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事無成》

第8章 《一事無成》

【Chapter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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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開始端午假期,早上一場雨即來即走,雨後廣州的天更晴,也更有一種被植物籠罩的濕潤感。

葉印陽陪着爺爺奶奶到荔灣喝早茶聽粵劇,節奏悠慢的老區,路邊古榕和騎樓都可一窺老西關的繁華光景。

南音半唱半白,圓頂餐包還是記憶裏的味道,表面刷了一層油,按下去會回彈,裏面叉燒餡調的鹹香口,料實,也比較細膩。

朱嫒惦記孫子相親的事:“約的幾點?”

“三點。”對方有事,約了個下午茶的時間。

“那你也早點去,別讓人家等。”

“好。”葉印陽招手買單,先把長輩送回家,看時間還早,動手修家裏烘幹機。

恒溫器和電阻都是好的,電熱絲燒斷了,他低頭接線,奶奶朱嫒問:“現在宿舍住得還好吧?”

“挺好的。”安排在天河一個小區,環境不錯:“離公司也不遠,方便。”

“聽說你們也做寵物器械?”這話是葉老問的。

“有的,單獨子公司在做。”接完線葉印陽又把內壁清潔一遍,擡頭就見兩位老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旁邊,眼巴巴看着他,試圖再找話題。

比起烘幹機能不能用,更想多看孫子幾眼。

朱嫒盯着孫子洗手,又跟他提起相親的事:“聽說是能力很強很獨立的一個姑娘,自己接了家裏生意在做,跟你年紀也差不多,你們應該能聊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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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印陽知道老人家想說什麽:“我會好好聊的。”說完把家裏垃圾帶下樓,再開車去約好的地點。

約在二沙島,拐彎就見章茹站在路邊跟人打鬧,是個戴耳釘的男性,穿搭很潮,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麽,耳釘哈哈大笑,伸手揉她頭頂,情态親昵。

停車的時候堵了會,葉印陽走進餐廳:“抱歉,我遲到了。”

“是我早了,還沒到點。”女方微微一笑,開場白後兩人點了些吃的,很自然地進入聊天。

一樓餐吧人很多,下午的太陽照得寒毛都能看見,章茹跟嘻哈仔走進來,找了個背陰的位置坐。

“好Q熱。”嘻哈仔大概是易出汗體質,坐下就開始出汗。

章茹問他:“成都不熱?”

“沒廣州熱得這麽早。”嘻哈仔露出一口大白牙:“下回一起去?成都挺好玩的。”

“好啊。”很快點的飲料甜點上桌,廣東靓女離不開檸檬茶,章茹邊攪吸管邊朝那邊看。

生疏距離禮貌笑容,葉印陽明顯是在相親……相親也不知道換部靓車,沃爾沃開出來跟十幾萬的日産一個效果。

“阿茹?”嘻哈仔發現她走神:“在看什麽?”

“嗯?”章茹收回目光,很自然地遮了下額頭:“有點曬。”異性面前的章茹一點都不純,一對含情眼,眼尾微微上揚。

嘻哈仔被索到,拖過椅子替她擋光:“晚上去琶醍玩?”說着順勢抓住她一根手指,晃了晃。

“要改天啰,今天有事。”章茹不傻,知道今晚大概能有裸男刺身看,但她晚點要去接考試的文禾,而且家裏的貓脾氣不好,如果她不在家,搞不好會抓傷文禾。

本來只是随口提的一句,失落的嘻哈仔卻不以為意:“寵物都是賤骨頭,不聽話多打兩次就好了,往死裏打就會長記性。”說得章茹一怔:“你講真的?”

“真的。”嘻哈仔大概熱傻了,還洋洋得意:“我以前養貓養狗都是這麽訓出來的,大力點打,叫它趴下它不敢站起來。”

“不怕打死嗎?”

“死了就死了,寵物說好聽是寵物,其實不也是畜生的一種。”

媽的,低B。

章茹以前覺得嘻哈仔挺好,高高帥帥住彙悅臺,就算人在外地也記得給她送花,出去玩從來都像護卡一樣守着她,認識這麽久最離譜的事也就是拿蝦餃送飯,但現在忽然覺得下頭:“我有事,你可以走了。”

嘻哈仔愣住,不明白她怎麽突然變臉。

章茹把手抽回來,直接就靠到後面補口紅,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年輕人骨子裏都傲,嘻哈仔有點羞惱,但見她喜怒無常又不太敢惹,于是強忍怒氣,起身走了。

假日人多,露臺有小孩子邊吃棒棒糖邊倒着往回走,葉印陽伸手包住尖銳的桌角,果然小孩兒後腦勺撞過來,被他另一只手扶住:“小心。”

小朋友呆呆地看他,在大人的提醒下才沖他笨拙地鞠了一躬:“謝謝叔叔。”

葉印陽點點頭:“注意安全。”

對面的何瑩微微一笑,為他的細心。

溫和白淨,彬彬有禮,當慣了甲方的人卻沒什麽派頭,談吐也很得體,有一種不張揚的閱歷感。

何瑩先前抗拒相親,這一次也是被硬壓着過來的,卻沒想到有意外收獲,覺得自己來對了。

衆所周知好男人不在婚戀市場流通,像他這樣的條件絕對是稀缺物:“我聽過E康,在行業內還是很出名的。”何瑩主動發起話題:“我們公司之前還參加過E康的投标,可惜那時候資質不夠,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

“你們的産品是?”

“鏡片。”

“是參數問題,還是産量太小?”

“都有。”何瑩朝葉印陽笑了下,她往前坐且把碎發收到耳後,正想再說些什麽的,手機忽然震出個來電。

何瑩滑開接聽,眉頭越皺越緊,臉上漸漸出現很不自然的僵硬:“不好意思,我有點事要處理。”挂斷電話後的何瑩走得很匆忙,都沒讓葉印陽送,自己提着包就走了,神色甚至有點慌張。

她高跟鞋踩得響,響到在後面咔咔自拍的章茹都聽到。

女方先走,這場相親八成是黃了。

眼波滑過葉印陽,章茹忽然想到一個真理:對待讨厭的人除了無視他還可以嘲笑他,于是款款走過去:“相親啊葉總?”

葉印陽低頭回信息,沒反應。

章茹直接坐下來:“跟你說話呢?”

“好巧。”回完信息葉印陽才擡頭,好似這會才看到她。

章茹不在意這些,故意問:“成了嗎?”她笑眯眯的,帶着答案來打探,覺得他肯定是太端着所以被人嫌棄,活該。

天氣好風景好,章茹早把剛剛在嘻哈仔那裏聽到的幾句屁話忘到後面,現在一心等着吃葉印陽的瓜,她甚至假惺惺問:“用不用我過幾招給你?”

葉印陽鎖上手機屏:“你經常相親?”

“比你有經驗。”章茹說。

“所以是相成功過?”

倒也不算成功,章茹現在一回想,滿腦子都是那個相親男拿佛珠在臉上蹭油的衰樣。她正想回答的,但又隐隐覺得不對:“你八卦我啊?”她後知後覺。

葉印陽沒想要跟她計較,也從不作口舌之争,但或許是六月的廣州濕熱到讓人很想多說幾句話,又或許只是看她理直氣壯的樣子好笑:“你可以八卦我,我不能八卦你?”不是忍無可忍的回擊,而是平靜的反問。

“啊?”章茹愣了下,錯愕的樣子像見到游戲裏老實的NPC說鳥語:“我,我怎麽八卦你了?”她看着葉印陽發光的鏡框,一時眼定定,傻傻看人的樣子甚至有點憨:“我就是來跟你打招呼,順便問問情況,我是好心的好不好!”

章茹結結巴巴地狡辯,不知道自己挑釁的樣子其實更像長滿牙的鯊魚玩具,滿嘴機關随時準備兇狠地咬下來,但玩具畢竟只是玩具,造型音效吓人而已,真咬也就不痛不癢那麽一下,說白了就是花架子。

葉印陽笑了下,忽然想到一個詞,幼稚。

他叫服務員買單,起來時碰到章茹架起的二郎腿,離開前多看她一眼,也沒提醒她口紅沾在牙齒上,就這麽走了。

“你跑什麽啊?”章茹虛弱地叫了這麽一句,看葉印陽從幾臺電雞[電動車]中間穿過去,風把他襯衫後面吹得鼓起來,有點落拓不羁的感覺,但步子邁那麽大更像一副遠小人的樣子。

章茹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落了下乘,一時氣得激出兇性……她早就知道,跟這老餅不對牌!

為這事章茹氣了半天,一直持續到隔天去月子中心看見小侄女。

小卷毛真的變漂亮了,白雪雪的,章茹忍不住摸她臉:“下巴兜兜,衣食無憂。”

那天去的人很多,章茹在月子中心待到晚上,陪蘇婷在餐廳吃了一回清湯鍋,走的時候順便跟章雪揚嚷嚷:“先跟你說啊,我打算辭職了,別管我。”

“我很有空管你?”章雪揚從冰箱拿了支水,眼皮都沒擡,好像覺得她幹砸是早晚的事。

章茹不太服氣,但從月子中心出來後看着黑麻麻的夜色又有點悵然,她回去跟文禾聊天:“你下份工想做什麽?”

文禾好像有心事,手機看了很久才聽到章茹聲音,但關于這個問題她是思考過的,原本做的前臺多數是轉行政,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做銷售。”

“銷售?”

“嗯。”文禾靠在枕頭上:“銷售能鍛煉人,而且……賺得也多一點。”

章茹想了想:“但跑銷售很辛苦的喔。”比如E康的銷售,新人天天要跑醫院,不過确實也能賺錢,做得好買車買樓都不成問題:“銷售也行,慢慢找吧,不着急。”

“茹姐你呢?”文禾問她。

“我教過游泳,可以當回游泳教練。”別的運動章茹不太擅長,一進泳池,如魚得水。

泳教挺好的,時間還更自由,章茹拉上眼罩,耳機裏放着《一事無成》:“已試着生性,但求大衆都尊敬……”自嘲式哲學的一首歌,特別貼她。

隔天起床眼罩沒了,章茹把被子枕頭都找一遍,最後發現在自己脖子上。她摘下來去刷牙洗臉,卻見文禾重新穿上工衣,端着兩碗面在客廳:“茹姐來吃早餐。”

“你怎麽起來了?”章茹驚訝。

“我打算回E康上班。”文禾昨晚接到信息,楊宇催她快點辭職,她确實本來想走的,但被他這麽一要求又不想走了:“做錯事的不是我,我憑什麽走?我要天天站在前臺,讓每一個看到我的人都記得他有多爛。”

章茹先是被她的豪言吓到,很快笑出聲:“是啰,就該這樣!”

兩個人飽餐一頓,頂着精致妝容趕到公司時正是打卡高峰期,楊宇經過前臺看到文禾,眯起眼睛死盯着她。

文禾朝他微微一笑:“早。”又看向後面的葉印陽:“葉總早。”

“早。”葉印陽點點頭經過,楊宇趕緊跟上,又回頭警告性地看了文禾一眼。

“看個屁。”章茹也提着包去坐電梯,這個點的電梯擠得像三號線,她望着轎廂門裏葉印陽的倒影,憤憤地想起一件事。

空降的高管落地從來都不簡單,而且上一任采購總走得并不光彩,流言都說是被董事會幹掉的,跟公司鬧得也很難看,現在他空降過來位置還不穩,公司多少人都盯着他一舉一動,能不能幹長久還難說……反正看他能威多久,說不定走得比她還早。

這麽想着好像有了新的期盼,章茹在自己的精神勝利法裏洋洋得意,早會都開得格外開心,以至于出來聽到楊宇被停職的消息時,整個人像被捶了一下。

太突然了,她跑去問曾可琳:“是真的嗎?”

“是真的。”曾可琳笑着說:“葉總抓到他把柄了,跟供應商私下交易且有不正當關系,可不止停職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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