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李宛平的作息一向規律。第二天一早，顧昕隐隐約約就聽到了聲音。迷迷糊糊地推開門，正好看見李宛平從廚房裏走出來，身上還穿着睡衣，正端着杯子喝水。

看見他起來，李宛平很快笑了一聲：“起這麽早？”

“聽見聲音就起了，”顧昕其實還沒大清醒，眼皮都沒睜開，揉了揉眼睛，扒着門框看着她：“你上班啊？”

“今天周二啊小朋友，”李宛平走過來，順手摸了把他翹起來的呆毛，趁着人還沒大清醒，又捏了捏臉，還點評了一句：“需要保養了。”

顧昕看着她，突然間福至心靈，瞬間清醒了，怒道：“你什麽意思？你摸過很多人嗎？”

“李宛靜比你大五歲，他的皮膚都比你的好，”李宛平淡然自若道：“等他回國了，你還可以問問他都怎麽保養的。好歹還是個明星呢，能不能注意點形象了？”

顧昕嘟哝了一句：“我要睡覺。”

“睡吧睡吧，”李宛平揮了揮手：“我一會就上班了，早安，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

回答他的，是李宛平重新走回廚房的背影。

顧昕血壓低，平時起這麽早一般都會不太舒服。等迷迷糊糊地又睡醒起來時，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

他早上沒什麽胃口，卻鬼使神差地去了廚房看了一眼，就見李宛平貼在冰箱上的巨大的貼紙，非常顯眼，顯然是絕對不允許來這裏的人忽略了，上面大大的字：“鍋裏有粥，熱一熱再喝。——平。”

李宛平的字絕對是好看的。顧昕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李宛平絕對是從小練了很久，只有練久了才能這麽随手一寫，就是鐵鈎銀劃的昂揚的力道，張揚又內斂。顧昕拿在手裏，覺得實在是漂亮得不得了，又小心翼翼地撕下了膠帶紙，把紙條妥帖地收進了筆記本裏。

窗外冰天雪地，天地寒涼，屋子裏卻暖得讓人想落淚。

李宛平做飯确實好吃，就是這麽随手一煮的南瓜粥都很好喝。顧昕原本沒什麽胃口，聞見這香味，都忍不住喝了一碗。

等他把洗好的碗放進碗櫥裏，左右看了看周圍，發現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麽。想着不知道李宛平的書房能不能進——走到書房門口，又看見書房門口又貼了一張紙：“書房随意進。書架上的書都可以看。電腦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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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昕忍不住失笑，心道李總也太可愛了吧，一大早起來，一本正經地在各個他可能到的地方貼上了紙條……要命的是，字還這麽好看。

于是這張紙條也被收起來了。

李宛平把原本的三室的最後一室和書房打通了，做成了一個蠻大的書房。書房一角甚至還有一架鋼琴，和吉他、小提琴……顧昕是真的有些吃驚了，李宛平還會這些？

書架上的書的數量也非常可觀。高高的實木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書，各種類型各種題材各種語言。以李宛平的強迫症，甚至還像在圖書館一樣，認認真真地分了區。書桌上是擺放整齊的各種他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工具書和筆記本，旁邊的櫃子裏還有文房四寶。顧昕看着這一室陌生的氣氛，有些忐忑。

越是了解，越是疏遠，越是惶惶，越是不安。

顧昕合上櫃子，轉身想開機找個電影看一會。翻過書桌，一眼又看見電腦屏幕上貼着的紙條：“好好學習啊男朋友，琴棋書畫不說都會，得學一個吧？”

顧昕頓時就被逗笑了。

李宛平實在是聰明，懂人心卻不矜傲，張揚卻又寬容。她明知他心底的桀骜和不安，卻一句安慰都沒有，一個擁抱也沒有。等一步一步把他的惶然驚起來後，卻能一笑而過，不尴尬，心裏卻安定了。

顧昕喜歡這種，有一點拘束，但卻是很舒服的拘束。被拘束的人知道拘束的人是把他放在了心裏，是有長長久久的心願的，才會這麽一點一點地要求他，一點一點地帶他走進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如此之大，卻都願意分享給他。

快到中午的時候李宛平打電話給他。顧昕正拿着手機想着點什麽外賣呢……就接到了李宛平的電話。李宛平這會還挺放松的，周圍可能也沒有人，靜悄悄的。就聽她笑道：“點外賣呢？”

顧昕被猜中了心思，有點不好意思道：“你在做什麽呢？”

“電視櫃下面壓着一張紙，你打那個電話訂餐。”電話那邊傳來了敲鍵盤的聲音，李宛平無奈道：“最近有點忙，中午回不去了，你別亂吃東西。那家店的東西很好吃，你點點清淡的菜。”

能被李宛平說“很好吃”的菜，應該是真的很不錯。

顧昕問道：“你中午吃什麽？”

“我中午去餐廳吃飯，”李宛平很快回複了對方後，站起來活動了下，走到窗邊，随手點了支煙，又繼續和顧昕說話：“我們餐廳的菜其實也還不錯。”

想想也是。她天天在餐廳吃飯，吃了這麽多年，餐廳的工作人員們自然要兢兢業業地做飯做菜，畢竟來吃飯的人裏還有大老板呢。

顧昕找到了那張紙，剛拿出來，就聽見了清脆的打火機的聲音：“你在抽煙？”

李宛平沒說話，笑了一聲。

“吸煙有害健康，”顧昕一本正經道：“你少抽點煙。”

“你什麽時候把煙戒了再說我吧，”李宛平其實沒把這事沒放在心上，“小小年紀，抽什麽煙？”

顧昕氣悶。

天哪，別人老覺得姐弟戀總是女生更介意自己的年紀大，其實男生也很介意好不好？天天被說“小”，一點都不值得驕傲好不好？

電話裏傳來敲門聲，李宛平幹脆利落地說了一聲“挂了”，顧昕還沒來得及說話呢，電話裏就傳來了“滴-滴-滴”的聲音。

顧昕心道：這麽快就被慣出了玻璃心了？

李宛平喜歡自己動手做事，喜歡學習新東西，喜歡不斷充實自己，喜歡事情的決定權是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他人決定命運。他和她相處久了，慢慢地會學到她身上的氣質，但是有些事，還真不是一下子就能學到的。

比如自信張揚的氣質，比如萬事盡在手中的傲氣。

他背了無數遍劇本，卻還會擔心在試戲時緊張到手足無措；明明也會唱歌，卻連走上舞臺的勇氣都沒有。掙紮出一張冷淡從容的面孔面對人間，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惶恐。

這樣的惶恐被耐心安撫，漸漸地，他仿佛也有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