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柒

月寒。

九娘醒來時便是有月兒出來的時辰了。

身下的木床吱呀響,像是十幾年前她與蘇棠一同玩耍的那座小屋子裏挂滿了蜘蛛網的床。

吱吱呀呀。

九娘坐起來,只覺着頭有些兒疼。

昨夜兒又發生何事了

她又為了什麽,要去梨園攪那局

風拂過,有些迷眼。

九娘有些疲憊地坐着,只是殷紅的朱唇有些兒顫,連帶着迷離的眼,又是一幅美人圖。

吱呀。

木門被小心推開,有個男子進了來,甚是心疼。

“九娘,”他哽咽了一下,眸子裏倒映的是九娘瘦弱的身子,“你為何要欺我”

九娘輕擡頭,眸子裏是一貫的笑。

“你明知曉那是卯時,又何必要與我說是辰時”

“你若是讓我去,你若是讓我去,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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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山埋了埋頭,苦笑一聲。

“便不會成這樣了啊……”

九娘笑:“周舟山,你放不下,我也一樣。”

“九年啊,我們相識了九年。你與‘他’不也才相識了一年不到”

九娘擡眼望,是厚厚的一層板子。

“他終究是我的病。治不了的。”

周舟山心頭一落,甚是空蕩。

他本想讓九娘與他一同走,可如今 ,他也不知該怎麽辦了。

他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的。

不過是權宜之計。

罷了。

周舟山硬是從唇邊扯出一抹笑來,滞留在白生生的臉上,甚是難看。

“随你罷。”

他轉身。

“我不願做那拆線人。”

九娘默,朱唇輕啓:“錯負了。”

身後一陣清風,九娘猛地躍起,手迅速地欲打在周舟山脖子上。一張手掌擋來,阻了九娘的手。

“九娘,我不會害你,亦不會欺你。”

九娘嘆了嘆,道:“你出去後,告訴七喜,讓她別來找我,你們便走罷。走得遠一些,別叫那鬼子找到了。”

周舟山只是淺淺的一個“好”。

九娘放下手,輕盈地轉了個彎,坐在了凳子上。

周舟山見身後無動靜了,便緩緩地向了前走,似是面無神色般。

他頓了頓,側身道:“挺疼的。”

九娘低眸,只剩唇有些顫。

半晌,再無聲音。

這涼如水的夏夜,倒真是寒人。

“出來罷。”

門後一聲輕響。

“你何時來的”

一個黑影走來,蘇棠的聲音響起:“才來不久。”

他來時,只看見周舟山落寞的背影,并未知曉其他。

九娘自然知道。

九娘笑:“你來做什麽?”

蘇棠伏身坐在了凳子上,笑道:“來瞧瞧你如何了。”

“我”

九娘攏攏發。

“我倒是好得緊。你呢,他們沒有為難你”

蘇棠有些恍恍惚惚:“無有,我是大日本帝國的少爺,他們怎麽敢反我。”

“噗嗤”一聲,九娘便笑了,惹得蘇棠也感到有些好笑。

“這兒就你我二人,何必如此呢?”

“是啊,何必如此。”

蘇棠漆黑的眸子裏什麽也看不出。

九娘掩了笑,爾後又停下來。

“你當真無有事”

蘇棠笑:“當真無事。”

窗外月色如紗,皎皎如畫。

蘇棠愣了愣,臉上俊美得緊。

他道:“九兒,你執行任務時交接的地方在何處?”

九娘眸子裏閃過一道光。

“你問這個作甚”

“無事,只是想知曉罷了。這樣讓那幫日本人搜查時便可避開那處,好護你周全。”

九娘盯了他許久。

“酒館。”

九娘站起身來,攏攏發,婀娜多姿地走着:“我去取些兒酒,你稍坐一小會兒。”

蘇棠一聲“好”。

九娘在院子裏挖了許久才挖出來幾瓶兒酒。連帶着她指尖都是黑色的泥土,染沒了白哲的手指。

她輕輕進了門。

“蘇郎,來喝酒罷。”

不知怎的,九娘似是變得更美了幾分,舉着酒瓶的手細膩得很。

蘇棠道:“這是我們存的酒”

九娘未語,倒了青梅酒進杯子裏。

蘇棠又道:“九兒,你怎的去了這麽久……”

九娘仍是笑。

笑得蘇棠的眸子都有些迷離了。

蘇棠盯了杯子裏的酒,青得很。

九娘将杯子舉起,晃了晃,擋在蘇棠眼前:“喝罷。”

蘇棠笑,遲遲不接那杯子。

窗外風聲兮兮,甚是惹人心安。

“九兒。”

蘇棠呆着瞧了杯裏的酒,白瓷杯小得很,還浮了兩片綠葉兒在上。大是才落入的罷。

“今夜,你便随部落回去,我明日處理好事後自會去找你。”

九娘暗了眸子。

她取走杯子,倒了地上,将酒壺裏的酒悉數澆了地板。

一攤涼水鋪開來。

冰涼得很。

“你回去罷。”

九娘緩緩地上了床,掀了床被,小心地鑽了進去。

“我想一人歇着。”

蘇棠沒答話。

他起身,眸子裏似月般皎皎,黑布惹了半場小雨。

滴答滴答。

屋內有月光照下來,勾勒出物件些的影子,光影交彙,只看得清桌上略顯老舊的木簪。

香煙彌漫,染沒了半件屋子。

不是九娘所厭的香。

窗外崎岖生長的青梅枝,隐隐約約唱着孤寂的夜,沉浸的香味兒似酒釀般醉了人骨子裏。

夜裏的人兒啊,都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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