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向懷景想吃烤串了。
這是他和李淩吃同一家外賣的第三天,雖然菜式各不相同,美味又健康,但……好想吃垃圾食品。
傍晚的時候向懷景對李淩說,今晚換他點外賣,他要吃燒烤。
李淩愣了下:“……一定要吃燒烤嗎?”
向懷景:“一定!”
李淩欲言又止,悶頭玩了會手機,忽然說:“那家店也能做燒烤,還是我點吧。”
向懷景疑惑:“那不是賣家常菜的店嗎?”
李淩:“是、是嗎,他賣的挺雜的。”
不對勁。
向懷景覺得他有問題,哪哪都顯得很不對勁。
“讓我看看那家店。”向懷景捏捏手指湊過去,“他有什麽特殊的,讓你一直光顧,連點三天了也不嫌煩?”
李淩一下子慌了,跳起來抓着手機往後跑,幾乎蓋實了有貓膩。向懷景腿長手長,抓住他的領子拉回來,強行把他摁回椅子上。
“你沒必要吧!”李淩使勁渾身解數掙紮,“我請你吃飯你就這麽對待我,快放開!”
向懷景獰笑着按住他:“別掙紮了李淩同志,今天不把你的小秘密都挖出來,我就不姓向!”
李淩沒辦法,把手機藏□□裏大叫:“我說!你松開我我說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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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懷景依然按着他:“那你先說來聽聽。”
李淩:“……其實,這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
向懷景:“?”
李淩扭捏地瞪了眼向懷景,拍開他的手,整理了下領子。
“你先答應不許笑話我。”李淩幹咳了聲,“你知道我喜歡宋晟嘛,這家店就是他家開的。”
宋晟是李淩那個小樂隊裏的貝斯手,跟李淩的關系有點微妙,他似乎是個直男,又好像沒那麽直,總之,李淩喜歡宋晟但一直沒敢捅破那層窗戶紙。
向懷景也認識他,不是很熟,并且一直都不看好這兩人。
所以聽到這,向懷景就皺起了眉。
李淩厚着臉皮說:“為了拉進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我每天都直接跟他下單,沒在軟件上點,所以說你就別追究了。”
向懷景不吭聲,瞅着他。
李淩越發忐忑:“會不會覺得我很賤?”
“有一點。”
李淩瞪他:“怎麽能這麽說我!”
向懷景搖頭嘆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淩對宋晟特別好,他不信宋晟看不出來,這人絕對在故意吊着李淩。
鑒于類似的事件太多,所以向懷景不得不問一句:“你确定他不是在哄你點外賣?”
李淩讪笑:“他不收錢。”還倒給錢呢。
向懷景驚了:“他什麽時候轉性了?”
李淩不吭聲,低着頭很不開心,見他這樣向懷景也不再追問,他在視頻網站的影庫裏翻找,試圖找出一個足以使人快樂的片子。
于是李淩漸漸放松肩膀,心中嘟囔着笨蛋,又喜悅自己的聰慧。
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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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又到了要下樓取外賣的時間。李淩觀察了下,看到向懷景正窩在椅子裏打游戲,便靜悄悄地出了門。
老小區沒有嚴格的物業管理,也沒有人車分流的設計,車輛都停在地面,他跑向一輛在路邊暫停的低調黑色汽車,準備像往常一樣從車窗內接過熟悉的保溫袋。
結果出乎意外,車門竟然打開,此前從未下車過的那人走了出來。
他留着半長發,穿白色長大衣,身材颀長,不疾不徐地走來,對李淩禮貌而疏離地點了下頭,就這麽越過去了。
李淩不知所以,就聽他對自己身後喊了聲小景。
李淩一下子打了個顫顫,回頭一看,向懷景手插在兜裏,身上套着件黑色沖鋒衣,很放松地站着,不知什麽時候他悄無聲息地一路跟着他下來了。
完蛋。
李淩慌亂地不知該怎麽面對這場景,但很快他發現,無論是郁青珩還是向懷景,看起來都很平靜。
好像并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一樣。
“珩哥,這樣不太合适吧?”向懷景露出客氣的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他的眉眼是很淩厲的,略微仰着臉,眼神下壓,這樣看人的時候又帥又野。
郁青珩沉默片刻,仍然從容:“确實,對很多人來說不合适。”
向懷景也就問:“我不太明白,有什麽必要?”
一種隐隐的警惕、疑惑形成的氣場從向懷景身上透出來,兩人之前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一下子又變遠了。
甚至比重逢之前半陌生人的觀感都不如。
“我說你會信嗎?”郁青珩沒有走得太近,問着。
“我覺得我們挺有緣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不要破壞這份緣分。”向懷景如是說道。
郁青珩便轉頭對李淩說:“我有些話想單獨對小景說,請你先上去吧,東西在車裏。”
李淩不敢吱聲,也不敢看向懷景的表情,跑過去取了熟悉的保溫袋,便低着頭跑進了樓道。
向懷景碾了碾鞋跟:“可以說了嗎,我耐心有限。”
“……”
向懷景:“又不想說了?”
他是真耐心有限,點點頭,轉身就走。
身後就響起來一聲平淡的:“我爸媽死了。”
向懷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頓時就走不動了。他錯愕回頭,打量着郁青珩的表情,想确定他不是在逗自己。
但沒人會用這種事開玩笑。
郁青珩閉了閉眼:“在從金橙小區搬家的那一年我爸媽就死了,之後我被我爺爺帶走,一直在國外生活。小景,我在國內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有你了。”
向懷景張了張嘴巴:“珩哥,你,你節哀……”
先前的防線瞬間退縮,不知怎麽的湧上來股愧疚。
他想起自己九歲那年,十二歲的郁青珩突然搬進金橙小區,成了他父母的學生,就住在他們家斜對面,透過窗戶,他正好能看到郁青珩的卧室。
郁青珩的母親是個很嚴苛的人,向懷景總能看到她訓斥責罰他的樣子,郁青珩的父親并不怎麽出現,而他一旦出現,往往又會惹怒郁女士,間接帶給郁青珩更大的風雨。
向懷景的爸媽照顧郁青珩,時常把他帶到自己家,叫他跟向懷景一塊待着,或者寫寫作業,或者一起玩耍。否則的話,郁青珩就會被自己的母親逼迫着不停地畫畫,畫得不好,輕則辱罵,重則體罰,那些歇斯底裏的聲音,連住在另一棟房子裏的向懷景都害怕。
雖有一個很不幸福的家庭,郁青珩卻很溫柔,孤僻內向而溫柔。
向懷景小時候又調皮又霸道,郁青珩待他從來不會不耐煩,他總是很溫和地哄着他,幫他寫作業,幫他背黑鍋,用自己的零花錢給他買零嘴兒。
那時候他特別特別特別喜歡這個小珩哥哥,他也知道,小珩哥哥特別特別特別喜歡自己。
他總說:“要是你是我親弟弟就好了。”
向懷景自然不肯,郁青珩的母親太可怕,他是堅決不想要成為她的兒子的,就說:“我才不當你親弟弟,還是你給我爸媽當兒子比較好。”
郁青珩只笑一笑,并不與他争執。
他們那時的關系是真好,好到楊老師常調侃向懷景是不是給郁青珩灌迷魂湯了,否則都是年紀大的不愛跟年紀小的玩,怎麽他們偏偏反着來?
可惜三年後,郁青珩十五歲那年的暑假忽然就搬家了。
他搬家的時候,向懷景在奶奶家住了幾天,對此渾然不知,等他回金橙小區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任他如何哭鬧,都無濟于事。
他們也就從此天涯海角,于彼此的生命中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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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此刻。
顯然在向懷景身上淡去的過往,于郁青珩依然無比重要。
“我跟我爺爺的關系不太好,我去他家的時候年紀已經很大了,我爺爺讨厭我媽,我也讨厭他,到現在,我們也不把彼此當做真正的親人。”
向懷景一時百感交集,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并沒有露出十分痛苦的模樣,只是眼眸低垂,纖長的睫毛脆弱地顫動,更加不忍。
乍然失去相依為命的親人,又被送到完全陌生的環境,确實不容易。
“我的朋友也不多,平時大家都很忙,不怎麽說話,國內更是沒有一個能交心的。”郁青珩微微提起一點唇角,強顏歡笑,“我見到你,就覺得一定是命運憐憫,給了我們重逢的緣分,我……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要照顧你。”
一顆心越來越發軟,向懷景捏了捏手指,向他走近兩步。
他想拍拍他的肩,擡手又覺得不太合适,便放了下來。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向懷景說,“只是這樣不合适,我不能接受。”
“真的嗎?”郁青珩擡眼看他,目光輕軟濕潤。
“……”向懷景忍痛道,“真的。”
郁青珩繼續道歉:“是我的錯,我明知道你已經長大了,卻總還想着照顧那個小時候的弟弟,以為只要對你再好一點,就能回到過去。”
向懷景:“……”
糟、糟了!已經忍不住徹底心軟了!
他看到他右眼角下的淡粉花紋似乎也在此刻憔悴,如此我見猶憐,湊近後殺傷力堪比原子彈。
向懷景輕輕吸了一口冷氣。
最後郁青珩微微向前探頭,眉頭微蹙,眼裏泛出的淡淡水光,一如海面上清冷易碎的月光。
“抱歉,我做錯了,我太想要一個親人了。”
轟——
向懷景:“別這麽說珩哥,我們的交情一直在!永遠在!你永遠都是我的小珩哥哥!”
郁青珩一下擡頭,受寵若驚:“真的嗎?”
向懷景用力點頭:“真的!”
“我還能給你做飯吃嗎?”郁青珩小心地問道。
“有機會當然卻之不恭,但是不要天天給我送飯了。”固然不忍心拒絕,向懷景還是努力堅守住了原則,“這樣我真的不能接受,你信我,不這麽對我,我也願意做你的親人。”
“那我做了新的菜式,可以請你來嘗麽?就當幫我一個忙,是那天酒吧的報酬。”郁青珩說。
“當然可以。”提起酒吧向懷景就忍不住有點心虛。
郁青珩總算露出笑容,他向前一大步,忽然就近得突破了安全距離。
向懷景下意識繃緊身子,想退,又想起他剛才傷心的模樣,不忍心退。
郁青珩的手搭到向懷景肩上,低頭,臉旁發絲柔軟地落下,他的眼瞳漆黑如夜,卻倒映着向懷景的身影。
他是比向懷景高一些的,離得太近,有種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小景,你對我真是太好了!”郁青珩笑着,“我好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