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一天（1）

第十一天（1）

7月27日

我拆開外賣袋，取出一杯豆乳米麻薯，放在驿站櫃臺上： “天天麻煩你，謝謝啦。”

邱醫生說： “我不愛吃這個。”

我一呆： “那你愛吃什麽？”

他單手撐着櫃面，一躍而起，幹淨利落地翻到外面，站在我面前。

他比我高那麽多，我昂起頭才能看見他的眼睛，黑漆漆亮晶晶，危險得像高速公路上的碎冰。

他居高臨下看着我： “你。”

嘴唇壓了下來。

哔哔哔哔……

我睜開眼睛。我閉上眼睛。我試圖睡回去。我試圖繼續先前的夢境。

壞消息是我睡不着；好消息是程序調通，單體測試pass了，這兩天應該暫時沒我啥事。

有時間去拿快遞啦。

* * * * *

我還是覺得穿衛衣更有安全感，只要下面搭配一條新買的格子短裙，看起來其實也沒有那麽熱啦。

臉上當然化了美美的妝，我甚至還洗了頭，夾了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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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費了些功夫，到驿站碰上人最多的時候，輕車熟路鑽到角落待着。

以前就算我不擠到櫃臺前，邱醫生也會抽空把我的包裹拿出來。今天他除了在我剛進來時掃我一眼，之後完全把我當作空氣。

他也許、可能、大概、估計、八成、确實、肯定是生氣了。

But why？

因為半夜把他叫出來緊急取件？在那之前就很冷淡了。

我在腦子裏對他這樣那樣，他又不可能知道。

因為給我鴨屎香，我沒有按傳統推辭三次？

因為看出我送他的瓊島特産，其實是老媽亂買的垃圾？

嘛，反正他不理我，正合我意。他可真好看啊，臉臭也有臉臭的看頭。

躲在角落裏假裝看手機，偷偷瞄他。

不知道做驿站收入能有多少，拿手機查，好像不多。這麽好看的臉，這麽好的身材（合理推測），做模特，做擦邊，收入能更高吧。

可能他不是那種性格，也可能他白天有其他兼職，我不該亂猜的。

畢竟他手機型號比我的還新，經濟狀況也差不到哪裏去。

如果我們結婚，給他辦綠卡去A國，他會過得比現在好嗎？

通常來說，底層的去了一般都會改善；特別有錢的，還是國內過得舒服；中間那些，有上有下，要看性格，有些人适合那邊，有些人适合這邊。

我有房子，也可以給他買車。如果他想繼續幹快遞，我們可能要搬家去人口更稠密的地方，但也不是個問題。想當技工，修車修水管修電器，我能支持他考證。想轉行當碼農，我能親自輔導他。甚至如果他想從頭讀個醫學博士，圓他父母的醫生夢，我都能負擔所有的費用。反正那邊對年齡沒那麽多限制，他要是願意，可以一直學習到八九十歲，拿十來個有用沒用的學位，我也養得起。等公司賣掉——

“哎，你到底要不要取件？”邱醫生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要的要的。”我手忙腳亂地翻短信。

其實過了剛回國的頭幾天，我後來已經買得很節制了。

但是最近在家肝代碼，好幾天沒來，攢了估計有七八個，收貨碼短信被淹沒在垃圾短信的茫茫大海裏。

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抽走我手機。

回頭看，是個高大的男人，襯衫、西褲、領帶。

四年前，小區外面到處是房産中介，他們大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不分寒暑穿着西服正裝，現在基本看不到了。

眼前這個領帶男，明顯不是房産中介，因為他看起來就很貴。

以前想象不出“面料精致、式樣考究”的襯衫西褲是什麽情況，但我腦子裏現在只有這兩個形容詞，哦不，還有一個， “剪裁合體”。

“從這裏能看到你的包裹，”領帶男自顧自地在我手機上操作， “一按這裏，就能全部取出。”

“蘇晚，”他笑笑，把手機遞還給我， “真能買，八個包裹，邱哥沒騙人。”

邱醫生臉都黑了： “你讓她自己弄！”

領帶男啧啧兩聲，從我手中抽走帆布袋，單手撐着櫃面，一躍而起，幹淨利落地翻到裏面，徑自進裏間去了。

邱醫生深呼吸了一下，并沒阻止他。

我都看呆了。

領帶男再出現時，除了帆布袋裝得滿出來，他手臂下還夾着個大紙箱。

“啊，好大。”我才想起來是洗地機到貨了。

“你最好是在說箱子。”領帶男撲哧笑了， “不然誰受得了。”

“夏、槐、序！”邱醫生咬牙切齒。

“Sorry, sorry。”夏槐序對我說， “東西這麽多，你不好拿吧，我來拿一些。”

“她才不要你管，”邱醫生說， “她連水桶都能扛動。”

……

“那就麻煩你啦。”我對夏槐序說。

我也是有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