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沒出息也還是要接啊。路晨沉默着關掉手機，眼神慢慢暗了下來。看着窗外星星點點的燈光，輕輕嘆了口氣。
十年了啊，他已經不年輕了。長着一張适合古裝劇的臉，來來回回在各個古裝劇組裏拍戲，好朋友也都是經常拍古裝戲的。就連這次秦芙的戲，也還是古裝戲。
多少人在一開始的經驗之後，反複重複他“沒有改變、演技也就那樣、演的都是一種人”，卻不知道，他這樣演技還不錯、資歷也不錯，有觀衆緣，粉絲很多，卻沒鐵粉的演員，他喜歡的劇本的導演們不一定喜歡他啊。商業系的覺得他粉絲不夠熱鬧，拿獎系的覺得他太大衆，太流量。兩邊不讨好。
他是清潤淡遠的長相，放在古裝戲裏是溫潤如玉君子端方，放在現代戲裏，就是撐不起來氣場的那種。裴曼曼還老拿這個嘲笑他，說他是典型的看人不能只看臉，這性格和長相差得也忒遠了。
他想嘗試有挑戰性的角色，卻沒人願意冒着風險給他機會。
顧昕的事他多少聽說了些，平時他也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和誰都能談天說地說得熱鬧，聽聽就過了，也沒真的和他好好聊過天。說起來還真不算熟。但這會真的說上話了吧，才真的覺得，這小孩挺不錯的。
出身在那樣的環境裏，還能撐住自己的本心，沒爛在裏面，能掙紮着爬了出來，不容易。
心性夠堅韌，骨氣夠挺拔。想來李宛平那樣的女人喜歡的應該也是這個吧，總不會真的是一張臉。
不是他說，最起碼，他長得就比顧昕好吧？
顧昕這一覺睡了沒多久就疼醒了，下意識地想蜷起來，下一秒，就看見了趴在床邊睡着了的路晨。頓時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勉強抓着抓着被角把自己縮了起來，額角頓時布滿了冷汗。
應該是鎮定的藥效過了……重新蘇醒的胃又開始抗議了。
因為父親的前因後果，他總是不想讓別人覺得他身體不好或者怎麽樣，平時工作餐和別人也沒什麽兩樣，但是每次疼起來的時候，也是真疼啊。
顧昕咬着被子心想：要是李宛平在這裏，她會做什麽呢？
即使人不在眼前，能想想也是好的啊。
不知過了多久，天都快亮了，顧昕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最後還是小護士把他叫起來的：“帥哥，起來做檢查啦。”
顧昕看了眼房間，發現路晨已經走了，看了眼窗外已經大亮的天色，笑着點了點頭。
Advertisement
過了這個悲摧又讓人傷心的晚上，看見新的一天的到來，總會讓人覺得心情愉悅。顧昕從桌子上拿過手機，便看見李宛平三十分鐘前給他發的消息：“秦芙說下個周試鏡，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顧昕翹着嘴角笑了，心想果真是李宛平式的風格，直截了當，幹脆利落。雖然有時候會忘了問一問對方的感覺，但是這樣似乎帶了點強硬的溫柔，對顧昕來說，真的是太好了。
剛給李宛平回了一句：“我問一下導演，什麽時候能請假。”還沒放下手機，又收到了路晨的信息：“給你請了今天的假。我上午有戲份，先回劇組了。”
顧昕想了想，記起來今天安排得滿滿的路晨的行程，昨天大概只趴着休息了幾個小時就又離開了，心裏更愧疚了。
雖說是有求于他，但是路晨的态度還是讓他覺得難受。
路晨這樣的男人，長成那樣一副清潤淡遠溫潤如玉的模樣，骨子裏卻桀骜。他低三下四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莫名地的愧疚。
顧昕在劇裏算男三，缺了一天也不見得就值得被大呼小叫地叫回來。偏偏錢尚偉自覺抓到了顧昕的尾巴，一聽路晨說顧昕請假了，頓時怒道：“今天他有戲份的吧？一個大男人，胃不舒服就忍不了啦？”說着又露出了一個賤兮兮的笑來：“嘿！遺傳他爸的吧？”
鐘導個老好人的脾氣，随口說了一句：“別胡說，你拖着路晨幹什麽呢？戲不拍啦？”
錢尚偉這才意猶未盡似地放開了路晨，裹着棉襖窩在椅子上喝茶。一邊看着路晨和裴曼曼一大早的對手戲，似乎剛剛沒八卦玩心裏總覺得不痛快，随手又揪了等在一邊的化妝師開始聊。路晨遠遠看見了，眉心挑了挑，裴曼曼站在旁邊，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路晨搖了搖頭，助理很快整理好了戲服，第一場戲就開始了。
***
風言風語從來都不是人力所能輕易抵擋的。當顧昕回到劇組之後，在化妝間開始化妝的時候，聽見化妝師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小顧家裏是做什麽的呀？”時，并沒有什麽太多的想法。
紙包不住火。就像當初李宛平輕而易舉地就知道了他的過去的時候，也總會有慢慢侵入到他的過去的。
顧昕神色不變，笑道：“我父母是老師。”
化妝師“哦”了一聲，還沒繼續問下去，突然就聽外面一陣喧嘩。一個小助理飛快跑進來，看了顧昕一眼，顧昕還沒品出來這個眼神是什麽意思的時候，就聽小助理氣喘籲籲地說道：“李總來了，鐘導讓我叫，嗯，過去。”
顧昕的名字被他含混過去了。若是在平時，叫一聲“小顧”也就是了，但是小助理這樣最會看人眼色下碟的，這會恨不得叫上一聲“顧先生”，遑論“小顧”？
顧昕神色亦是震驚，目瞪口呆地随着他看起來，他畫了一半的妝，身上還穿着月白色的長袍，帶着假發髻，整個人暈暈乎乎地就被小助理帶到了休息室，一推開門，就看見鐘導和錢尚偉正陪着一個女人在說話。
李宛平看見他，淡淡笑了笑，眼裏露出了些諧谑。顧昕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這副樣子，頓時又羞又窘，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兒了。
而錢尚偉戰戰兢兢地坐在沙發邊上，本來就傾着半個身子在聽李宛平說話。原本一直冷冷淡淡的李宛平在看見顧昕的那一瞬間，嘴角溢出來的那一點笑，頓時把他最後的希望都擊碎了。
天啊，他為什麽要陪着許樂樂那麽個不上檔次的女人胡鬧？
鐘導很快又寒暄了幾句，就要和錢尚偉一起出去。誰知道，錢尚偉一時間沒站穩，整個人頓時從沙發邊上重重地滑到了地板上。
他身材胖，這一下子，地板都震了兩下。
鐘導不明所以地走過去拉他，笑道：“老錢你凍得都僵了麽……”連拖帶拽地把他拖了出去。
顧昕看着李宛平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扯了扯身上的戲服，悶聲道：“有那麽好笑嗎？”
說起來，這還是李宛平第一次看見他穿古裝呢。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雖說也是在拍戲，但那個是現代戲。李宛平拉着他坐下來，笑道：“第一次看你穿古裝。好奇怪。”
顧昕的臉，其實并不适合古裝。看着有點兇，遠不如現代戲出彩。
顧昕碰到她的手，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看着她身上單薄的正裝和外面披着的敞開的大衣，四處看了看，沒看見什麽保暖的東西。還沒說話，就聽李宛平笑道：“不用找了。我手摸上去冰，可是我不太冷怕冷的。”
顧昕看着她，李宛平神色溫和，手指靈活，确實不像在強裝的樣子。
李宛平看了看他，湊近了些，伸手碰了碰他的臉，輕聲問道：“還有不舒服嗎？”
他的手也不見得比她的暖，唇色仍是蒼白，上了粉，顯得氣色好了些，但湊近了看，還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顧昕抿着唇搖了搖頭，看着她眼下的青色，輕聲道：“對不起。”
李宛平搖了搖頭，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從包裏翻出手機看了一眼，這才笑了笑，道：“我去K城，離這裏不遠，過來看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