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接近

第23章 接近

多個鏡頭同時拍攝。

竹林內，謝之閉目無言。

竹林外，何铮泣不成聲。

明明同在一個場地，卻好像相隔兩個世界。

飛頁上為數不多的臺詞早就說完了，只剩下鼓風機還在吹，不時飄下兩片竹葉。

不知過了多久，謝之才站直身子，一步步地走到竹林深處，鴉青色道袍被濃密的竹林完全覆蓋。

那段小路只有短短十幾米，他卻好像走完了一場人生，竹林就是落下的幕布。

這時展鵬終于喊了cut。

鏡頭關了，全場還是一片安靜，只有何铮的哭聲斷斷續續，壓抑又悲涼。

直到展鵬站起來，鄭重地鼓掌，孟玄青才反應過來，跟着鼓掌。

頓時，所有工作人員中間爆出掌聲——這是開拍幾天以來，第一次有一場戲得到了全體人員的一致認可。

謝之像是虛脫了一般，從竹林中走出來。

大家一看到他，掌聲更熱烈了。

而何铮還在哭。他好像透過穆涸即将迎來的悲慘人生，看到了自己黑暗的未來。

他昨晚就沒休息好，這會兒眼前直冒金星。

昏天黑地間，有人拍了拍他的頭。

力道很輕，像是溫暖的羽毛拂過。

“是假的，沒事了。”

何铮猛然擡頭，隔着一片金星，看見謝之越過他，緩緩前行的背影。

一瞬間，何铮産生了多個錯覺。

錯覺謝之在告訴他，這一生的遭遇是假的，都已經結束了。

錯覺謝真人從劇裏跑出來，把他從苦難中拯救出來，告訴他沒事了。

錯覺這是一場夢，他還沒醒。

阿染匆匆跑過來扶起他，他還癡癡地往前走，似乎是想追謝之。

他的眼淚還在往外流，阿染拿紙巾幫他擦，“出戲吧，已經拍完了。”

何铮站住腳步，臉上出現許多茫然。

謝之在和展鵬握手，展鵬拍着謝之的肩膀，“謝老師臨場發揮，充分展示了您身為優秀演員的職業素養，非常好……非常好。”

孟玄青插不上話，便朝何铮走來，“你和謝老師剛才真是火花四射，這一條拍的很順利，導演很滿意哦。”

“……謝謝編劇。”何铮拿過紙巾，自己擦淚。

“你最該感謝的是謝老師。”孟玄青拍拍他的肩，“導演這兩天讓你先拍那幾場，就是讓你體會被欺負的滋味激發求生欲，可你一開始根本就不在狀态，最後還是謝老師帶你入戲。”

何铮笑了笑，什麽都沒說。

展鵬指着監視屏喊他，“小何過來，看看影帝是什麽水平。”

何铮答應着走過去。

同一時間，展鵬身邊的謝之無聲走開，去找化妝師補妝。

他沒有再看何铮了。

何铮不是穆涸，兩個人只是長得很像。

剛才借着演戲，他把上輩子來不及表現的遺憾全都發洩了出來。

冷靜下來再想，穆涸黑化之後的心境到底怎樣，他沒有資格評斷。

說什麽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萬一自己眼中的岸，反而是對方的海呢？

衆生各行其道，縱有遺憾，不得不釋然。

何铮望着顯示屏。

竹林如幕，謝之孤零零地靠在那裏，低聲說着“對不起”。

仿佛剛才的冷漠是假象，只要再求告地執着一點，他就會答應下來。

何铮把目光放在謝之顫抖的睫毛上，“那你怎麽不答應？”

“問得好。”孟玄青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來，“謝真人也有抱負啊，馬上就開始論道大會了，到時候天下門派齊聚道宗。謝真人要抓緊時間寫出經卷，幫助道宗獲勝。這個節骨眼上帶個弟子，多分心啊。”

“倒也是。”

何铮随口應着，忽然一愣。

他發現，自己剛才無意識地發問，并不是真的關心謝真人拒絕的原因，而是……他被謝之牽動了情緒。

他在為謝之的難過而難過。

何铮眼中閃過一絲陰沉，站起來就走，孟玄青提醒他：“下一場是謝老師的正式戲份，你正需要學習經驗，不留下來看一看？”

何铮：“那只是一段舞劍的拍攝，我好像沒必要……”

“沒必要？”一旁的展鵬聽見，立刻黑着臉打斷，“在你眼裏，難道只有說臺詞的表演，才叫演戲？”

何铮立刻笑了，“導演誤會了，我是說我沒必要坐在監視屏前面搶您的位置，站一邊圍觀就行。”

說是這麽說，何铮已經不打算認真看了。

謝之的演技好，他承認。否則他也不會明知道那不是謝知微，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渴望靠近。

他看過的黑暗太多，遇到的好人太少，堅信謝知微這樣的人，只存在于小說裏。

謝之，終歸還會恢複脾氣暴躁，張口就罵的本性。

何铮拍了拍被謝之碰過的頭頂，像在撣灰。

拍完這部劇，各自就是陌生人……以後不能再掉以輕心。

下一場戲開始拍攝。

由于這是反複出現在男主回憶殺裏的片段，展鵬還是選在剛才的竹林外拍攝。同樣的場景，才能反映男主對謝真人不甘，不服又難忘的心情。

展鵬還特意找來武術指導，在開拍之前給謝之比劃了半天。

謝之接過青萍劍，直接說開始。

展鵬以為謝之是要開始練習，但他想看看謝之的形體可塑性怎樣，就喊了開拍，對着監視屏認真觀察。

旁邊何铮手機響了，溜到一邊接聽，展鵬也沒搭理，畢竟這只是試拍。

可是才拍了三秒，展鵬就呆住了，孟玄青倒吸一口冷氣。

全場再次寂靜。

謝之持劍，迎風而動。

他面朝鏡頭，背對青蔥竹林，耍起了剛才武指比劃過的動作。

武指是松雲寺出身的武術行家，練慣了至剛的功夫，風格幹脆利落，又快又猛。謝之的動作雖然和他一模一樣，身形卻輕盈了許多。

一個閃身，飄然落地。揮劍時，似能聽到刺破虛空的聲響。

剛柔并濟，行雲流水。

青萍劍像是一條銀色的游龍，在謝之身旁來回穿梭，時不時泛起銀光。最後一個招式完成後，謝之流暢地挽了個劍花，将劍收在肘後，穩穩站定。

此時一片竹葉飄然落下，他擡手一拈。

鼓風機恰好停住，竹林、謝之、衣袍……屏中萬物，同時靜止。

“cut！”

展鵬喊了停。

謝之收起姿态，有些歉意地晃了晃手中竹葉，“抱歉，我順手抓了一把，這條搞砸了，麻煩再來一次。”

展鵬卻大手一揮：“就這個了。”

“最後那個拈竹葉的定格，拍都拍不出來，真是自然又驚豔！可惜何铮接電話去了，錯過一個億。”孟玄青鼓着掌，看向展鵬，“導演，一定要加到預告裏給所有人看！”

“我也這麽想。”展鵬說。

謝之想了一下，“這樣的話，我就殺青了。”

“是啊，恭喜您。”孟玄青面露不舍，“如果不是劇本限制，我真想給您再加十場……不，二十場！”

展鵬再次過來和謝之握手，“謝老師，我手上還有個電影的本子，回頭再聯系。”

“謝謝展導。”謝之笑了笑，“但我不一定。”

孟玄青疑惑：“是因為謝老師很忙，排不開檔期嗎？”

謝之：“是的……吧。”

第一，他不會演戲。

第二，如果田甜今天跑得順利，以後是有的忙了。

和拍攝場地的和諧氛圍大相徑庭，何铮正在竹林另一頭，一個人陰郁地接着電話，“鄭修，你拿他威脅我？”

鄭修在那頭淡淡地笑，“我可不是拿何先生威脅您，我是實話實說，您如果不信，我只能……”

他的話沒有說完，聽筒裏就傳出第二個聲音，“喂，是我。”

何铮一下子握緊手機。

“讓你接近謝之很難？”對方說：“非要我親自和你說，你才肯做？”

何铮眼前好像浮出了一大片黑色濃霧，他扶住一根竹子，“謝之到底怎麽招惹你了？還有竹二，真的重要到讓你動用我這個棋子？”

對方沒有回答，平靜的反問：“想不想再回到兩年前的地方？”

何铮瞳孔瞬間縮起來，“我不問了，我接近他。”

說完立馬挂斷電話。

無數尖叫聲開始在耳膜上盤桓，那一幕幕血腥的畫面仿佛又回到了他眼前。

不行，不能被人看到他瘋瘋癫癫的樣子。

何铮用力捶打着脹痛的額頭，跌跌撞撞跑出了片場。

田甜一直到傍晚才回來。

她風塵仆仆，進屋先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才把一堆資料拿給謝之。“謝老師，這是給您買的手機，卡什麽的我都裝好了，可以直接用。還有……這是房屋買賣合同，這是您的身份證複印件，這是……哦，土地租賃須知。”

“辛苦了。”謝之拿過來，一一翻看。

田甜撓着頭，“謝老師，您說您任性的在這買房也就算了，幹嘛還去村子裏承包土地啊？”

謝之說：“因為比起肉食，還是蔬菜更合我的口味。”

田甜一臉懵逼：“所以呢？這和承包土地有什麽關系？”

謝之認真地說：“我想自己種。”

田甜：“？？？”

她剛要質問謝之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忽然虛掩的門被人一下子推開。

謝之正背對大門站着，來不及回身，就被人猛地撲在了背上。

緊接着，耳邊響起女聲尖叫：“啊啊啊我還是忍不住來找你了，定位真好用啊都精準到房間了！我帶了好多東西給你哦！愛豆驚不驚喜！”

謝之僵硬地回過頭，正對上陳依娜歡天喜地的笑顏。

下一秒，陳依娜的笑容消失，呆呆地盯着他的臉：“怎麽是你？謝……謝之？”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心理描寫太多了omg，下一章得加快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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