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鲈魚
鲈魚
“那是好事,怎麽郁總好像不太高興?”
如果是別的事,白年齊是萬萬不會多過問的。但是領導身體健康這遭,池全上下沒誰會比他更關心;不論是出于情誼,還是出于為這份工作保胎。
“幾項激素高了,最近不容易入睡。”
“谷院長有給開藥嗎?”
“他說症狀不重,藥吃多了不好,讓我多消耗點精力。”郁禮坐在後座掐了掐眉心,白年齊卻是對這話很是持疑。
最近幾天郁禮的亢奮有目共睹,瘋狂投身工作更是有目共睹,這都沒見消耗掉多少精神,還能有什麽方法給消耗掉?
“您覺得實在不行的話跟我講,我再過來讓谷院長開藥。”他為此擔心,又說。
“嗯,放心吧。”
聽完放下掐眉心的手,郁禮準備試着阖眼假寐一會兒。
車子還是一路往池全開着,白年齊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就沒再說話打擾。兩側的綠化變成了波動不定的綠飄帶,偶然會因為遇見鮮花而換個色調,他有些想嘆氣。
這個月過完就是元旦了,一年很快會結束,而明年意味着自己将進入三十歲。這倒沒什麽,反正老婆孩子都有了,房子車子賺夠了,工作也穩定;但是跟着郁禮五年多,他最怕的就是郁禮有什麽問題。
如果說背後最大的原因是什麽,他想應該是将近六年郁禮從來沒有在池全出過意外,任何意外都沒有過。
她太強大了,包括白年齊,包括池全,她幾乎是所有人的精神信仰。
“啊——!”
“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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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哪怕只是一點點的精神過亢,都會讓人擔心;當車子拐進一處僻靜,車內響起電子提示音,引擎邊傳來一陣驚呼的時候,白年齊心裏正這樣想着。
“怎麽了?”郁禮因為突然的急剎睜開了眼睛。
“郁總,大約是撞到人了,我先下去看看。”
“嗯。”
白年齊說着打開了車門下去,郁禮沒管,繼續阖上了眼。她相信白年齊不至于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且也不是任何事都可以來占用她的精力。
而車前輪處,一個穿着深藍色牛仔外套,麻灰色直筒褲的中年男人正靠着前照燈坐在瀝青地面上。他的左膝蓋有一片深紅色的血跡摻和着沙石,在淺色的布料上暈開的格外紮眼。
“先生,你還好嗎?”白年齊問。
那個人的左膝曲起,高高拱着,兩手垂落在身側,就使得傷處尤其明顯的落到了他眼裏。
“你看我像是還好的樣子嗎?”
然那個人卻是一點都不跟白年齊好說,聽見客氣的問話轉頭就是一個白眼。
“非常抱歉先生,如果是我撞到了你,我想請進一步商量一下解決辦法。”白年齊一笑,沒在乎他語氣裏的沖人,“以及賠償。”
“我這個腿反正現在是動不了了,我看你們也挺急的。這樣吧,就不耽誤你們,也不要你們送我去醫院了,待會兒我自己會打電話喊朋友過來接我。”他低頭看着自己的左膝,眉頭高高皺起,似乎是覺得很疼。說完這些,又擡頭繼續看向已經走到他跟前了的白年齊,“你們只要給我轉個檢查費什麽的,幫我扶到路邊上就可以了。”
末了,他又補上了一句:“哥們,老哥我實在人,要不是真的傷成這樣了,也是不想給你們難為。”
白年齊仰頭大略看了一圈,周邊沒見着攝像頭。
“那先生你想要多少檢查費?”
“不多,五...三萬,三萬就成了。”他瞥眼看過郁禮的車标,到嘴的話又變了一變。
好巧今天正趕上周五,郁禮原本是打算檢查完順路接郁禮回家,所以只開了一輛大概40多萬的沃某沃。那人怕是估摸開高了口白年齊給不起。
“可以,先生請把你......”
“等一下。”
然白年齊不想跟他多牽扯,郁禮的時間遠比這點錢來的珍貴,他也不敢多耽誤。所以他沒深究,開口準備問那個男人的收款方式。
但他的話卻被不遠處一道女聲打斷了。
“丫頭,你搞什麽呢?我都這傷着了,你還想殺人不成?”白年齊沒有再出聲,坐在地上的男人卻是不幹了。
他原本已經咧開的嘴角迅速回攏,仰頭怒瞪着單手拿着咖啡正朝這走來的穿着紅色長毛呢大衣的女人。
“老先生,您褲子上的沙是這附近工地的細沙,不是這種瀝青路面的碎石子。而且這麽一大片覆蓋在血跡面上,說明呢,這血跡八成也不新鮮。”她走到了白年齊身邊,風裏随之掀來一陣咖啡的醇香夾雜着淡淡的木質香水調,“說到血跡,正常的血跡也不會是這麽明豔的深紅色。我說的對吧?”
“呸!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這個閑事,不然耽誤了送醫,我這腿出個什麽問題你也跑不掉!”那人對着女人啐了一口唾沫,大呵道。
“哼,反正閑着沒事,那要不要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啊?”
“我...我這是體諒這個年輕人,想不到你這是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哦!”他說着泛起了哭腔,事情好像一下子發展的比拿錢更難解決了。
“這位先生看起來确實像耽誤不起時間的人不假,那我們就抓緊解決事情好了。”她觑了一眼白年齊,笑而,“你訛的這個牌子的車,有自動避障系統。剛在你出現的時候,應該就已經觸發了緊急剎車和電子避障提示音,所以根本不存在會撞到你的可能。還是說你要挑戰沃某沃重金實驗出的權威結果?”
她一記冷眼掃過,話裏就略略沾上了嘲諷意味,“另外,你這傷口看起來這麽嚴重沒見你照看一下,反而是兩個手放在地上放松的很;恐怕連傷都是假的吧?”
“哦,最後,我剛出來的那家咖啡店門口新安了一個監控,正對着這路口。如果這位先生着急離開的話,我完全可以幫他做一下調取和事故處理。”
她站在那,條理清晰的一通說明,甚至沒多做一個動作就已經把事情定性的死死了。于是,即便唇色并不水靈,也在此刻因語言魅力披鍍上了明豔。
“小丫頭,你算是觸到眉頭了。”大概是所有的點都被她說準了,那人再難僞裝,所以幹脆拍了拍膝頭的沙塵自己站了起來。此時他一邊後撤,一邊擡手指着女人呵斥:“你最好別再讓我看到你!”
然随着他的落荒而逃,這件事情也宣告了徹底解決。
“女士您好,非常感謝您的幫助。”白年齊在此時轉頭,對她說道。
“剛好在附近買咖啡,看見的他‘負傷’經過而已,舉手之勞。”女人笑笑,沒當回事,“要是真想謝我就當是欠了我一個人情吧,我看你好像确實挺有被人訛的資本。就當是我來替他訛了。”
掃眼白年齊,她道。
“可以,我叫白年齊,您可以加一下我的微信。”而白年齊樂意幫這個忙,聽此掏出手機打開了微信碼。
“申薇。”
女人掏出手機掃了碼,随之發送來的還有一句備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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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振澎最近找不到人陪他釣魚了,以至于他把目光抛向了郁振淞。他倆個出門的時候宋煙還在念叨,這麽冷的天跑什麽跑。
實際上郁振澎這魚釣的确實奇怪,好的釣點不乏陪他的人,他偏要往犄角旮瘩裏鑽。
“這地方只能出小河魚,等會兒你全部帶回去讓你媳婦給兩孩子熬個湯吧。”
“哥,你知道這地方釣不到魚還要往這跑幹嘛?”
“要是能釣上的話,這裏的魚會更鮮。”
兩張露營椅并排着,十二月的風吹的他們臉頰通紅,郁振澎的黑色耳捂子甚至讓裏面的鋼絲戳破了面料,露出一星半點棉絮的白。
郁振淞在一邊跺腳搓手,對于自己大哥的這個說法不盡認同,“你怎麽不說給跳跳送去一點?”
“她吃好喝好,不稀罕這個。她不稀罕。”前後念了兩遍,一重一輕,這老頭也不曉得在說給誰聽。
“怎麽就不稀罕了?我記得跳跳就是愛吃魚的。”
然對他這個說法抱第一個不認同的就是郁振淞。他握着拳頭抵了一下郁振澎的手臂,反駁着他說的話。
“她喜歡吃的魚,不是我釣的這個魚。”聽者卻不認同的搖了搖頭,心下的感慨堆積向遼遠。
“你自打釣魚後就沒給跳跳吃過,甚至是老沈家的那個兒子都吃過了,你怎麽就曉得跳跳不愛吃呢?!”
“好了振淞,再吵你就真的要空軍了。”
他的聲音淡然,讓郁振淞想起了年初的那時候。
那時候是元旦過後不久,郁振澎跟着沈宵的爸爸一起找到了個野釣的好地方,兩個人合力鈎起了一條上好的鲈魚。老沈多少也是有點奉承他的意思,沒打算要。他不高興了,回家說要分成一樣的兩份。他知道沈宵是愛吃魚的,所以說是說等分實際還是給老沈分的更多。
然後他自己的這份,他也分成了兩份。一塊給隔壁老二家送去了,一塊還是給老二送去了;他自己不好意思,想要經手脾氣溫溫柔的老二媳婦轉送給郁禮。
但那時候宋煙實際是生氣的,因為宋煙知道他的意思是直接這樣拿過去讓郁禮自己做着吃——他拿着個活魚甚至不知道郁禮不會做飯,他理所當然覺着郁禮是全能的。
但那天也是巧了,恰逢郁禮在老二家跟郁梓澄談事情,被宋煙留了吃飯。
——“老沈,振淞家吃這一半就夠了,剩下一半你帶回去給宵宵吃吧。我記得宵宵愛吃鲈魚。”
他在樓下沒多久就是看見了郁禮下來,于是郁振澎,他瞬然改了主意,拉着還沒走的老沈把剩下一塊也給了他。孩子都在,宋煙沒好說他,卻是心裏替郁禮一揪。
這個大哥一口一個宵宵喊得親近,但從來沒在郁禮面前喊過她一聲跳跳。
“哥,也不是吵,我就是這麽說說。你搞釣魚這麽久,咱跳跳還從來沒吃過你釣的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