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集市

第42章 集市

柳安的火車站位于縣城中心,不大,甚至都不如江聞皓家那邊随便一個公交樞紐站。

整座建築也都保持着90年代初期的樣子,水磨石的地板,連排的木頭板凳。站臺上也沒有明亮的頂棚,幾乎全是露天的。鐵軌邊上架着排深灰色的鐵絲網,隔着的路邊還種了不少蔬菜。

下車的人不多,加上江聞皓和覃子朝統共還不到十個。

再次踏入柳安的江聞皓居然産生了一種恍若隔世感,覺得眼前的景物既熟悉又陌生。就好像這才是他第一次來,又像是幾經輾轉,終于回到了這裏。

出了火車站,江聞皓隔着老遠就聽到了一個夾着口音,樸實又滑稽的高喊:

“欸——桌哥!在這兒捏!”

伴随着嘈雜的突突聲,幾輛摩托車朝他們飛馳而來,橫跨在他們面前,揚起一陣塵土。

其中打頭的便是祁叔汽修店裏的黃毛,三子。

他身後還跟着四個人,從頭到腳都是一副鄉鎮殺馬特打扮。

“祁叔跟卧說你今天肥來,卧一大早就在這兒等你捏!”三子說着又大驚小怪地叫了聲,“耶欸?桌哥你滴頭發剪啦?真suai呀!”

“桌哥,三子哥非要等着你肥來一起去趕集!說你不來哪個也不許先切。”跟在三子後頭的錫紙燙說。

覃子朝回頭問江聞皓:“國慶節柳安縣城裏有集市,離火車站不遠。想去嗎?”

标準的普通話混在一票口音裏顯得十分突兀。

三子:“對對對,可好玩捏!撒麽都有!吃哋、喝哋、玩兒哋、還能拍大頭貼捏!有家酒坊釀滴高粱酒地道滴很吶,正好買點給祁叔,他最愛喝這口!”

江聞皓之前從沒有趕過集,他也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總覺得又髒又亂又吵。

但看着眼前這幾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非主流兄弟,似乎他要是敢說句不去,下一秒他們就會當場哭給他看。

于是點了下頭:“去呗。”

三子一看這大城市來的小少爺還挺捧場,當即對他又親熱了幾分,伸手勾住江聞皓的脖子:“來來,你上卧滴車!三哥騎車又快又穩!”

“他坐我的。”覃子朝示意邊上的錫紙燙,“耗子,騰輛車給我。”

“快快,桌哥叫你騰車捏!”

錫紙燙忙不疊地點點頭,從摩托上跳下來,将鑰匙抛給了覃子朝。

覃子朝幫江聞皓扣好頭盔,長腿一邁上了車。江聞皓也跟着跨了上去坐在後座。覃子朝擰了下油門,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江聞皓。

江聞皓會意地伸手抓住覃子朝的衣角。

覃子朝:“抓穩。”

江聞皓的手頓了頓,環上了覃子朝的腰。

他感覺覃子朝隔着衣服的腰腹突然收緊了下,揚了揚眉:“你腰上有癢癢肉?”

覃子朝含糊地“嗯”了聲,發動油門。

摩托車“嗖”地一下竄了出去。

三子見狀大呼:“啊!桌哥你也太奸詐捏!”随即将手一揮,“給我追——”

遠去的身影宛若擺脫了缰繩的野馬,這裏沒有總是在堵車的街道,也沒有終日往返于寫字樓、地鐵站的庸碌人群。

年輕的生命肆意大笑着、大叫着、朝着太陽的方向。

……

*

集市上相當熱鬧,就仿佛整個柳安的人全都彙集在了這裏。

正如三子所說,賣什麽的都有,從五金用品到日雜百貨再到各種山寨的“阿多迪斯”和對號反過來的“那克”。

衆人找地方停好車,三子他們就興沖沖地先朝拍大頭貼的地方湧去。

大頭貼這種東西稱得上是一種時代的産物,江聞皓也沒拍過,只記得很小的時候在學校門口的文具店外,總能看到有不少女孩子圍在那臺笨重的機器前,有說有笑地擺着各種動作。

江聞皓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三子他們也會如此熱衷于這個。

覃子朝怕他等煩了,跟三子打了聲招呼說待會兒在酒坊門口彙合,便帶着江聞皓在集市裏逛。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地方有人在賣米花糖,拉着江聞皓走到跟前買了一捧給他。

米花糖的包裝很簡陋,就是用普通的報紙一撾,弄成了個漏鬥的形狀盛着。

“快吃,可甜了。”

覃子朝将米花糖往江聞皓手上塞了塞。

江聞皓冷着臉嘟囔了句:“又不是小孩兒吃什麽米花糖。”但還是乖乖接過,捏了一把塞進嘴裏。

是還挺甜的。

覃子朝很喜歡看江聞皓吃東西,腮幫總是會随着咀嚼鼓起,搭配着一副拽拽的表情,莫名其妙平添出幾分稚氣。

一粒米粘在了江聞皓的嘴邊,覃子朝随手便幫他捏掉放進了自己嘴裏。

而後兩人皆是一愣。

覃子朝:“抱歉,習慣了。”

說完又覺得這話實在挺蠢的,什麽就叫習慣了?

好在江聞皓也沒多說什麽,抓了把米花糖放進他手心:“想吃就自己拿,撿別人嘴邊的東西吃幼不幼稚?”

很自然巧妙地替覃子朝化解了尴尬。

江聞皓邊吃米花糖邊轉身繼續向前走,扭過去的臉上也若有似無的升起一團緋色。這死直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

大致逛了一圈後,兩人的肚子都有點餓。加上之前在火車上也沒怎麽正經八百地吃過東西,于是找了家街邊的羊湯館停了下來。

覃子朝又去買了兩個吊爐燒餅,兩人就着餅把羊湯吃了個精光。

就在他們剛起身付完帳,正打算去酒坊跟三子他們彙合時,突然間聽到“砰”一聲槍響。

兩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攤位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氣球,隔着幾米的距離用尼龍繩拉了條線,線這邊的桌上架着兩把氣、、槍。

店老板邊收錢邊吆喝:“走一走瞧一瞧,五塊錢打十次,全中禮物您拿走,老板倒賠十塊了啊!”

江聞皓挑了下眉,還有這種好事?

他沖覃子朝遞遞下巴:“咱倆試試?”

“不好打。”覃子朝笑了下,“那槍一看就動過手腳。”

他說着示意江聞皓看向正在打靶的男人,從舉槍的姿勢一看就是老手,可總也打不中。

覃子朝:“應該是準星和缺口不平。”

“這你都能看出來?”

覃子朝又笑了笑,溫聲說:“不過你想玩兒我也可以陪你。”

江聞皓有些意外:“怎麽這時候不怕浪費錢了。”

覃子朝一拉他的手走進人群:“不會的。”

……

這邊老板一看又有兩只兩腳羊跑來上當,臉上頓時樂開了花,拉過江聞皓的袖子就說:“小夥子來一發試試啊,全打中禮物歸你,我再倒賠十塊錢!”

“算數嗎?”

“嗐,這話問的,都是一個地方的人!敢騙你日後我生意還做不做了?!”

“我們打十塊。”覃子朝從兜裏拿出一張十塊錢遞給老板,老板忙不疊地接過就要往腰包裏塞。

江聞皓和覃子朝走到桌前,對視了一眼。

江聞皓一勾唇:“比比?”

“好。”

兩人迅速端起了桌上的氣、、槍,江聞皓之前跟江天城去過幾次靶場,因此很快就掌握了手感。

他兩腳打開與肩同寬,頭稍向側轉瞄準靶心,扣動扳機——

砰!

一個氣球應聲而炸。

人群裏頓時有人發出叫好聲,老板的表情則是微微一僵,但還是盡量保持淡定,沖江聞皓比了個大拇指:“可以啊小夥子,繼續!”

江聞皓扭頭看向覃子朝,對方也贊許地沖他點點頭,低聲誇了句:“真厲害。”

江聞皓的臉頰一熱,別過頭再次瞄準氣球。

“砰”又是一聲槍響。

這次氣球沒破。

“哎喲可惜了!”老板裝模作樣地拍了下大腿。

江聞皓則是微微蹙眉,摩挲着槍身。

覃子朝說的沒錯,這把槍的準星和缺口的确有問題。剛才打中應該純屬是打球時候練的那點準頭和手感。

他沉了口氣,活動了下手腕,而後再次将槍端好。

瞄準,扣動扳機——

砰!

還是沒打中。

江聞皓将槍一撂,低聲罵了句“操”。

剛想把剩下的幾發随便打兩下算了,後背突然間抵上了一個寬闊的胸膛。

與此同時,一雙手從他身側繞過來,握着他的手一起托穩了槍。

“後背靠緊我,保持平衡。”耳畔傳來覃子朝低沉的嗓音。

江聞皓愣了愣,但還是随着他的指令将身體的力量放到了對方身上。

覃子朝的掌心很熱,覆在江聞皓手上的時候他甚至覺得有些燙人。

“別急着瞄準,向下…移兩厘米。”

覃子朝控制着江聞皓舉槍的手,往下按了一點。

店老板的臉色瞬間一白,心裏喊了句“要完”!

“槍托抵肩,扣扳機的手指放松…對,很棒。”

覃子朝的語氣依然溫柔:“我數一、二……”

——三。

他眸色一沉,靶子最上方的氣球“啪”地炸開了!

現場再次爆發出激烈的歡呼。

店老板此時已經知道今天的買賣怕是要賠,又不好當衆發作,只得悻悻陪着笑臉,讪笑道:“我今天這是、這是遇着槍神了啊!哎嗐~”

後面的“哎嗐”真實暴露了他的心情。

直到覃子朝的手從江聞皓手上挪開,江聞皓的呼吸才一點一點逐漸恢複成了原本的節奏。

與此同時,他聽到自己的心髒正在發出劇烈的跳動。先前貼着覃子朝的後背上不斷攀升起又細又麻的電流,每一根汗毛都仿佛要跟着悄然豎起。

覃子朝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端起槍“砰”“砰”又接連開了十下,無一例外,通通正中目标。

此時三子他們拍完了大頭貼,隔着老遠就看見一群人圍在個打槍的攤位前,也上前湊熱鬧。

接着就看到了正在射擊的覃子朝。

“桌哥!!哎喲那是我桌哥!!”三子沖着人群介紹,又對着覃子朝大喊,“桌哥,再來二十塊錢捏,給他打窮!!!”

老板一聽這還得了,連忙将腰包裏還沒捂熱的那十塊錢還給了覃子朝,雙手抱拳作揖,想趕快送走這尊大佛。

覃子朝也是見好就收,對老板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将錢重新裝了起來,回頭對江聞皓說:“我們走吧?”

江聞皓這才稍稍回神,“嗯”了下:“看不出來你槍打的這麽好。”

“你也不錯。”覃子朝笑着壓低了聲音,“就是這老板不太厚道。”

此時三子他們擠到了兩人跟前,毫無保留地對江聞皓炫耀道:“這你就不直道了吧!我桌哥會開真槍哋!”

江聞皓意外地看着覃子朝。

三子:“他的槍可是祁叔手把手教哋,祁叔是誰啊,槍王捏!”

“三子。”覃子朝打斷,沖三子搖了下頭。

三子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話多了,趕忙縮縮頭不再吭聲。

覃子朝從老板手上接過那個所謂的“禮物”,一只巨大的土粉色的兔子塞給江聞皓,就發現對方的臉似乎有些紅,疑惑地問,“你是不是打槍打熱了?”

江聞皓沉默了下,抱兔子的手緊了緊:“有點兒。”

何止是熱,簡直熱血沸騰。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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