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個約定

那個約定

林月喬有種不妙的感覺。

她開始重新思考上一世, 沈宴辭究竟為什麽在婚事黃了後,還那麽講義氣的接濟她。

原本,她一直覺得是自己扮乖巧可愛的能耐, 騙過了沈宴辭。

可沈宴辭這樣一個幾句話就能看穿一個人的頂尖商人, 真的能被十六七歲的她蒙混過去麽?

他倆最初依照父母之命見面的幾次,沈宴辭一直帶着溫柔有禮的假面。

直到一次上山游覽, 沈宴辭突遭兇獸襲擊, 被一旁一直扮柔弱的林月喬挺身救下之後, 态度才漸漸改變。

林月喬仔細回憶了一下,她當時因為也受到驚吓, 慌亂展開防護盾後, 笨手笨腳, 幾次結印都出錯了。

她急得對着那只兇獸商量:“等一下!等一下!我還沒有準備好!”

在幾次嘗試出擊,終于成功擊暈了兇獸之後, 林月喬陷入了受驚後的呆滞。

跟方才果斷展開防禦盾時英姿飒爽的舉止完全不一樣。

當時的沈宴辭疑惑地注視林月喬, 而林月喬則一臉呆滞地低頭看着地上的兇獸。

沈宴辭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林月喬這才轉頭看向他。

她第一次卸下了乖巧順從的僞裝, 氣呼呼地兇他:“我吓壞啦, 你難道都不會哄我一下嗎?”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沈宴辭那雙一直帶笑的桃花眼裏,有了一絲活人的生氣,他竟然有些不禮貌地哈哈大笑起來。

林月喬當時很慶幸,他沒有因為她鬧脾氣而嫌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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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有可能是因為她那時候吓傻的樣子很滑稽。

如今重活一世,第一次見面,她如此任性無禮, 他卻顯露出那種面具下的生氣來。

林月喬突然想起,她臨死前幾個月逃亡的路上, 曾經對沈宴辭說過:“二爺,你別再冒險跟着我了,回家去,忘了我吧,我從前在你面前裝出的乖巧可憐,全都是假的,我不是個值得你舍命保護的人。”

當時沈宴辭沉默了許久,苦笑了一聲,說:“你從來都不假,假的一直都是我。”

“阿喬,不論你如何想扮成旁人喜歡的樣子,都始終藏不住真正的你自己,藏不住你鮮活的靈魂,這真是奇跡。

我從出生起,就好像已經丢了自己的靈魂。

如果整個世間都沒有人期待你存在,你的靈魂,為什麽還能如此倔強的活着呢?

我只不過是一具空殼,死不足惜,只有在你身邊時,我才能感覺到靈魂一點一點地生長。”

那時的林月喬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只以為他随便找些話來安慰她。

可此時回憶起來,她忽然心口發顫。

沈宴辭感興趣的,會不會并不是那個拼命假裝可愛可憐的她?

而是偶爾暴露真實性情的她。

同樣是家中不被期待的孩子,沈宴辭能那般由內而外的讓所有人喜歡。

那是林月喬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的樣子——平和快樂的接受現實,讓所有人滿意。

她上輩子一直沒能做得到。

沈宴辭明明已經成為了她想成為的樣子,心底反而渴望找回像她一樣——掙紮不甘的鮮活靈魂。

林月喬忽然皺眉低下頭,心慌得厲害。

若是果真是她誤會了,方才表現出的叛逆任性,可能反而能讓沈宴辭對她産生興趣。

命運對待她向來如此,不想要什麽,就偏偏來什麽。

她想被所有人喜歡,卻适得其反。

重活一世,她唯獨不希望沈宴辭對她有好感,此刻,偏偏卻讓他産生了一絲好奇。

“沈公子。”林月喬擡起頭,不再故作叛逆,只神色真誠地注視着男人那雙溫柔的桃花眼,低聲說:“我方才說的那些話,是故意激怒你,你該知道我與楚家公子有婚約在身,是爹娘逼迫我來見你們,我知道,你也是被迫的。”

沈宴辭微微一笑,搖搖頭:“我現在知道你是被迫的了,林姑娘,但你該是誤會了,我爹娘并未逼迫我來見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

林月喬一皺眉,畢竟前世雖然只來往兩年,她心裏早把這個男人當做至交好友。

此刻看見尚且活在麻木中的沈宴辭,林月喬有些心疼,輕聲道:“恕我無禮,沈公子,你如今已至及冠之年,一身經商談判的好本事,沒了爹娘的照看,也不會凍死餓死,早已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不需要擔心被父母嫌惡了。我知道你年幼時便開了靈根,且又對修行很感興趣,何不離開沈家去做想做的事呢?這些其實都是該你自己決定的事。”

沈宴辭眼神愈發驚異起來,沉默片刻,自嘲地一笑:“沒想到,會有姑娘家用這樣的話勸我,可惜我的勇氣遠不及你。”

林月喬搖頭:“你沒有什麽不如我,只不過是你為了過得好些,選擇了順從,我為了過得好些,選擇了反抗。”

沈宴辭挑眉感嘆:“這真不像十五歲的小姑娘能說出來的話,你比我想象中通透得多。”

林月喬否認:“別輕易下定論,我若是有你半分通透,也不至于成天一肚子悶氣。你或許覺得我說破了你的心思,那只不過是因為我倆自幼處境太過相似罷了,我們或許能成為惺惺相惜的好友,但絕沒有夫妻的緣分,說句不知羞的話,我不希望你把知己誤當作紅顏。”

沈宴辭定定注視她,半晌,難得态度強硬地反駁:“現在看來,輕易下定論的是姑娘你了,我們見面不足一刻,你便能斷定我并非良人?”

林月喬皺眉急道:“我不是說你不好!剛才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已經跟旁人有婚約了,他下個月就會來提親!”

沈宴辭低頭微微一笑,擡眼看她:“那方才姑娘說,我們能成為惺惺相惜的好友,此話當真麽?”

林月喬困惑地注視他神色,不确定他有沒有放棄他倆的婚事。

沈宴辭這個人,從來不會正面與人沖突。

她說她不願意嫁給他,他改口問她能不能做朋友。

這不代表他決定就此放棄,這是他迂回争取的慣用手段,林月喬對此十分了解。

所以,“不。”她警惕地拒絕:“我未婚夫或許不喜歡我有一個你這樣的才俊知己。”

沈宴辭眯眼笑起來:“若換做我,絕不會阻止自己的夫人與知己至交坦蕩來往,況且,姑娘方才還勸我,這些事該自己決定,如今又為何甘願受制于未婚夫?”

“哈!”林月喬在談判話術上畢竟沒有頂級商人的經驗,立馬就咬住魚餌反駁道:“我不過是擡出未婚夫當做擋箭牌婉拒你,我擔心的是公子心裏是否真的夠坦蕩。”

沈宴辭抿嘴微笑,繼續激她:“林姑娘這究竟是不信任我,還是太過自信了?”

林月喬睜大眼,憋了半日,眼睛一亮,反激道:“好啊,我可以交你這個朋友,但你得拿出點誠意來——你回去主動向你爹娘拒絕這門親事,我就相信你對我是坦蕩的。”

沈宴辭微一颔首:“一言為定。”

散宴之前,二人回到父母身邊。

為了避免林月喬回去後挨罵,沈宴辭不露痕跡地誇贊了林月喬一番,原本僵硬的氣氛完全被他化解。

林月喬回去後,林惠豐甚至誇她總算“懂事了一點”,對她的看管也松懈下來。

第二日學宮休假,林月喬立即主動跑去楚家“咣咣”敲門,準備拉着楚湛一起去海市,置辦聘禮。

她敲這麽用力是因為猜想楚家現在雇不起門房了,她得搞出能驚動三進院的動靜,才能引楚湛來開門。

結果她才“哐哐”砸了沒幾下,大門就打開來。

一個穿着十分講究的門房神色震驚,看向門外“來客”,懷疑林月喬是上門尋仇的。

“呀……我以為楚湛家裏沒人呢……”林月喬尴尬壞了,對那門房解釋自己跟楚湛越好今天一起去海市了。

門房驚魂未定地把她請進正院,告訴她少爺一大早就被學宮裏的長老派人請走了,估摸着過會兒就回來。

等林月喬落座,門房便請來管家,親自招待客人。

林月喬驚訝極了。

她本來以為,楚府裏最多只剩下幾個有賣身契的雜役。

可這楚家陣仗,連門房的衣着布料,都比她穿的講究。

眼前這管家的言談舉止,更是一看就是那種年俸能有上百兩的派頭。

那楚湛前日為何反複提起自己有多窮困?

這小子不會是故意吓唬她吧?

他連跟她假成婚都不樂意?

林月喬剛準備氣悶。

又提醒自己,好不容易能重活一世,不能再動不動懷疑楚湛不夠喜歡她了。

雖然現在楚湛确實不喜歡她,但她還是得往好處想。

興許這是楚家在京城雇了三年的管家,楚家落難後,管家忠心耿耿,跟随小少爺回老家繼續伺候呢?

緊接着,管家吩咐侍從将茶點端上桌。

林月喬遠遠聞了一口茶香味,就徹底坐不住了。

她擡頭問管家,這茶葉不便宜吧?

楚湛兜裏僅剩的六十三兩白銀,可別是已經被這管家買茶葉花完了吧?

林月喬看管家的眼神如喪考妣。

沒想到這小姑娘只聞着味,就能判斷茶葉的品質,管家由衷贊嘆她懂行。

林月喬對世間萬物的氣味顏色本就有超乎常人想象的敏銳,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奇怪的。

她此刻只在意這茶葉要誰來結賬。

還沒嫁給楚湛,就已經提前暴露了摳搜女主人的做派,林月喬開始委婉探讨茶葉的開銷,如今的楚府是否能承擔得起。

管家沒有應對計較茶葉價錢的客人的經驗,好半天才明白,這小姑娘在擔心什麽,趕忙解釋——

這茶葉是他從鳳川來時,和其他用品一起搬上馬車運來的,都是姜老太太親自為外孫挑選,價錢自然是不便宜的。

林月喬松了口氣,繼續探問一番,才知道,鳳川派來楚家的侍從,昨日剛趕到楚府。

這管家是姜聞笑娘家派來的人。

他坦白告訴林月喬,用不着擔心府裏開銷問題,少爺往後的開銷,可以直接從姜家宗帑撥用。

林月喬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開始委婉打聽每個月最多可以撥用多少銀兩。

管家說,老太太并沒有明确的限制,只要是正常開銷,都沒有問題。

可怎麽樣才算是正常開銷呢?

林月喬緊張地吞咽一口,羞澀地看向管家,壯着膽子估了個數,小小聲問:“哪怕一個月花五兩,也是可以的嗎?”

管家:“……”

這跟姜拂梅前日說起姜聞笑的兒子跟她借五兩銀子的笑話,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管家憋笑憋得很痛苦,逐漸眼含熱淚,唇角顫抖,啞聲回答:“該是可以的。”

恰在此時,楚湛回來了。

原本還想打聽的林月喬瞬間轉移了注意力,像只被麻雀吸引的小野貓一樣“噌”地蹿出去。

她沖到楚湛面前,仰頭撒嬌:“我都等楚湛哥哥好久啦,快走吧,我們今天去海市,把聘禮置辦齊備!”

楚湛低頭看着林月喬,神色很吃驚,似乎已經不習慣這個小姑娘出現在自己的領地。

林月喬不等他回過神,就抓住他胳膊往門外拉:“走吧走吧走吧!”

“少爺要出門買什麽?”管家急忙上前詢問:“需要安排馬車拉貨嗎?”

“不用不用。”林月喬擺手說:“東西不多,有楚湛就夠了。”

楚湛當即兇惡地質疑:“一個楚湛是等于兩匹馬麽…有楚湛就夠了?不帶馬車,喬喬就得自己抱着貨回來,楚湛哥哥光是帶着僅剩的六十三兩白銀已經不堪重負了。”

林月喬一仰頭,危險地詢問:“哥哥這話聽起來似乎很是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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