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三的時候顧昕正式進組拍戲，路晨只比他來得晚一點，來的時候顧昕剛剛領了酒店的房卡準備放東西。等開機儀式結束，顧昕正準備回房間休息。秦芙就裹着件大羽絨服匆匆跑過來了：“快快快，趁着下雪，先來拍一場試試。”

顧昕精神一凜。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下雪天的場景一共只有兩場，一場是太子凱旋歸來，在花園裏看見秦王妃，四目交錯的時候，秦王好死不死地看見了；另一場是太子給秦王賜下了毒酒，兄弟兩人終于敞開襟懷的一場戲……

哪一場，對他來說，都是不小的挑戰。

陸闡倒是淡定，匆匆披上衣服，問道：“怎麽是你來通知的？助理呢？場務呢？”

“開機儀式還沒折騰完呢，他們還在收拾，”秦芙随手點了支煙：“你們快點，不知道什麽時候雪就停了，人工降雪哪比得上天真正下雪來得巧？”

桂劍波正在調試攝像機，顧昕看了眼劇本，沒猜錯：就是太子和秦王妃在花園對視的那一場戲……秦王明明親眼看見了兄長對妻子的眷戀的眼神，百感交集卻最終還是沒有站出去，掩飾着表面的兄友弟恭的親近姿态……秦芙走到桂劍波身邊，桂劍波回頭看了眼顧昕，點了點頭。

桂劍波趁着化妝的時候給他講戲。

“你很喜歡你老婆，你老婆也很喜歡你。但是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有一個比你優秀的人也喜歡你老婆，你什麽感覺？”

顧昕眼睫抖了抖，沒說話。

桂劍波：“嗯？說話。”

“很生氣，又不知道該氣誰。”

“嗯，”桂劍波點了點頭：“如果這個人和你關系還很好呢？比如路晨？”

顧昕一瞬間還有點出神，想象了一下路晨喜歡李宛平……糾結得胃疼。想了想，顧昕還是老老實實回話：“還會有一點想粉飾太平的驚慌。兩個人都不想失去，只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

“只有這些嗎？”桂劍波問。

顧昕有點茫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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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是你的哥哥，他比你地位高，比你能力強，比你長得好看，比你受人愛戴。但是他喜歡的人是你的妻子。”

顧昕懂了：“我還有一點洋洋得意。”

“洋洋得意不準确，”桂劍波搖了搖頭：“洋洋得意個什麽勁，都可能被戴綠帽子了，還得意？”

“我從小處處被太子壓制，但是在這件事上，我壓過了太子……那麽一種隐秘的勝利感。”

桂劍波走了，顧昕自己留在化妝間裏，慢慢吐出來一口氣。

李宛平才不會喜歡別人呢，顧昕皺着眉：她喜歡我。

對，她喜歡我。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突然就有了這樣的底氣。

正式開拍的時候，雪越下越大了。地上鋪了一層霜霜白雪，太子從花園角門緩緩踏入。

秦王妃回眸，微微一怔，随即輕輕一笑，輕施一禮，便要離開。

太子突然出聲道：“秦王妃。”

秦王妃柔順地低着頭。

太子一雙黑眸沉沉看着她，秦王站在花園的另一個角門旁的枯竹下，靜靜看着他們無聲的對視。

桂劍波毫不猶豫地給了特寫。

“過了，”桂劍波從攝像機後直起身子，冷冰冰的臉上終于帶出了一點模糊的笑意，“不錯。”

秦芙撫掌大笑。

顧昕笑了笑，微微舒了口氣，手心已經緊張得有些發潮。這部戲才是他第一部真真正正用了心的一部戲，為之緊張，也為之忐忑。

好在此時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秦芙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蘋果家裏那邊有事，剛剛她打不通你電話，托我跟你說一聲。她爺爺情況也不太好，她得在老家那邊多留幾天，她有時間了再給你打電話。”

顧昕依稀還能想起來，李宛平似乎說過她爺爺奶奶有點重男輕女……

“她不急着回公司嗎？”李宛平和李宛靜還不一樣，那麽大一個公司，她年前就不在，年後也不回來嗎？

“誰知道她爺爺這次能不能好了，好歹是長孫女呢，不在也不像話。你安安生生呆在這邊拍戲吧，別想了。”

秦芙有點忐忑。

李家的情況和她家還不太一樣。她父母已經離婚了，現在已經是各有各的家庭。雖然還沒有弟弟妹妹什麽的，兩邊大人都還寵着的。最重要的是，因為父母婚姻關系已經破裂，家裏對她自己的事想指手畫腳地說一說的人，還真不太有。

而且秦芙自己的職業和那些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彼此誰也不牽扯誰的利益，一直相安無事的。

可李宛平家裏就不一樣了。她父母關系好，家裏生意做得好，四方親戚各地任職的……就算她父母開明，也擋不住家裏各路親戚呢。

就是剛剛那一通電話，秦芙已經從中聽出了久違的暴躁。

李宛平以前可是一只霸王龍啊。現在看着安安穩穩的模樣，以前可完全不一樣的啊。

李宛平前幾年在公司耗費了多少心力才終于站穩了腳跟，幾年裏沒休息過一天，不是為了現在還吃這些不着三四的親戚們的閑話的。

而且，一開始，據說，秦芙是有一個小時候被親戚們莫名其妙安上的一個未婚夫的。如果李宛平的爺爺去世，她大伯父、小姑姑，肯定會用這件事來牽制李宛平。

越是這麽想，秦芙看顧昕就越順眼了。

一天到晚唧唧歪歪“做人存在的基礎意義是責任感，我們不能僅僅因為好惡就對人産生價值判斷，所以我們必須要克制自己的情感”等屁話，別說李宛平不耐煩聽，她聽了都惡心得慌。

還是顧小昕比較可愛。

不過啊……家長裏短的糟心事真是最煩了。

***

顧昕在轉身的一瞬間，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李宛平總說他聰明敏感，對人的情緒十分敏感。秦芙一個不提防，那點若有若無的擔憂就被他看到了。

他倒沒想到李宛平這體質還能招桃花，只是想着，要是她爺爺真的不大好了……李宛平會不會什麽不好解決的事。

反正早晚還是會說話的，要是李宛平想和他說，自然萬事大吉。若是她不想說，那他也沒什麽辦法非得逼着李宛平說。

他給李宛平打了個電話。

“我現在在醫院，”李宛平的聲音仍是淡卻溫柔，“我爺爺病了，我得在老家多呆幾天。”

“我聽秦芙說了。”顧昕托着杯茶蹲在窗前慢慢喝着：“今天我們這裏下雪了，桂導趁着下雪先拍了兩個鏡頭。”

“你表現得好嗎？”

“挺好的，第一個鏡頭一邊就過了，不過第二個拍了很久。”顧昕把水杯放到地上，一只手摁着小腹，輕輕笑了笑。“不過雖然下雪了，但是天氣不是很冷。”

他沒說的是，在淺淺的雪地裏站了大半天，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現在回到房間，又冷又疼的，頭都開始發脹。

電話那頭，李宛平輕輕道：“你注意身體。我這邊還有事，先挂了啊。”

顧昕心裏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