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車子停到一條漆黑寂靜的街上。
夜已深, 四處無人,只剩冷月一輪,向懷景扶着郁青珩下車, 醉鬼伸手指向一個地方:“去那!”
是一處展覽館,大門被關上了,門口擺着幾個海報展牌。
走近一看, 向懷景有點驚訝,他知道郁青珩最近準備再開一次畫展,但沒有想到,正式開展的時間就在十月十一日。
轉念一想, 向懷景就猜到了,這麽特殊的日子肯定跟自己有關,心裏頓時期待感滿滿。
司機打電話叫來保安,把大門打開,開了燈,然後到門外等待。
展覽館內已經挂了許多幅畫, 雖空蕩無人,但一眼望去, 卻更加容易沉浸畫中世界。
一束束燈光從頭頂照下,照亮了畫, 陰影間隔着, 像是另隔出來了一個蕭瑟冷清的世界, 可這個世界裏有人陪着, 溫熱感便驅散了孤獨。
郁青珩拉着向懷景來到展覽館最中心的位置,他顯得有點急切, 向懷景還沒有把其他畫欣賞完,就不得不跟他過來。
“這幅畫, 是我想送給你的禮物。”郁青珩站立不穩地靠在向懷景身上,側臉壓着他的腦袋。
看到上面蒙着的畫布,向懷景忽然想起什麽:“你說的那個驚喜?”
“對!”
身為畫展的主人,卻一點都不守規矩,郁青珩直接跨過了警戒線,一把撤掉蒙在上面的白布。
向懷景怔然。
這是一副尺寸很大的畫,也因此,上面畫着的人物,仿佛活生生站在面前一樣——夏日璀璨的晨光下,笑容燦爛的青年正舉起相機,記錄桃林間工人辛勤勞作的一幕,綠葉間的蜜桃仿佛有馥郁的果香,青年的笑容有令人着魔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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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一般的場景,熱烈的夏天幾乎要替代掉身邊的秋天了,向懷景忽然好像回到了過去,他也确實在畫裏,記錄美好的同時,也被愛意記錄。
心情很難形容,向懷景不可自抑的激動起來。
郁青珩靠近那幅畫,近乎趴了上去,睜着迷蒙的醉眼,去親吻畫中人的嘴角:“我做不到完美,可是我好愛你,小景……”
長發像魔鬼的觸角,旖旎勾人,他的親吻如癡如醉,一時間畫中與畫外被這個意外的舉動連通起來,奇妙地結合成了立體的世界。這是更加獨特的,由郁青珩親身投入帶來的作品,他賦予了這幅畫最強烈的感染力。
強到向懷景的心髒噗通噗通直跳,他走上前,捧住郁青珩的臉,将他夾在自己與畫之間。
“珩哥,這算表白嗎?”
郁青珩抓着自己的長發,一瞬有些糾結,又很快笑了開來:“……算嗎,我說過,我總把握不太好一些事情的尺度,可你告訴我,讓我多考慮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來了。”
向懷景親親他眼角下的紋身,說:“是的。”
郁青珩的手不知何時離開了畫,搭到了向懷景身上,以擁抱的姿态:“我想做你一輩子的愛人,可我怕做不好,怎麽辦啊小景。”
向懷景忍不住笑:“我這個人很大度的,看喜歡的人會覺得怎麽都好,他開心我也開心,他痛苦我也痛苦,你要不要來試試?”
向懷景話音剛落,就被郁青珩按在畫上吻了下去,後腰是他柔韌修長的手臂,肩頭抵着冰冷的玻璃罩,側臉被他捧着,眼睛裏是他的倒影,鼻腔是他身上的冷茶香,嘴唇被他的嘴唇親吻,耳朵裏是激烈的心跳與水聲。
這一刻向懷景整個世界都被郁青珩占據,郁青珩的整個世界都在為向懷景搭建。
親了好一會,終于不舍得分開。
明明沒有喝酒,向懷景的溫度卻也和郁青珩差不多了,呼吸微微急促,有一種迫切的欲望叫嚣着想要跟愛的人繼續貼近。
但不太行,向懷景的嘴巴被郁青珩的牙尖劃破了。
郁青珩第一次接吻,生疏激動,他無措地舔了下唇角,嘗到了向懷景血液的腥甜:“我傷到你了。”
“沒事兒啊。”向懷景用袖子擦了擦嘴,眼睛往上擡,裏頭的水光與暖黃的燈光糅合成蜜一般的模樣,“我喜歡,下次教你點更深入的。”
“……對,小景喜歡刺激的。”
郁青珩好像找到了答案,舒心地笑了起來,又有點小忐忑地歪了歪頭,墨發襯得臉越發粉□□致:“小景,我好愛你,我當你男朋友好不好?”
親都親完了,又來問這個,向懷景哭笑不得,還是說:“好啊,那我也當你男朋友。”
“我們現在是戀人了?”
“對,我們在一起了。”
郁青珩身子發軟的靠了過來,笑得特別開心,他低頭去親向懷景,向懷景以為他又要來,但這次他只是輕輕地親了下向懷景嘴上的那道小小裂口。
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地親,偶爾擡眼看向懷景,明明在勾人,又莫名顯得清純,特帶勁。
兩人膩膩乎乎了好一會才分開,這裏畢竟是外面,幹什麽都不方便。
回到車上,郁青珩還想繼續貼貼,但輕輕搖晃又溫暖的車內空間特別催眠,沒一會兒他就困得睜不開眼了。
還好向懷景力氣也不小,半扶半抱着把他弄回了家。
這時候郁青珩倒是清醒了一點,老實地去洗漱,乖乖地躺到床上,他被子拉到肩膀,閉着眼睛安睡,雖然醉了,但酒品很好,并不會讓人苦惱。
向懷景怕他還有別的不舒服,就在他床邊守了一會。
正玩着手機,忽然感到身邊人騰一下坐了起來,郁青珩大睜着眼睛:“手機。”
向懷景被他吓了一跳,以為他有要緊的事情,趕緊把他手機遞過去。
郁青珩看起來很冷靜,很清醒,行動也很幹脆,直接播出了一個電話,接通後就一句話:“教訓一下蔡闕,別被人發現。”
向懷景:“?”
郁青珩挂斷手機,放到床頭櫃上,随後躺下,為自己拉好被子,雙手垂放在身體兩側,緩緩閉上了眼睛。
向懷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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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懷景醒來的時候,郁青珩已經起了。
昨晚睡得太晚,這一覺就睡到了中午。
郁青珩又恢複了平常溫和優雅的模樣,他正在煮湯,頭發被松松地紮了起來,向懷景輕輕地從背後靠近,将下巴放到他的肩頭。
“珩哥你知道嗎,每次看到你這個發型,我就覺得特別安心。”
“嗯?”
“好像我們早就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而且你這樣看起來,特別溫柔,特別像我的……”
“像什麽?”
“像我老婆。”向懷景在他耳邊嘚瑟地笑。
“……”
“開個玩笑!”向懷景搶先一步防禦。
一時沉默,片刻,郁青珩将竈臺的火熄掉,将調皮的發絲撥到耳後:“如果你喜歡女人的話,我也可以去變性……”
向懷景驚恐道:“真的只是玩笑!!!”、
郁青珩輕笑出聲:“我也是開個玩笑。”
向懷景:“……好啊你,變壞了。”
他伸手去撓他癢癢,郁青珩就抿着唇一直笑,躲了一會沒躲開,忙把湯盆端起來:“小心把湯弄撒了。”
他真是變壞了,向懷景沒說錯,也許是身份得到了認可,也許是告白時向懷景的承諾讓人安心,郁青珩身上有種越來越放開的感覺。
他會突然親親。
路過向懷景的時候,突然側臉就是一個親親,擡頭看過去,依然一臉正經,好像自己什麽都沒做一樣。
還會黏糊地抱抱。
一起看電視的時候慢慢就靠到了一起,澆花的時候,洗臉的時候,倒水的時候,只要碰見,要麽親一下,要麽抱一下。
還開始得寸進尺了。
沒在一起之前,郁青珩想給向懷景塗抹身體乳,總不是那麽順利,在一起之後,他開始不厭其煩地保養向懷景的每一寸肌膚。
向懷景有時候耐心不是特別足夠,胡亂抹抹就想跑,關鍵是這種親密的事情,很容易挑起火氣。以前郁青珩會很有分寸,頂多用塗抹身體乳的好處勸說兩句,現在話少了,但更有說服力——會無辜又可憐地看着向懷景說:“可是我想……”
向懷景:“好好好,你說怎樣就怎樣。”
他總不太擅長拒絕別人的好意,尤其是心上人的。
但是……戀愛也不是完全沒有苦惱的地方。
兩人平時拉拉手,親親嘴,再抱一抱,晚上還是分開各睡各的。
因為郁青珩表現的太清純,有時候親的激動起來,向懷景都不好意思繼續下去,生怕勉強了人家,畢竟這位連舌吻都需要自己教,做個功課愣是一點波動都沒有。
可能是X冷淡吧。
深夜,向懷景又去給在畫室的男人送宵夜。
他看了眼畫布,有些驚訝:“又畫我?”
畫裏出現的是家裏的陽臺,跟坐在花叢中曬太陽的青年,夏日盛放的風車茉莉、藍雪花與龍沙寶石沾染了滴滴晶瑩的水珠,與他一同熱烈。
郁青珩說道:“欠你了許多年,多畫點補回來。”
向懷景心頭一動,盤腿坐到他身邊的地方,臉壓在他腿上,睜着眼睛欣賞:“你到底喜歡了我多久?是不是一回來,就對我一見鐘情了?”
郁青珩不吭聲,試圖以沉默混過去。
向懷景把他的手拉過來,慢慢地按揉他的腕子跟虎口:“老實點交代,我都是你男朋友了。”
“就……之前我們還見過一次。”郁青珩緩慢地說,“後來分開了,我總想着你長大後的樣子,慢慢就意識到我喜歡你了。”
向懷景滿頭問號:“沒開玩笑?”
郁青珩就很無辜地對他笑:“也勉強算是一見鐘情吧。”
向懷景震驚,這也太早了,關鍵是,完全看不出來啊。
“你喜歡我還對我那麽冷淡……”向懷景嘀咕着,沒逼問太多,他一下子就能想明白,應該是那時候的珩哥不确定自己以後會不會回國,兩人之間離那麽遠,所以幹脆就不說了。
只是……
“這麽久。”向懷景想象了一下,驚嘆着伸手拉一條虛無的線,“你竟然能喜歡一個毫不聯系的人六年之久,你不是在哄我吧?你喜歡我,怎麽不聯系我?連問一聲都不,噫。”
郁青珩把他的兩只手握到一起:“我不聯系你,是不想給你無謂的困擾,但我一直在關注你。”
向懷景更驚訝了,他深問怎麽個關注法,郁青珩就有些猶豫地反問,能不能不說。
向懷景撐起身子去親他,親一下就秒撤:“快說。”
郁青珩咬了咬唇,看他,他便飛快地湊上去再親一口:“說不說?”
郁青珩搖頭:“會破壞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的。”
向懷景直接把他推到地墊上,按着就是一頓親,親着親着,郁青珩想起自己學到的技巧,試圖反過來占據主動權的時候,向懷景就松開了他。
“說不說?”
郁青珩沒辦法,只好緩慢地掏出手機:“微博上,我一直在關注你。”
向懷景當然知道他早就關注了自己賬號的事,一聽這個,有點失望:“就這啊。”
郁青珩擡眼看看他,切換了賬號:賬號是英文和數字亂碼的無頭像小號。
向懷景來了點興趣,拿過來一看,差點笑噴,這小號确實是小號,他甚至沒有發過任何微博,但看他的已發出評論,竟熱衷于在深夜跟每一個diss向懷景的網友吵架。
[你是錯誤的。]
[博主很好,請你不要惡意揣度他人。]
[你的審美異常,不能理解也正常,但請不要口出惡言,你在破壞這個網絡的和諧,很沒有必要。]
[我認為他很好,這也許是你的問題,建議你去咨詢一下心理醫生。]
[我不能理解你的意圖,你的意思是,你的人生很失敗,面容很醜陋,沒有異性喜愛,所以痛恨每一個比你優秀的同性,并通過在網絡上攻擊傷害他人來獲得成就感嗎?]
每一條都辯駁的很認真,認真到沒幾句就會氣到對方口出惡言,這時候郁青珩就會随手一個舉報。
一連串看下來,向懷景的心情那叫一個驚奇,他看看郁青珩:“珩哥你還會跟人吵架啊?”
坐在他對面的郁青珩,斯文優雅,矜貴幹淨,絲毫看不出是會在網上跟無聊網友吵架的人。他兩只手輕輕地疊放在一起,赧然地笑着:“只是試圖溝通,但好像,大家都不太願意跟人溝通。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有的人太過分了。”
向懷景笑着繼續往前翻。
[……]
[一個初學者,何必如此苛責,難道有人生而優秀嗎?刻薄并不能帶來幫助,只會帶來打擊,如果你的目的就是這,你可以直說。]
[博主加油,我喜歡你的風格,很有靈氣,你将來一定能當上攝影師。]
表情逐漸由驚奇轉為認真,向懷景笑不出來了。
他怔怔地看着這個小號的第一條微博,它回複的也是向懷景的第一條微博。
原來是他……
剛上網的時候,哪有什麽人關注呢,發的作品基本沒有浏覽量,更沒有回複和點贊。向懷景也不在乎,依然自己發自己的,就當是個記錄了。
但是有人理的感覺,确實不一樣。
太久的時間讓他忘記了很多事情,看到的時候才忽然想起那天的心情。
被網友回複的第一條評論,就是這樣的友善,給向懷景帶來的欣喜微小也激蕩。
但網友只是網友,還是一個名字亂碼無頭像的小號,他甚至沒有關注自己,時間一久,向懷景也就把他給忘了。
辛城快樂王子沒有被小號關注,辛城快樂王子在他的經常訪問裏。
“你暗戀我那麽久……”向懷景把手機還給他,有點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怎麽不告訴我啊。”
“我說了,我不想困擾你,那時候我做不到跟你在一起,沒有必要說這些。”郁青珩的腿挨着向懷景的腿,接手機的時候不小心就碰上了。
向懷景往前擠了擠,郁青珩不動如山,任由他往自己身上靠。
靠着靠着,向懷景就窩進了郁青珩懷裏。
“天氣越來越冷了。”向懷景把他的手交疊着搭到自己身上,“你身上真暖和。”
郁青珩被他壓着,很耐心,安安靜靜地抱着他,享受這片刻安寧。
向懷景不老實地蛄蛹,郁青珩很老實地調整姿勢讓他躺的更舒适。
兩人動作變換着變換着,就變成了并排側躺,向懷景翻了個身,貼近他,親他喉結:“珩哥……”
郁青珩把他的手放在懷裏:“還冷嗎?”
向懷景說:“冷,要不你脫衣服……”
“好。”郁青珩就坐起來,脫掉外套裹在向懷景身上,裹得很嚴實,保證風透不進來。
外套長長的,有點泛舊,是郁青珩畫畫時穿的“工作服”,被顏料弄髒了也不心疼。
“天确實越來越冷了。”郁青珩捏着向懷景的指尖,說道,“看看你,整天仗着身體好,也不知道多穿點,明天我們去買衣服吧,買厚點的,過幾天降溫會冷的更厲害……”
“……”等他念叨完了,向懷景默默爬起來,長嘆一聲,“我先去睡了,珩哥你也早點休息吧。”
郁青珩跟他幾步走:“小景。”
雖然在同一個房子裏住,就這點距離,他也想送送。
“晚安小景。”親親他的嘴角。
“晚安珩哥。”親親他另一邊的嘴角。
向懷景披着郁青珩的衣服回到屋裏,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
這麽久了,在被郁青珩的美色蠱惑了這麽久之後,向懷景終于想起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郁青珩他到底是1還是0啊,之前好像真沒問過。
個子很高,可個子不是決定性因素,臉蛋很美,可容顏也不是決定性因素,兩者對沖暫時不管。關鍵是性格,很好欺負,至少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很好欺負,缺乏進攻性,而且面對暗示無動于衷,即使有反應,也沒有什麽欲望,好像靈魂跟身體脫離了……
向懷景夾起一根薯條,顫抖地塞進嘴裏。
應該不會是那種雖然靈魂吸引但身體不兼容所以只好苦苦忍耐避免面對問題的類型吧……應該不是吧……
這問題讓向懷景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戴上了黑眼圈。
他決定了,如果真的撞號,自己可以試着跟珩哥互相來,這樣也可以,總比一直讓一方忍耐強,愛情嘛,就是要互相包容,互相體諒……
“今天穿這身怎麽樣?”
郁青珩舉起一套西裝在向懷景身上比劃,他倒是睡得很好,臉蛋白裏透紅,看着就很誘人。
向懷景猛然回神:“可以,就穿這套吧。”
“那我開車送你去面試。”
“你今天不忙?”
“不忙。”
忙碌的兼職期過去,精神生活也趨于穩定,向懷景準備回歸生活的正軌,即像大部分社會上的普通人類一樣,找個班上,按班就部地工作、買房、生活。
很平常,但安心,他有足夠的信心相信自己會在這條路上上升的很好。
而且男朋友這麽優秀,他也得跟上,雖然男朋友不嫌棄,但他過不去自己那一關。
就是說,雖然是個gay,還是0,但向懷景這個人,其實有點點大男子主義的思想。
向懷景時常會感慨,郁青珩這個人真是哪哪都好,就連他身上那有一點點柔弱,且內斂居家的氣質,都完美契合自己的理想型。
今天早上的時候下了一點小雨,一場秋雨一場涼。
出門的時候就察覺到了這股冷意。
郁青珩将向懷景送到面試地點,下車之前,他揪住向懷景的袖子:“真的要出去工作嗎?外面很辛苦的,熱了冷了都難受。不然小景給我當專屬模特吧,或者當畫師助理,我可以跟你簽正式的合同,走公賬發工資,幫你交五險一金……”
向懷景笑着親親他臉蛋:“好啦,乖,我可不想再搞辦公室戀情了,你要是想我給你當模特,有空就可以。”
郁青珩笑得無奈:“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