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天一早,魯張就來接他。這兩天趁着沒事,正好上上課。本來就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員,再不多學一點,到時候被群嘲,魯張自己都會覺得丢臉。
李宛平早上出了趟門,中午去接他下課。顧昕一走出電梯,就看見李宛平靠在車上,正在抽煙。黑色的長大衣扣子沒扣,風湧進來,從毛衣裏翻出來的襯衫領口随着風翻起。
香煙毛茸茸的煙霧和長發一起散在風裏。
他還沒和李宛平說過,他有多喜歡李宛平長發散下來的樣子。平時嚴肅冷淡的人,長發散下來,竟意外地鮮活婉轉。
顧昕手指輕輕蹭了蹭褲縫。
李宛平扔了煙,回過頭看着他:“吃飯去吧。”
顧昕摸了摸她的發尾,看着她:“這麽早就回來了?”
“事情辦完了就回來了呗,”李宛平拉開車門,“上午還難受嗎?這麽着急來上課。”
顧昕笑了笑,沒說話。
李宛平系上安全帶,一邊啓動,一邊狀似不經意道:“有什麽事情直接找秦芙就行,實在有事要找我,跟秦芙說一下。”
顧昕淡淡道:“我不能直接找你嗎?”
李宛平沒說話。
“算了”,顧昕輕輕敲了敲膝蓋:“咱們現在也不算有多信任。”
顧昕拼命壓抑着,忍得眼圈都紅了情緒才沒有當場爆發出來。可能是因為上午老師教的第一課就是“放得開”,現在他自己都有點覺得情緒有點一瀉千裏奔流到海不複回的架勢,自己都害怕。
他也不想在李宛平面前,連這點最後的體面都沒有了。
李宛平手指緊緊抓着方向盤,深呼吸了幾口,淡淡道:“你都猜出來了我确實不方便和你說,糾結在這一點上,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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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意思,”顧昕在心裏來來回回地對自己重複着這句話,“不要無理取鬧。你知道為什麽,不要說話。”
一直到回家,兩人再也沒說過話。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顧昕就聽見門外窸窸簌簌的聲音。李宛平動作很快,十幾分鐘之後,大門被輕手輕腳地合上了。顧昕赤腳蹲在卧室門口,眼淚差點落下來了。
李宛平從門框底下悄悄塞進來了一張卡紙,上面很簡單的幾句話:別生氣了,昨天我情緒也不好,沒顧及到你的想法,對不起。
顧同學,別生氣了。
李宛平做事,溫和體貼,禮貌克制。看起來有多嚴肅,心裏就有多柔軟。顧昕以為自己本該早就熟知李宛平的性情,到了此時,才終于明白,他所觸摸到的李宛平的溫柔,不過萬分之一。
大概是從未被這個世界真正傷害過,所以心底光明,無畏無懼,熠熠生輝。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沒忘了要留給他一句話,來安慰他。
***
“不成熟,”在原原本本地聽完了顧昕的話之後,魯張怒其不争地猛拍了下膝頭,怒道:“你是來大姨夫了麽?荷爾蒙分泌不穩定,情緒跟着晃蕩?你是幹什麽的你知道不?演員!你在戲裏的情緒,你帶回家,這就是對愛人的不尊重,沒毛病。”
最後一句話總結:“多大的人了,克制情緒都不會?還當自己是小男孩啊?”
顧昕癱着一張臉坐在他對面,慢吞吞地抱着杯溫水喝。
他又回了《滄海雲平》的劇組,拍剩下的戲份。鐘導知道他和路晨過段時間要拍《東宮》,還挺激動,猛拍路晨的肩:“你小子,熬了這麽多年,終于出頭了啊。”
路晨拍開他的手,沒好氣道:“拍都沒開始拍呢,你怎麽比我都激動?”
他們兩個人交情是真的好,鐘導樂呵呵地擺了擺手,慢吞吞地拖着腳回去了。顧昕握着劇本走過來,坐在他對面:“晨哥,對劇本吧?”
說真的,路晨可能并不太想和他對。任誰一天幾十次看見同一張臉笑咪咪地湊過來要和你對劇本,心情大概都不會太美妙。路晨還納悶兒呢,原來看着多腼腆的一個孩子啊,怎麽現在就這麽、就這麽厚臉皮了呢?
顧昕撐着臉上的笑意坐在對面。不是不怕路晨會拒絕,但是他也确實等不及了。不是李宛平不肯等他,是他不想讓她等太久。
李宛平快三十歲了。
在她眼裏,大概他還是個孩子,能撒嬌,能心疼,能放在手心寵,能一起鬧着玩,卻不能擔事的一個……男孩。
英語不好,就一點一點擠着時間學;演技不好,就厚着臉皮來問;睡眠時間都是能擠出來的,不在乎多一個小時還是少兩個小時。
他不怕。
“聽說李總是一個很好的人,”路晨突然合上劇本,看着他:“你着急了?”
顧昕臉一僵。
“着急是對的,多大的人了,吊兒郎當的确實不像話,一樣都是二十幾歲,一樣不是科班出身,人家能拿影帝,人家能演話劇,人家每部作品能拿到那麽高評分……你就只能混個爛劇的男二男三演演?”路晨合上劇本,敲了敲桌子:“但是沒你這麽搞的。覺不睡了?飯不吃了?你是覺得自己身體倍兒棒可以盡着你糟蹋是嗎?還是覺得藥就是比飯好吃就是想多吃點?”
顧昕手指動了動,沒說話。
越是這麽耗下去,他的狀态越差。路晨看得清楚,他自己感受得當然更深。
不服氣、自卑、壓抑、沉默、自我懷疑,滿滿的都是負面情緒和低氣壓,臉上的笑容還勉強撐得住,心裏的堤壩卻馬上就要崩潰了。
“休息下吧,”路晨拍了拍他的肩,“你現在太緊繃了。放輕松,輕松點李總更喜歡的吧。”
輕松點,卻成了他此時最重的負擔。
顧昕冷汗涔涔,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