去打球了？唉，校領導也真是的。本來就知道學習緊張還要辦運動會！”亭月吐槽道。
“你看起來心情不好的樣子，怎麽回事？難道是因為這次模拟考試成績不理想？”江舟林随意坐在方亭月的面前，與她對視。
方亭月別過頭去，她不想理這家夥。敷衍道：“沒有，不關你事兒。”
江舟林眉毛一挑，把玩着鉛筆。目不斜視盯着方亭月：“看來你不想告訴我，沒關系，我可以去問唐晚盈。”
亭月一聽江舟林要問唐晚盈，立馬就回絕：“不行，你不能去找晚盈。別多管閑事，”方亭月又重複道。
“……”
江舟林小心打探一下周圍，才小聲說：“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我發現你們最近都沒有一起吃飯了，”
“你怎麽知道？”
“那不是廢話嗎？一中就這麽大，更別提天天見的同班同學。”江舟林好笑的回答。
方亭月嘆口氣：“是啊，最近晚盈和那個劉芋走的挺近的，劉芋還經常找她問問題。”
江舟林一臉了然于心：“所以，她和你們有點疏遠了？你們不是從高一到高三的好朋友嗎？劉芋和她有你們這麽久的交情嗎？”
“我實在不理解。”
亭月一聽，也氣鼓鼓的：“晚盈和劉芋突然玩的好了，有時候都不和我們一起，和劉芋一起。我還以為我們三個會一直到畢業。”
江舟林搖搖頭，低聲說：“不一定，你們好好聊聊。”
亭月嘴角抽搐，回：“不需要了，我們都忙得學習，而且……”
她停頓一下道：“……而且，我們可能以後再也不會見面了。畢業後各奔東西，很難再見了。與其讓感情慢慢變淡，還不如現在就一刀兩斷。”
不一會兒上課了，江舟林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得回自己位置。
唐晚盈和劉芋一起進門，二人有說有笑，看上去相處愉快。
萱萱默默看着她們，以往萱萱一看見唐晚盈就會熱情的喊她名字。只是現在友誼變得微妙，她們三人從高一到高三。一直在一塊，沒有分離過。
幾乎沒有吵過架，
唐晚盈見到方亭月就向她快步走來，抿嘴一笑：“亭月！劉芋從外面帶來很多吃的送給我！她讓我分給你們一起吃！”
她一臉高興，将裝滿零食的袋子放地上。
“謝謝劉芋了，”亭月有些尴尬道，
唐晚盈發現了亭月表情不自然，她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對不起啊！亭月、萱萱。劉芋有不少題不會，就經常來找我。我想着是同班同學就幫助她。”
“因此和你們在一塊的時間少了！我非常非常抱歉！”
亭月松了一口氣，同樣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知道了，晚盈，我也相信我們的友誼是長久的！
“唐晚盈，上課了，怎麽還在底下聊天呢？”語文老師早已站在講臺上，唐晚盈回過神，連忙道歉：“對不起，老師，我錯了。”
語文老師無奈的笑笑，抿一口茶，緩緩道：“沒什麽，下次注意。上課了就靜下心，”
“這節課就由唐晚盈和張晨曦上臺，講講對這篇文章的見解。”語文老師露齒一笑，目光在二人身上。
“剩下的同學在底下小聲背誦課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