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半年多以前，宋銘周無意間接到了楚煜打來的電話。

對于楚煜的事情，他聽說得不多，只知道楚煜喜歡一個女孩，但是小姨和姨父都不滿意那個女孩作為楚煜的結婚對象。

楚煜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疲憊，并不像以前見面時那樣活力四射。

“哥，借我兩萬塊錢吧。”

一開口，就是借錢。

雖然這點錢不至于拿不出來，但出于關心，宋銘周還是多問了幾句，“你現在怎麽樣了？借錢是做什麽？遇到什麽難處了？咱們見一面吧。”

當時楚煜還在H市，是後來在H市實在混不下去才回了A市。A市的消費水平要低很多，房租這些大概率只有H市的一半不到吧。

楚煜那邊沉默了很久，他沒有回答自己的處境，只是嗯了一聲，然後同意了見面。

見面地點是宋銘周選的，他原先打算和楚煜見完面再接林願意下班，但是楚煜聽說他有了女朋友，非要見一面他的女朋友。

宋銘周聽着楚煜一口一個未來的嫂子，心裏暖洋洋的，他便也打趣道：“怎麽着，你也不把你女朋友帶過來？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女朋友的名字呢？”

對宋銘周來說，他并不同外婆和小姨她們站在同一陣營。

一來，宋銘周并不了解楚煜的女朋友，小姨和外婆口中說出來的也未必就是真實的。

二來，那畢竟是楚煜自己的事情，感情這個東西誰能控制呢？男未婚女未嫁，宋銘周不覺得楚煜的大膽追愛有什麽錯。

如果放在他自己身上，如果他父母也不同意他和林願意在一起。那麽宋銘周想，自己或許也會做出和楚煜同樣的選擇。

好在，他父母開明，只說讓他找一個喜歡的好女孩就可以。

宋銘周喝了一口水，卻遲遲沒聽見楚煜的回答。他有些疑惑地擡頭，“怎麽？和我也不能說？”

楚煜突然問起，“嫂子叫什麽名字？”

“你也沒告訴我弟妹叫什麽名字。”宋銘周笑着給楚煜倒了一杯水，“你先說？”

宋銘周以為楚煜會說，但楚煜眼神瞬間暗淡了很多，不僅沒提自己女朋友的名字，甚至不再追問宋銘周女朋友的名字。

最後誰也沒說名字，關于名字的話題，于是到此為止。

宋銘周電話聲突然響起，是林願意打來的。他笑着接起電話，說了幾句話。期間，楚煜打趣了幾句。

宋銘周臉上的笑容還沒消散，正想問要不要自己去接她，對面卻突然挂斷了電話。他疑惑地拿着電話，有些不明所以。

“怎麽了？來了嗎？”楚煜問。

宋銘周将電話放在右手邊，“不知道，她挂了我的電話。”

在宋銘周開始有些擔心是不是林願意出了什麽狀況的時候，手機亮了一下，一條短信發了過來。

[我還有點事，下次再和你表弟見面吧。]

楚煜探着頭，“怎麽了？是誰發來的消息啊？”

宋銘周神情落寞，但沒多說什麽，只是對詢問情況的楚煜招呼道：“沒什麽，她有點兒事情，今天就不過來了。她說下次再約見，就咱們兩個先吃吧。”

楚煜本想追問下去，又看宋銘周神情實在不佳，便歇了心思。他自己也是麻煩事一堆，哪裏還能管得了別人呢？

最終，宋銘周還是借了兩萬塊錢給楚煜。

但和楚煜分別之前，宋銘周勸道：“小姨和姨父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畢竟他們是你的父母，你也不要和家裏鬧得太僵。”

楚煜嘆息一聲，“哥，我知道他們也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愛她，不能沒有她。如果他們能接受她，那我就回家。”

說着說着，楚煜又有點心煩，他撓了撓頭，“算了，不說了。哥，下次見面我請客，這次先謝啦！”

送走楚煜，宋銘周才打車到了林願意家樓下。房子是林願意租的，地段不錯，就是有些小。

宋銘周有自己的房子，他本想讓林願意住到他家裏去，但林願意沒同意。

宋銘周今天喝了一點酒，不至于醉倒，但酒精的作用讓他情緒有些不穩定。

清醒時分，他還能很好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通通埋在心裏，面上仿佛什麽都無所謂，可是現在他心裏憋悶得難受。

他敲了敲林願意家的門，靠在門邊的牆上喘氣。他仰着頭靠在牆上，等着林願意給他開門。

很快，門開了。林願意湊到他的眼前，仰着頭才只到他的鎖骨。他一低頭，就在那張精致漂亮的臉蛋上落下了一個吻。

“你這麽喝了這麽多酒？”

宋銘周根本沒有林願意想象中的爛醉，聽見女孩小聲而嬌俏的抱怨聲，他順勢挂在了她的身上，被女孩扶了進去。

林願意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将宋銘周扶到沙發上躺下，她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叉着腰道：“以前我說了多少遍了，讓你不要喝得那麽醉。宋銘周，你怎麽就是不聽話呢！”

說着，林願意湊過去，捏着宋銘周的臉蛋，“你要聽話呀~宋銘周。”

宋銘周任由她胡亂地捏自己的臉，“可是你今天沒有說。”

宋銘周突然想起，每次讓林願意和自己的朋友家人約見，她總是會爽約或者幹脆不同意見面。

他又想起，林願意從來不會主動帶他見她的朋友。就算偶爾被她的朋友遇見，林願意也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他們之間的感情仿佛成了他和她的秘密，一個不被她允許見光的秘密。

宋銘周想不通，為什麽這段感情在林願意眼中如此見不得光，他們又不是違背了綱常倫理，也不是什麽社會名人。

莫名地，宋銘周想開口詢問林願意的真實想法。

“為什麽，你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

林願意眼睛一顫，“只是還沒有到時機而已，你想到了。”

“我們交往快五年了，還沒有到時機嗎？”

林願意趴在宋銘周身上，清晰地感覺到他因情緒波動而起伏加快的胸口。

她低下了頭，“你是因為今天我沒有去餐廳生氣嗎？我說了，我有點事。下次，下次我一定不會爽約了。”

她豎起三根手指，作出發誓的模樣。

宋銘周按下了她的手，酒精上頭的他這次破天荒地不想再聽她繼續糊弄下去了。

“你知道的，我說的不止這一件事情。每次遇見熟人，你總是遮遮掩掩。我有這麽拿不出手嗎？我想帶你見爸媽，你說你沒有準備好。好，我也理解，我也可以等你準備好。可是，為什麽連陌生女孩搭讪我，詢問我們的關系之時，你都不肯說自己就是我的女朋友。你只是站在旁邊，漠然地看着我和她。”

“那是我相信你可以解決掉那些麻煩，我相信你是愛我的，所以才沒有管。”林願意解釋道。

“你真的相信我嗎？你嘴上說相信我，可你卻不肯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系。我對你的愛，難道那麽見不得人嗎？”

說着說着，宋銘周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他雙手捧着林願意的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你真的有把我們的感情放在心上嗎？還是說，你真的愛我嗎？”

林願意的神情冷了下來，推開了宋銘周，“如果你非覺得我不愛你，那就随便你吧。”

宋銘周苦笑一聲，有些踉跄地轉身就要離開。

關門之前，他聽見林願意說：“宋銘周，我們分手吧。”

她的聲音冷靜如初，面上的神色也毫無波瀾，仿佛根本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宋銘周聽起來只覺得刺耳，她越是冷靜，他越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好。”宋銘周繼續說：“你想分手，那就分手吧！”

門合上之後，宋銘周心力交瘁地靠在牆上。但凡林願意肯定地說一句愛他，宋銘周絕不會再懷疑她的心意。

宋銘周并非缺愛，只是他真的看不出林願意究竟有幾分真心。他越想确定林願意的心意，就越是在意，然而事實又和他的期望差別太多。

第二天，他醒來之後，腦海中瞬間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懊悔不已，連忙拿起手機給林願意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那邊卻打不通，一連打了二十幾個也是一樣，宋銘周猜想自己一定是被林願意拉進了黑名單。

他火速洗漱完，駕車去了林願意家。

他敲門，裏面沒有人回應。

他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回應。

宋銘周一直在門外等了一上午，也沒有人回應。他沒有林願意朋友的聯系方式，只能一直在門口等。

等到腿麻了，他就靠在牆邊，實在不行他就坐在地上。

時間越久，宋銘周心裏就越亂如麻。莫名有種不好的直覺萦繞在心上，可是他別無他法。

直到對面鄰居開門，他從地上爬起來，慌忙迎上去，“您好，請問一下。您知道嗎，這家住着的女孩去哪裏了？”

鄰居上下掃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呀，她昨天晚上就搬走啦！那聲音，吵得我們都不好睡覺。不過幸好，那小姑娘倒是不錯，一個勁兒的和我們道歉。我們給她說了讓小聲點之後，就沒有什麽聲音了。”

宋銘周慌亂不已，“那您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鄰居撇了他一眼，“這我們哪裏知道啊？”

“好的，謝謝您。”宋銘周道。

若是能給他一次機會，宋銘周寧願自己從來沒有問過她。一輩子忐忑不安地生活，一輩子都在懷疑她究竟愛不愛自己地生活，也總好過失去她。

宋銘周的心裏突然空蕩蕩的，置身熱鬧人群卻依然仿佛找不到方向的游魂。

此後的日子裏，無論宋銘周給林願意打了多少電話，等到的都是冰冷的忙音。

宋銘周也嘗試過換別的手機號給林願意打過去，雖然通了電話，但是沒有聲音。

林願意接陌生人的電話，習慣性地喜歡等待對面先開口。而他一開口，林願意便會再次拉黑那個號碼。

後來，陳熾突然告訴宋銘周，林願意在A市的一所大學裏教書，剛好和陳熾一間辦公室。

宋銘周恨不得立即就去見林願意，可是他過去了，她真的會願意見他嗎？她那麽決絕地說分手，又那麽迅速地離開他，她真的願意再理他嗎？

一直持續到不久前，有一次他喝得爛醉，用自己的手機打過去之後，林願意竟然接了電話。

“喂？”

宋銘周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一手拿着電話，一手輕輕揉着自己額頭。

他擡手剛要挂斷電話，迷蒙中看見電話號碼和名字。

那邊沒有挂斷電話，重複了一遍，“喂？”

宋銘周覺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他強忍着緊張不安，回道：“喂……是我。”

那邊似乎有點無奈，“我知道是你，你這麽晚打電話來做什麽？”

“我……”宋銘周撐起身子從沙發上站起來，瞬間清醒了不少。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現在是淩晨兩點鐘。

“我想你了。”宋銘周說。

那邊沉默無聲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宋銘周，你要好好的。”

然後，通話被挂斷了。

雖然只是簡短的通話，宋銘周卻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立即處理好了在H市的事情，飛去了A市。

宋銘周當年讀完大學又考了H市最好的研究生，工作方面不成問題。反正他父母也是喜歡旅游的人，他們自己都不經常在家，所以對于他在不在H市也并沒有什麽意見。

宋銘周說他要久居A市，宋父宋母也很快答應了，只是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自己。

結果出發前，宋銘周就接到了小姨的電話，請求他幫忙勸一勸楚煜。他反正也要去A市久居，這不過是順便的事情，況且小姨一直對他不錯。

工作宋銘周早就聯系好了，他今天就是去解決工作的事情，他總不能做一個無業游民吧？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無業游民，恐怕林願意的父母要擔心他好吃懶做，怎麽敢把自家閨女交給他照顧？

至于搬到林願意家對面，那純屬偶然。他雖然通過陳熾了解到林願意住在這個小區，但他還沒有那個能力讓對門搬家。

宋銘周原先打算租在小區門口那棟樓，沒想到遇見這家人轉租房子，他便順勢租在了林願意家對門。

林願意以前說過她外公喜歡在小區和那些老頭下棋，宋銘周閑來無事便去看了看。

有時候，宋銘周真的覺得自己的運氣好極了。譬如，他路過圖書館恰好被林願意注意到。譬如，他恰好看見在圖書館認真看書的林願意。

在那裏，他竟然遇見了林願意的外公，并且被林外公邀請進家吃飯。

坐在客廳裏，宋銘周緊張得手腳都有些不聽使喚。他在想，她待會兒回來見到自己該是什麽反應呢？等得久了，他又開始感到失落，或許又要錯過了。

當宋銘周聽見開門聲，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強忍着，告訴自己千萬冷靜。

他太久沒見到林願意了，以至于在重新看見林願意第一眼的時候，他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林願意對他沒有劍拔弩張，也沒有笑臉盈盈，她似乎臉上寫滿了尴尬和別扭，一如她和他成為男女朋友之前的相處方式。

就是那種友情以上，戀人未滿，順便多了點疏離，少了點自在的感覺。

但宋銘周很滿足，尤其是林願意實實在在坐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感到無比心安。多日以來的那種酸澀感，瞬間幻化成了慶幸。

宋銘周萬分慶幸，自己還能見到林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