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見

再見

“這段時間你一定很累。回去好好休息。”

黎麥往電梯送禾琦。

“沒有,畢竟年輕。”

“是說我老了嗎?”黎麥戳她後腦勺,“越是年輕越要注意,很多病根都是年輕時落下的。”

“我實在不想說……”禾琦一臉隐忍不發的不愛聽,蹭進電梯,“我姥姥也說過這話,一模一樣。”

黎麥又氣又笑。

“姥姥說過的你更該聽了啊。”

禾琦擺擺手,電梯門合上。

黎麥接了水回到病房。

局部麻醉褪去,瑪歌皺着眉默默忍痛,盯着點滴的眼睛充滿思慮,盡管思不出什麽來。

黎麥進來關門,瑪歌心裏一緊,反射性地閉上眼睛,也不是有意裝睡,就是沒想好怎麽面對。

她睫毛顫抖得太明顯了。黎麥若無其事地去拿了個紙杯,把自己杯裏剛接的水倒進去一些,放在瑪歌床頭。

瑪歌聽到聲音,感到黎麥就站在自己床邊,她一動不敢動,屏住呼吸,又不知怎地,緊張得手指似乎要痙攣,身上的疼痛都在其次了。

“藥水要沒了,我把針拔了。”黎麥說了聲。

瑪歌還沒能理解,就感到手背的膠布被撕下兩個,随即輕微一痛,針被拔了,一只手隔着止血貼按在她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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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手腕上挂着冰涼的手铐,顯得黎麥的手格外溫暖。

瑪歌睜開眼,見黎麥躬腰在自己床邊,察覺到她的凝望,對視過來。

她露出一點笑容,不熱絡,也不疏離,禮節中帶着寬慰瑪歌的意圖。

“這樣再見還挺出乎意料的。”

黎麥收回手,虛捧着自己肋側,坐到瑪歌床邊。

“人生真是有趣,是吧?”

她嘴角流露出些難以察覺的隐忍的疼痛,語氣恍似與老友敘舊。

瑪歌忽感鬓邊一涼,後知後覺自己竟流了眼淚。

黎麥深有體會,麻醉褪去後是最疼的。她還從醫生那了解到瑪歌腹部那道傷口原是子彈撕開的,也就是自己的手筆。

傷口很深,瑪歌一直處于貧血狀态,似乎總是活動沒有靜養,拆線也有些早,所以長得不算好,被禾琦雪上加霜,不定多難受。

“你沒有拒捕,弄成這樣實屬不該……很疼吧?”

黎麥從自己床頭拿了紙巾過來,送到瑪歌蓋在眼睛上的手臂下。

“禾琦那孩子太沖動了,我訓過她了。”

“我……”

越聽黎麥寬柔的話音,瑪歌眼淚越抑制不住,鼻子不通,她用嘴緩着氣,搖頭道:“你為什麽還對我這麽……”

黎麥給她擦鼻涕,留神聽她說話。

不是疼得,那倒杯水拔個針也不至于吧?

然而一道亮光閃過,黎麥一下子明白過來她順從抓捕,還有這眼淚。難不成……

瑪歌發覺黎麥擦拭的動作停下了,稍微拿開手臂,看到黎麥臉頰微紅。

“那天晚上的話……你聽到了?”

“聽到了。”

“全都……”

“全都聽到了。”

對現狀的不明所以讓瑪歌控制住了淚意。

黎麥好像很在意有沒有被聽到,雖然不懂這有什麽,瑪歌補充:“巫桦也全都聽到了。”

黎麥凝固片刻,擡手想捂住發熱的臉,差點把帶有瑪歌鼻涕的紙蹭到頭發上,嫌棄地把紙扔了,她扶額。

那晚距離找到瑪歌居然就差那麽一點,放棄的太早了。

當時也是抱着被人聽到的心說的,現在好了,瑪歌和那個叫巫桦的學生都聽到了,怎麽這麽羞恥呢……

黎麥調節好心态,鎮定地問道。

“巫桦也聽到了,她為什麽?”

“都說了,扔完垃圾就被她拽進垃圾站的草叢,用刀挾持。”

巫桦漫不經心地撥弄着吊在杯子外的紅茶包繩尾的紙片,歪着頭,亮出脖子上一新一舊兩道刀傷。

“話說咖啡沒有嗎?”

禾琦不為所動,重複自己的問題:“你為什麽會在大雨天去扔垃圾?”

“你看過《雨中曲》嗎?”

巫桦也不挑飲品的種類了,端起來抿了一口,皺着臉放下時,覺得還是挑一下的好。

“你要是看過也會想雨天出門淋一淋的。”

“嚴肅點!少扯東扯西。”

和禾琦一同審訊的同事一拍桌子。

“你要知道你面臨着包庇罪的指控,最高十年刑期,好好想想清楚!”

“天,我有什麽罪?”

巫桦語氣中的冤屈頗為浮誇,她自己有所意識,很快轉換成懇切和發自內心的無奈:“我是守法公民,這件事中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你給嫌疑人提供治療怎麽說?”

“那都不是我的專業,我從來沒學過那方面的,實在是太害怕她真的割斷我的脖子,趕鴨子上架。我平時都沒怎麽接觸過生肉,你知道我面對血淋淋的人的□□,要克服多大的心裏障礙才能下得去手嗎?”

巫桦不堪回憶地搖着頭閉上眼。

“太可怕了,太痛苦了。”

同事猶疑起來。

“上午你說你寫小說,剛才吃午飯的時候我看了一下,蠻好看的。”禾琦晃晃手機。“你的小說裏可不少專業的醫療知識和細致的血腥描寫呢。”

“現實是一回事,小說是另一回事。”

巫桦鄭重其事地說,仿佛對厘清其中區別負有義務似的。

“不過我編小說都要查閱資料,你們想要把我寫進包庇罪的案卷,更要真憑實據。”

她指尖敲敲杯子。

“真的不給我咖啡嗎?那麽給我紙筆也好。”

“幹什麽?”

“寫小說。能放我回去就更好了,用電腦寫更快一些,我的讀者還在等我完結。”

巫桦撐着臉,認真地問禾琦。

“你也算我的讀者了,真的不期待看到後續嗎?”

禾琦笑了。

這人,說不上是态度舉止,還是言辭語氣哪樣,也許兼而有之,輕而易舉就能挑起人火氣。

出了那個門,禾琦立馬就按戶籍信息還有搜索引擎查巫桦母父的地址和聯系方式。

父親來了,來得挺快。

巫桦想到會有這一出,但總覺得自己脫身不難,不會到這步,結果還是來了,即使有準備依舊十分煩心。

而且看得出父親也挺煩的。

“你終于給我鬧到這來了。”

“都是誤會,我是無辜的。您要是了解前因後果,就應該慶幸我還活着。”

他用嚴厲又懷疑的目光看着巫桦,礙于禾琦等警員在不遠處沒有發作。

“她沒來麽。”

巫桦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

對她問的是誰心領神會,巫先生難得考慮了孩子的心情,回了句:“她有事。”

“看來是很要緊的事啊。”巫桦自我信服地點點頭。

“……”算是吧。

禾琦假裝随便刷着手機,實則點開早就在頁面的娛樂新聞,放最大聲。

女主持人清亮的聲音傳出聲筒,回蕩在整個空間內:

巨星巫琳的全球巡演于柏林開場——

“哎呀抱歉!”

禾琦手忙腳亂地縮減音量,好像為了緩解尴尬的氣氛,她歉意地說道:

“不過很有看頭的樣子,比孩子面臨十年牢獄還要緊的演唱會,要不是得工作真想去看啊。”

連巫先生都有些尴尬了,卻聽巫桦啧了一聲。

“她簽的鬼公司就是不肯放過她。”

他一時間有些混亂。巫琳所在的公司一半以上股份都由她們家族持有,基本相當于自家公司,巫桦再不學無術,也不該連這個都不知道,剛才那話她自己信嗎?

偏偏禾琦還要順着聊下去:“這年頭還有這樣霸道的經紀公司,能脅迫藝人決定開為期半年、十幾場的她自己一點都不想開的演唱會?”

巫先生見這姑娘年輕,只覺得她太沒眼力見了,而巫桦确定她是故意的。

“是啊,很恐怖吧……”

巫桦擰眉,一副陷入痛苦回憶的表情,附和地感慨道。

“人就是這麽脆弱易受操控的動物,脅迫之下一連四十天照顧殺人犯也是可能的。”

禾琦忍住冷笑,也是自己低估了她的狡猾程度。

不過看她在乎母親還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無所不用其極地挽尊,實際她不定被自己那幾句話氣成什麽樣,禾琦想想也舒坦了。

話說……這算情緒化嗎?

被氣了當然就想氣回去,也沒什麽不符合規定的操作,而且這非常有利于自身情緒穩定,禾琦進一步感到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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