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契約婚姻

契約婚姻

那剩下的另一只耳釘, 如今還被林月喬裏三層外三層地包裹在綿軟絲絨裏,藏在首飾櫃最上面一層的抽屜。

等待楚湛提親的那三年,偶爾她晚上會取出那只小耳釘, 戴在自己的右耳, 躺在床上,閉上眼, 想象戴着另一半耳釘的小傻子哥哥, 就躺在她身邊。

她有時候會洩氣的想, 楚湛一定早就把她親手刺進去的那只耳釘取下來了,三年前可能就扔掉了。

但有時候, 她又很确定, 他不會那麽做。

因為她給他戴上那枚耳釘的那天, 楚湛親口向她保證,他會一直戴着。

回憶裏, 那時的場面, 慌亂又好笑——

楚湛站起身,想帶她去玩別的東西。

林月喬本來擔心挨罵, 見楚湛哥哥沒生氣, 立馬一臉心虛地答應了,把肉乎乎的小手遞給楚湛。

楚湛右手抓住她的手,左手順便就把紮在自己耳垂上的耳釘拔下來,丢在旁邊桌子上的首飾盒子裏。

于是,耳垂上剛結塊的血痂被破壞,林月喬一擡臉,就看見血珠子, 順着楚湛耳洞往外冒,直接吓得哇哇大哭起來。

楚湛可能是以為自己摘掉她給他戴的耳釘, 才導致喬喬妹妹大哭,趕忙又撿起耳釘,想戴回去。

戴上之前,他把耳釘在一旁的燭臺火焰上轉着烤了幾圈——這可能是姜聞笑教他的,接觸傷口的金鐵必須用火烤,不過那只耳釘是純金的,看不出燒過的痕跡。

差不多烤完耳釘的時候,一旁的喬喬妹妹已經快哭背過氣去了。

楚湛一只手用力甩耳釘降溫,一只手豎着食指,跟她保證:“不要哭了喬喬,哥哥馬上就戴好,以後不摘了。”

等他笨手笨腳戴回耳釘後,林月喬才一抽一抽地解釋:“血,喬喬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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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時的意思其實是擔心楚湛會死掉,因為姜聞笑給她講的睡前故事裏,經常一出現血,就會有人死掉。

但楚湛以為她怕的是血本身,就牽着她的小胖手,急匆匆去櫃子裏翻出藥粉,抹在耳垂上。

林月喬見血止住了,也終于安靜下來,因為受驚過度,不久後,她就摟着楚湛睡着了。

林月喬忽然想起山巅之戰楚湛肩下受傷的時候,也說過“害怕就別弄了”的話。

她突然想到,如果她當時沒有疑神疑鬼地提出那個問題,楚湛可能并沒有覺得她是假裝在哭,只是以為她怕血。

林月喬突然懊惱起來。

她其實擁有許多原本可以放松享受的快樂時刻,可只要被惶恐不安占據心神,她就會無法克制地親手毀掉一切。

即便重生回到沐霖大典決戰前,她心裏時常想的,還是既然老天讓她重活一世,為什麽不幹脆讓她回到三年前?

她似乎永遠做不到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

即便此刻感覺到快樂,她的腦袋還是會被一些痛苦和恐懼占據。

有時候,她恨不得捆住自己身體、封住自己的嘴,好讓自己不要犯錯。

見林月喬忽然小脾氣又上來了的神色,楚湛剛到嘴邊的調侃立馬咽了回去,他低下頭沒有說話。

以為楚湛不想提及單耳耳釘的來由,孟雪年連忙接過話頭打趣道:“一只耳釘配楚師弟,便是剛好的,若是兩只都戴上,豈不要把我們都給‘豔壓’下去了?”

衆人一陣笑,話題很快被孟雪年帶跑了。

不多時,店夥計端着小巧的蒸籠走過來。

放上桌前,見楚湛指尖在林月喬碗碟旁輕敲兩下,店夥計立即會意,把三例點心全都放在林月喬一個人面前。

雖然是單籠點心,但三個小蒸籠堆在一起,有半尺來高,把林月喬的臉都擋住了。

原本談笑風生的桌宴,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好奇地轉向林月喬。

有人打趣說,孟師姐這待客之道,似乎有一點偏心了。

孟雪年還沒弄清楚狀況,一旁永遠不會做人的楚師弟,就主動認罪,說這三籠點心,都由他來結賬,與孟雪年安排的客宴無關。

不說還好,這麽一說,一桌人頓時眼睛都直了。

來這桌湊熱鬧的女修,本就是想跟楚湛套近乎,這都快半個時辰過去,楚湛話沒說幾句,心思也壓根不在這一桌。

原本衆人心裏都抱怨楚湛白長了這麽張惑人的面容,可惜榆木腦袋不開竅,半點不解風情。

沒想到,隔壁學宮的小師妹往這裏一坐,楚湛直接給人家小姑娘單點了三籠甜點……

這下子衆人總算明白,為什麽剛才黃靜春一直在楚湛耳邊暗示林月喬沾花惹草了。

看來這位林小師妹在決戰圈的時候,絕對不僅僅是楚湛的誘餌。

看着店夥計掀開第一籠點心,把奶香的乳包夾到林月喬碟子裏,楚湛神色嚴肅地提醒她:“這是我的茶點,不許端去別處吃。”

席上一瞬間沉默下來,有幾人酸溜溜地癟嘴使眼色。

這是楚湛能說出的話?

這個雲谷學宮的小女修,究竟對楚湛施了什麽妖法?

林月喬只淡定地回了句“知道了”,她知道楚湛并不是在用開玩笑的語氣表達暧昧的占有欲。

楚湛說這話,就是字面意思,他不想讓她暴露在群狼環伺的危險中,但因為沒有了從前未婚夫的身份,他只能用“想吃甜點就待在我身邊”這種要求留住她。

林月喬不打算戳破他的計謀,還假裝中了圈套,清醒地主動跳進他的領地,給予他從前習慣的安逸感。

因為如果說破了一切,楚湛可能會清醒過來,嘗試戒掉對她的保護欲。

而她目前還樂在其中,最多只會以此調戲他兩句,暫時不打算正兒八經地跟他劃清界限。

“你想去敬謝玉蓉一杯酒嗎?”孟雪年忽然湊近楚湛問了句。

“不想。”楚湛甚至側眸看向她,用眼神表達了抗拒。

除了爹娘,沒有任何人能逼他主動發起這類行為。

“其實你也會有一點在意大家的感受。”孟雪年小聲勸導:“不然你那天也不會在大家失望的眼神中改口,答應來參加這次宴會,不是嗎?”

楚湛拒絕:“我只是想讓你們不要太過注意我,不是要跟你們交朋友。”

“可大家時刻盯着你,就是因為你讓他們感覺到威脅。”孟雪年輕聲解釋:“他們越是猜不透你,就越是沒法放下對你的關注,如果你主動表現一點友好和熱情,所有人都會放松下來。”

楚湛神色依舊不樂意,但他想不出反駁的話。

“來吧,沐霖大典的魁首,我們玄天學宮的驕傲。”孟雪年端起楚湛的酒杯,遞到他面前,鼓勵道:“我陪你一起去,勝者主動纡尊,會贏得所有人的尊重。”

“或許他不一定在意旁人的尊重呢?”一旁正在吃甜點的林月喬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一臉嚴肅地轉頭,替楚湛反抗:“我知道,孟師姐是一片好意,但是你現在讓他去做的事,是非常違背他性格喜好的事,如果要維持這份尊重,他就要一直被牽着鼻子走,違背本性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如果某天堅持不住,別人可能會覺得他很虛僞。這很累,因為我自己一直在這麽做,我知道這麽做有多累。”

孟雪年轉頭看向林月喬,愣了好一會兒,才溫聲解釋:“人活在世上,未必總能随心所欲,楚湛前途無量,他遲早需要去面對一些必須的人情往來,你說的沒錯林師妹,但你或許可以衡量一下,是學着去習慣正常往來累,還是因為逃避這些事影響前途更累。”

林月喬抿嘴笑着搖搖頭:“師姐或許可以再細想一下這件事,楚湛現在的性格真的會影響他的前途嗎?他拜入玄天學宮半年多了,我猜想一開始看不慣他的人應該很多,那現在呢?真正共處一段時間有所了解後,你們學宮打心眼裏讨厭他的人,多嗎?我知道師姐說得沒錯,或許很多人對他感到既敬畏又好奇,但這種狀況對于他而言,或許恰恰是很舒服的狀況,他應付不來太多的熱情。”

孟雪年低頭細細咀嚼林月喬的話,半晌,擡眼認真地看向她:“你說的對,你是對的,林師妹。”

林月喬自嘲笑道:“師姐有空,倒是可以幫幫我,我才是需要改變的人。”

一旁插不上話的楚湛側眸看向林月喬。

“為什麽這麽說?”孟雪年生出絲自慚形穢的感覺,這個楚湛口中左一聲“喬喬”右一聲“喬喬”的小姑娘,才真是越深入了解,越讓她驚訝。

林月喬就這麽一邊吃點心,一邊隔着楚湛跟孟雪年閑聊了好半會兒。

直到宴席結束,她還剩下一籠點心沒吃完,特意讓店夥計幫忙打包。

孟雪年去堂中央說散宴辭的時候,林月喬才終于轉頭對上楚湛的目光。

“你盯着我看了一晚上。”林月喬抿嘴忍住笑。

“哈。”楚湛轉頭看向周圍,低聲回應:“你可能又踏入幻陣了。”

“才不是幻覺。”林月喬堅持道:“我餘光也注意着你呢,剛才我一說話,你就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楚湛想了想,說:“我想跟你換個位置,方便你和你一見如故的新朋友閑聊,但你語速太快我插不進話,從你三歲的時候,我就從來沒有成功打斷你說話。”

“哥哥還是等着跟別人解釋吧。”林月喬翻了個白眼:“‘玄天學宮的第一劍修盯着林月喬看了一晚上’,明天就會有人背地裏這麽說。”

“我為什麽要跟別人解釋?”楚湛挑眉反駁:“我就算看你了又如何?有誰不樂意,可以當面來找我解決。”

林月喬沒忍住噗嗤笑出聲,楚湛可能以為她想撇清關系,以免其他男修誤會。

她咬住下唇,沉默片刻,繼續逗他:“不勞煩哥哥了,我會自己跟他們解釋清楚。”

“他們?”楚湛蹙眉警惕地質問。

“哈哈哈哈!”林月喬忍不住笑場了,楚湛的表情讓她想笑,其實可能沒那麽好笑,她只是覺得很開心,她可真是壞透了。

這個時候孟雪年說完話,大家正式散場了。

林月喬拿起打包的點心,往門外走。

楚湛過了一會兒才起身出門。

酒館門口停了一排孟雪年準備的馬車,有侍從上前問林月喬家在哪裏,然後就把她帶去了順路的馬車,和其他女修一起乘車回去。

踏上馬車的時候,有一個有些醉意的男修路過。

他看見燈火下林月喬垂眸上車時的側臉,便頓住腳步,口齒有些含糊地問車夫,這輛馬車送哪條路。

車夫說完後,男修立即笑着一拍手,說“巧了”,便也跟在林月喬身後想要上車。

“诶!公子,公子……”侍從拉住他胳膊提醒:“送各位爺的馬車,都等在西頭呢!”

“不用了。”男修回頭剛準備說一句“反正這車沒坐滿”,但他的視線剛好對上侍從身後——楚湛發現獵物般的冰冷目光。

男修酒都吓醒了,當即很自重地轉身乖乖朝西邊走去。

回楚府後,林月喬一直在自己院子裏等着,她覺得楚湛今晚可能會主動來告誡她,要提防居心叵測的男修。

但是沒有,到了半夜,林月喬還讓侍從去正院裏看了眼,侍從說院子裏燈全都熄了,少爺該是已經歇下了。

半夜輾轉反側的,還是林月喬。

她在想,如果今晚不是她在旁邊幫忙,楚湛會不會因為說不過孟雪年,就乖乖跟着她去找別人敬酒。

楚湛會不會在她不在身邊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被其他人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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