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琢玉(二十三)
琢玉(二十三)
裴徵低聲道:“大小姐不必出來瞧了。”
這話說得蹊跷,外頭莫不是有什麽瞧不得的東西?
可鳳槿這人吧,你越是不要她做什麽,她就偏要做什麽,尤其是對裴徵,是以她将裴徵的話只當做耳旁風,不管不顧地探頭望了一眼。
卻是——
早知道聽裴徵的便好了。
蘭芝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家小姐,方才還好好的,怎麽只是瞧了一眼外頭,臉色竟差成這樣?
莫非外頭真有什麽不堪入目的東西?
“小姐……”
鳳槿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沉着臉,面上是很明顯的不快之色,蘭芝有些慫了,不敢再問下去,只好自己掀開那簾子,速速瞧了一眼——費家公子。
竟原來是費鳶。
蘭芝算是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情為何這麽差了。
這厮倒還敢來?真是不怕馮家人将他活撕了。
別的不說,單是裴三郎,也斷不會放過他。
蘭芝觑了一眼裴三郎,他的面色越發沉靜下來,好似方才的怒意不過是她們看走了眼。
倒好像對費鳶的貿然闖來早有預料。
蘭芝轉過頭過頭,瞧見鳳槿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這馬車裏的溫度都生生降了好幾度,蘭芝驀地打了個冷顫,乖乖低下頭去,雙手絞在一起。
鳳槿笑她:“怎麽做出這麽一副小媳婦樣子?”她的聲音略有些冰冷,許是因為方才看見了費鳶,不似尋常打趣般,話語裏透着一股子平日裏沒有的涼薄感覺。
那一剎,蘭芝幾乎有種錯覺,這般從骨子裏透着涼薄之感的人才是真正的小姐,而平日裏所見的,那個嬉笑怒罵全憑于心的女子,不過是粉飾後的太平罷了。
這世上有一種人,她想讓你看見什麽,你便只能看見什麽。
毫無疑問的,裴三郎便是這樣的人。
不過瞬息,鳳槿斂起了面上的冷厲,又恢複成往日那個馮家大小姐,她緩緩掀開轎簾,正巧,費鳶話說到一半,卻是——
“求裴公子放我費家一條生路。”說罷費鳶朝地上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
那粗粝的青石板路,便是赤腳踏上也免不了蹭破皮,費鳶這麽一個實打實的響頭磕上去,遠如鳳槿,也聽到了好大的聲音,待他再擡起頭來,額心赫然一道紅印。
他生來嬌貴,想是從未受過這樣的苦。
裴徵沒有看鳳槿,只是不必瞧,想也知道,鳳槿該是怎樣的表情。
漠然相視,無動于衷。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善良熱心的人,何況,這人還曾經那般對她,便是千刀萬剮也難消她心頭之恥。
鳳槿立足于此,不過是想瞧一瞧,裴徵,他會是什麽态度?
拒人于千裏之外?
不,那太簡單了。
“還不快将費公子扶起來。”他喚旁邊的小厮,自然,那小厮也照做了。
費鳶不明所以,只是繃着一張臉,唇角位顫,拒絕了小厮的攙扶,再度叩首:“裴公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求您放我全家一條生路!”
裴徵聲音溫潤,同平日裏一般無二:“費家是名門望族,徵不過微賤草民,實在擔不起您這一聲裴公子,您折煞了。”
費鳶頭垂得更低了,道:“裴公子……您……不,裴爺,求……”
又聽裴徵道:“何況這事,您求不到我,冤有頭債有主,費家又沒欠我的錢,亦不是我遣人抓了令尊……您不該找到這裏來的,有些事,您大可私下與我說。”也不知怎的,裴徵說到最後時,話裏竟隐隐有些不悅。
可是那不悅從何而來呢?
不過聽到此處,鳳槿才有些了然,原來這些日子裏,裴徵竟私下裏做了這麽多事?
至于他方才說,費家的事與他無關?
這話,不止是費鳶不信,便是她自己,恐怕也不會信。
否則,費鳶今日怎麽會找上門來?怕是實在走投無路了吧。
鳳槿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想不到裴徵,竟這這麽一個睚眦必報的人。
她只不過稍稍彎了下唇,竟被裴徵那厮逮了個正着,鳳槿立時斂了表情,轉過頭起,不再看他二人。
費鳶似乎也是注意到了裴徵的動作,他順着裴徵的視線望去——阿槿表妹。
他咬了咬牙,忽然大喊道:“表妹!表妹!我爹可是你的親姨父!你忘了是誰将你一手帶大的了嗎?”
鳳槿慢慢走過來,居高臨下,費鳶跪在地上,渾身泥濘,恍若喪家之犬。
“我只知,我爹含辛茹苦将我帶大,莫不然,還有別人?”
費家姨母?呵,真是可笑,不過是一群蠅營狗茍的趨利之徒罷了。
何況就算真是費家姨母将馮槿一手帶大,可那同她鳳槿又有什麽關系?馮槿已經死了,活在這世上的是她鳳槿。
裴徵忽然笑開,小聲道:“費鳶,你千不該萬不該,再來癡纏阿槿。”
說罷便喚了小厮将費鳶死狗一般地丢開。
鳳槿嗤笑道:“裴三郎可真是沒有耐性,這般将他趕走,你也不怕惹人诟病。”
裴徵卻是輕笑道:“裴徵從無懼人言。”
鳳槿勾唇:“巧了,本小姐也是。”
上了馬車,鳳槿依然在思考方才的事,裴徵為什麽要這麽費心費力地幫她?
馮父已作了許嫁的承諾,那麽他本可以什麽也不用做的,何必多此一遭,攤上費家這麽個麻煩事?
費家底蘊深厚,人脈頗廣,要将費父下獄,使費家垮掉絕不是一件輕易的事,這其中必然費了不少辛苦。
難怪前陣日子總是瞧着裴徵很忙的樣子,原是去忙這件事了嗎?
她悄悄掀開簾子,望着他。
他果然是不擅騎馬的,外頭瞧來雖也有模有樣,可年少那會,東方琮不會騎馬,鳳槿找人教他練了好久,她自己百無聊賴也瞧了許多日,是以在這方面,她的眼光很是毒辣。
青天朗朗,他身姿挺拔,潇灑俊朗,單是一回眸,便可傾倒多少春閨裏的年輕女子。
霎那間,鳳槿好似回到了那時年少。
東方琮坐在馬上為她開路,那一日,她繼任陳國女帝。
帝袍冠冕一旦加諸于身,她便再不是那個恣意妄為的公主了。
然而想到前路有人同行陪伴,還算欣慰。
“阿琮,孤命你,永遠陪在孤的身邊,上天入地,碧落黃泉,永不得背叛。”登基前的一晚,鳳槿如是說道。
既是命令,自然無需他的應承。
當然東方琮也并未回她。
只不過回不回答都不重要,因為,這世上沒有女帝得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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