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旅行
旅行
第二天一早,瑪歌跟黎麥收拾好東西便上路了。
路上又聽起了音樂,不知怎麽,黎麥格外高興,有時還跟着唱,盡管跑調,并且慫恿瑪歌唱歌。
“你小時候可是會唱的。”
“那是小時候。”
瑪歌也開心,但實在不想唱,只好一路看着高速公路兩側的草地田野。
熬夜的亢奮過去,黎麥也開到了地方。
本來可以放下瑪歌直接去開會,擔心瑪歌不懂那些,黎麥下車和她辦了入住才走的。
實際對瑪歌很多餘。因為很多目标會下榻酒店,為了高效暗殺她系統地了解過酒店的整個運作。
瑪歌沒想到有自己入住酒店的一天。而且從以前開始她就不明白為什麽叫“酒”店,明明功能主要在于住宿。
至于這座陌生的城市,給瑪歌的感覺很像黎麥送的那部手機。
嶄新幹淨,光滑先進,表面上和原本的手機區別不大,瑪歌卻抓不到開啓利用它的方式,唯有望洋興嘆。
整個白天,瑪歌只下到餐廳吃了飯,對着窗外的大樓和白雲發呆。
發呆的時候很難像以前那樣什麽都不想。
她想起了漢娜說黎麥愛自己的事。
如果有這回事,那也得發生在她們兩個人之間,愛情和友情一樣,必須是互相的。
Advertisement
對于黎麥的想法她沒法知道,那麽自己呢?
努力不讓那些人說廢話避免推來诿去的場面,會議果然縮短了很多,也讓黎麥身心俱疲。
傍晚回到酒店房間,瑪歌居然在。
“你白天去哪了嗎?”
瑪歌搖頭。
“假期一半就這麽浪費了。”
她不出門其實黎麥也預見到了,忍不住為她惋惜。
“是三分之一。”
瑪歌反駁。
黎麥想了想,按白天、黑夜、白天,傍晚回家這麽算的話确實。
“天還亮着……容我睡一個小時,然後我們一起去逛逛吧。”
瑪歌立即同意。速度之快讓黎麥差點以為她本來就是這麽計劃的,說不定為了今晚的夜游她白天還偷偷把覺睡好了。
黎麥不需要定鬧鐘,自行睡了五十分鐘就醒了,瑪歌懷疑她體內安了某種高科技時鐘。
旅游淡季,酒店裏外都沒什麽人。
天有些陰,又奇異地溫暖。
天光将黑未黑,路燈的光顯得不怎麽亮,處處青草綠樹,叢中的花将開未開,這一切在朦胧的夜紗中幽幽漂浮。
漫無目的地沿着人行道走,遇見岔路,兩人各選一條,然後猜拳決定。
在路過一個廣場時雙方統計勝率,是黎麥壓倒性的勝利。
廣場有幾個人,不約而同在向某個方向移動。
黎麥帶着瑪歌跟了過去,以為是景點,原來是公廁。
尴尬地離開那裏,剛走到另一條路上她們笑成一團。
那條路上人不少,說來奇怪,它可以說是她們走過的目前為止人最多的街,而她們被過往的人盯了又盯,竟不覺得尴尬。
接下來都由瑪歌選路,黎麥讓出決議權。
瑪歌憑直覺随便選的路,通向了一個有着湖泊的地方。
應該是公園,但更像私人花園,大的沒邊,布局精美,植株出奇漂亮,已有櫻草和風信子零星綻放。
路燈悄然而立,優雅地綻放如霧光明,它們頭上,銀色的月亮漸漸升起。
深藍透黑的湖水推漾着柔波,閃爍着水晶似的光,四下空無一人,像是個夢境。
瑪歌踩着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向湖走去。
“裏面會有魚嗎?”
“我看了一圈,沒有禁止垂釣的牌子,大概是剛引渠的人工湖,還沒投放魚苗吧。”
湖邊林木蔥茏,光透不過來,月亮隐入密雲,黎麥與瑪歌并肩而立也看不大清她的臉,唯有她的眼睛像湖水一樣偶爾折射出一點光芒。
黎麥開始脫衣服。
“你幹嘛?”
“也沒有禁止游泳的牌子。”
她沒有試水溫,徑直走了進去。
“我要是這個時候淹死在這,新聞會有多熱鬧!”黎麥笑着說。
冷水激起戰栗,水波不定,她平衡着身體,音調有些不穩。
“你也下來啊!”
“過去跟你一起淹死,讓新聞更精彩嗎?”
黎麥樂不可支:“我的幽默感終于傳染給你了。”
說是那麽說,瑪歌也開始脫衣服了。
“腳是不是得留在岸上?”
這話說起來有點怪。
“嗯,雖然進水也不會生鏽,但還是……”
忽然撥雲見月,整個空間光亮起來。
她正裸身卸下假肢。
畫面映入黎麥眼中。
月光将瑪歌的弓曲的身軀照成了大理石白,柔化了那些觸目驚心的疤痕,黑夜則加深了她骨骼機理的線條。
黎麥不由想到希臘雕刻家米隆的擲鐵餅者,它整個光影鮮明地活了過來,拿下了現代工藝的合金左腳,撲進這一團死氣而柔軟的湖。
湖并不深,越泡越暖和。
“陰天下雨,我已經長好的肋骨有時會疼,像是有針在紮骨頭縫。現下也有點陰,可是一點都不疼。你呢?”
“也會。當下也不疼。”
“這地方說不定真是仙境,湖水能治愈一切。你喝兩口,說不定過會兒腳就長出來了。”
“我記得你教過我,不能開別人身體的玩笑,尤其對那些身體有明顯缺陷的人。”瑪歌平靜地回,任憑浮力和水波推她到任何地方。
“你不是別人啊。”
黎麥游到她身邊。
“生氣了嗎?”
沒有。瑪歌含着笑。周身漾開的漣漪也像一個又一個的笑弧。
白擔心一場,黎麥撒了點水到她臉上。
随即黎麥學着瑪歌的樣子,放棄了控制身體,與她并排像兩只海獺,享受無重力的不定漂浮,呼吸湖腥味兒的潮濕空氣,看天上時隐時現的圓月。
月亮蒼白、巨大,仿佛随時會流淌下來,飄在湖上。
很久沒有這麽放松了……
黎麥真怕自己睡過去,體內的時鐘都恍惚慢了下來。
意識迷離了一瞬,黎麥猛醒,肢體一緊張,便被湖水拖拽着向下沉去。
瑪歌及時抱住了她,黎麥反手抓住她的臂膀。
月亮偏在西天。四周一切都晶亮亮的,湖水的褶皺,瑪歌發梢的水滴、濕漉漉的皮膚,以及淺色的眼睛——世界上任何一座湖在所有時間裏最好的光線下也無法複制。
手下的皮膚有些涼,感官上沒有周身的湖水溫熱。
“冷嗎?”
黎麥揉搓她的肩臂,熱起來的卻是自己的全身,從內髒開始,尤其她發現瑪歌也在注視着自己的身體。
黎麥身上的傷疤也不少,最大的一塊還屬側肋上那道,膚色明顯與周圍光滑的皮膚不同,像只爬在她身上的皺巴巴的甲蟲。
瑪歌的手在黎麥的肋間游移,想弄清彼此疤痕觸感的差異。
疤痕無法傳達感覺,但疤痕周圍的皮膚能感到她粗糙的手掌心,相比湖水近乎熱燙了。
“只是看着吓人罷了。”
黎麥撥開她的手,抽身緩緩向湖岸的方向游去。
“我有時難以入睡,會摸着這道疤,想象自己是一顆樹,老得樹皮堅硬發皺,那些不合宜的疙疙瘩瘩的凸起是一顆顆鱗芽,是萌發的幼芽為了安全過冬而自我包裹。樹睡去後,它們将在某個溫暖的早春破開硬痂、煥發新綠……”
黎麥似乎有意讓聲音被水聲掩蓋。
她踏上湖岸的軟沙,濕着穿上了衣服,打了個哈欠。
“困了,我們回去吧。”
這個城市的這個夜晚令人費解的溫暖。
走在街上,被滿是花香的空氣一吹,頭上和身上很快就幹爽了。
黎麥看路标找回酒店的路,路上有家裝潢不錯的酒吧。瑪歌想是和她一樣,都有些餓了,而且也并不盡興,黎麥提議去看看,瑪歌點頭同意。
進去,撲面而來酒肉和炸薯條的香味,外面看不出來,裏頭人竟不少。
找了空桌坐下,桌面衛生情況差強人意,看店裏的鐘才知道現已後半夜了。
店裏其餘人互相好像都很熟悉,服務員很熱情地為她們點單,邊分神看大家都在看的中央那臺電視機的球賽轉播,邊把單報給後廚。
黎麥只是就近來吃點東西墊墊,明天還要開會,瑪歌也無意飲酒。
她們首先是被隔壁桌的客人搭話,然後又湊過來幾個人,感興趣地問東問西,帶着醉氣,但态度友善,表現得很喜歡她們。
後來黎麥也高興,又點了很多東西一起吃,對面則說酒錢都算在她們身上。
一兩杯或許沒事,瑪歌看着也能喝點的樣子,黎麥就接受了,一起看球賽,看着看着就看進去了,都沒注意杯子一直沒空下去。
一個臭球之後,黎麥跟着罵了兩句,順着對面給她添酒的手低頭,終于發覺不對,不過還在她的酒量之內,而瑪歌壓根不能喝,第三杯的時候就捧着空杯對着杯底吸氣哈氣玩了。
黎麥結了帳,帶着瑪歌出去時她嘴邊還一圈杯印。
看過幾個路牌之後,黎麥找到了回去的路。
黎麥在很舒服的微醺狀态,瑪歌也算不上爛醉,她行動能力健在,就是心智退化嚴重,或許也是暴露本性。
除了得阻止瑪歌亂抓東西塞進嘴裏其餘都還好,她抓飛蛾、樹葉倒也不失可愛;
沒算酒錢,食物挺便宜的,也不難吃;
燈火,月色,溫濕度,胃容物……一切都恰到好處。
只是那幫人目送黎麥摟着瑪歌出門的眼神,還有聊天時的一些話,她後知後覺,她倆是不是被當成同性情侶了?
能看到酒店大樓了,黎麥被上方品牌巨大閃亮的字體吸引了注意。
溫熱的酒氣呵進耳洞,黎麥立即有所反應,終究沒躲過,被瑪歌一口咬住耳朵咬了個實。
“要掉了!是看成什麽了咬過來?”
黎麥一把掐住瑪歌下颌。然而耳朵解救,耳邊的頭發卡進了瑪歌牙縫。
暗自發誓不再讓瑪歌多喝,黎麥忍痛犧牲了那幾根頭發。
然後扳着瑪歌的臉,把發絲從她嘴裏扯出來。
瑪歌一直被掐着下颌,張着嘴,口水也不會咽,流出嘴角了一些。
黎麥像對小孩一樣,用帶繭的拇指給她揩淨嘴角——抹在瑪歌的外套內襟看不到的地方。
不是不嫌棄口水,主要不想跟瑪歌丢臉。
“再這樣要給你戴止咬器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