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正人君子
第37章 正人君子
【Chapter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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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歡的人嗎?是誰呢?裝着這個答案, 章茹放起了年假。
今年過年早,她很快就開始加入年貨大軍。廣州的花街是每年都要逛的地方,章茹陪着家裏人去采購, 花買不少照片也拍了很多,發朋友圈, 也發朋友。
年三十到老宅團圓, 章茹陪小卷毛玩了會, 中間說起工作上的事,章雪揚看眼章茹:“你不是要辭職?”
問過又問,這人真的好煩,章茹沒好氣地回她:“我反悔了行不行?在哪打工不是打工,反正天下烏鴉一般黑!”
有他關心,過會老阿嫲也在旁邊問章茹:“嘉陶是不是要結婚?”
章茹眼睛都不眨一下:“結就結呗,找人結婚還不容易嗎?我有空也結。”
“是有合适的男仔嗎?幾時帶回來看一下,認認臉。”
“她說話一半都不可信,阿嫲聽過就算了, 不要當真。”章雪揚替長輩把蟹拆好,再換上新的骨碟。
他拆蟹又拆臺,章茹也不解釋, 自己悶頭笑的時候沖蘇婷眨了下眼,差那麽一點就得意忘形。
吃完跟蘇婷去倉庫翻老夫子, 蹲地上的時候收到一條信息,章茹拿起來看了看, 再打字問:『你爺爺奶奶也回了嗎?』
葉印陽回複:『他們已經習慣在廣州, 覺得北京太冷。』
北京到底多冷啊,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廣州靓女,章茹想象不出來。
她再跟葉印陽發了幾條信息, 發完手機放在地上,蘇婷看到界面問:“男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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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茹坐在報紙上,地板硬得屁股痛,她咽了咽口水:“不算,十劃都沒有一撇。”說着手裏整理老夫子,一本本摞好,腦袋裏忽然跑出一個新奇的念頭。
那天回去後,章茹把老夫子整齊擺在茶幾上,魚仔過來就要推,被章茹嗯一聲:“敢動?”
偶爾她還是有威嚴的,魚仔打了個噴嚏,搖着尾巴慢悠悠離開,剩章茹坐在那裏思索大事。
手機震了下,是葉印陽發來一張照片,年三十的北京城,在下雪。
章茹好像出生就沒見過雪,激動得給他打視頻:“我能看看雪嗎?”
“等等。”葉印陽從家裏走出去,給她拍紛飛的雪片:“現在下得還不算大,到明天應該能鋪一地。”
“真好啊……”章茹羨慕得不行,通過葉印陽的屏幕靜靜看了會兒雪,好白的雪,簌簌的,下起來沒有份量,但讓人心裏作癢。
“章茹。”那邊忽然喊她名字。
“嗯?”
“睡了?”
“沒啊,我還在看。”章茹問他:“會下多久啊?”
葉印陽看過天氣預報:“應該要下個一兩天。”
“哦,下這麽久。”
葉印陽聽出一點困倦的鼻音,他沒再說話,拿着手機在外面拍了會,等轉過屏幕看那邊,章茹已經睡着了,只有家裏的貓踩在她後腦勺看雪。
他笑了下,過會才把視頻挂斷。
“外頭不冷嗎?”見他終于舍得回客廳,葉醫生看了看陽臺打旋的雪花片,感覺風都灌進後脖領,想打冷震。
“還好。”葉印陽關上陽臺門,走去洗了個手出來,看見父親提着東西打算出門:“我去接你媽,她這會兒應該忙完了。”
葉印陽走過來:“我去吧。”
葉醫生遲疑了下:“行,那你去。”說着把飯盒遞給兒子:“裏面有點年菜,先讓你媽墊墊胃,回來再給她熱這一桌。”
“好。”葉印陽接過飯盒,拿車鑰匙出了門。
到醫院時已經挺晚,傅潔剛好忙完,聽護士提醒一句:“傅主任,您家裏人來了。”
傅潔擡頭看到兒子,有點意外:“你怎麽來了?”
“來接您。”葉印陽把飯盒拿過去,母子兩個也沒什麽多說的話,等吃完那點東西,收拾收拾就坐上了回家的車。
“聽說杜峻準備明年結婚。”半路上,傅潔終于找出這麽一句話題。
葉印陽點點頭:“在算時間,應該年後會找個日子辦。”
“嗯,那挺好。”
也許都不是話多的人,母子兩個之間有一股說不出的生疏。
紅燈口,葉印陽把車停住,拿起手機刷了下朋友圈,看到章茹幾個小時前發的視頻,視頻裏的卷發小女嬰抓着沙發一仰一仰像在蹦迪,配字是章茹說手臂被咬了一圈牙印,還配了圖片。
牙印就那麽幾顆,口水痕跡更明顯。
“綠燈了。”傅潔在旁邊提醒,側一眼,看到圖片裏女孩子的手臂。她怔了會,問兒子:“你在廣州一切都好吧?”
“很好。”
“那邊冬天應該沒北京冷?”
“溫度高一些,熱的時候室外可以單穿一件。”車子變道,葉印陽觀察左右,打燈轉了過去。
下雪路滑,得認真開車。
雪斷斷續續下到一天兩夜,中午葉印陽出去跟朋友吃了個飯,飯桌上聽說今年北京游客特別多,帶外地朋友去玩,什剎海冰車都排不上:“要知道下雪指定沒這麽多人,誰來誰不凍得孫子似的?”
吃完幾個人吆喝:“晚上繼續啊。”
葉印陽另外有事:“我去趟西城。”一大家的長輩叫去涮肉,他還得去給買點酒。
“行吧,那改天的,你回廣州前咱再約一回。”在場全是同學發小,熟得都快爛的那種,也沒非要拖着續攤,幾個人走出外面一擺手,都吹風走了。
葉印陽坐車上打開暖氣和內循環,前擋風玻璃慢慢沒霧了,他起步準備走,電話就這麽猝不及防響起,章茹聲音從聽筒殺過來:“葉總,我到北京了!”
很多時候,驚喜只屬于随心所欲的人。
葉印陽在大興接到章茹,她背着手看他:“不歡迎嗎?”
“歡迎。”只是她穿得……太少。
果然很快章茹就笑不出來了,她沒想到北京能冷成這樣,本來連衣裙加一件大衣自認還比較保暖,結果一出去就被凍成狗。雪是看到了,但雪粒子也砸得她牙齒吱吱咯咯,講話不停哈白氣。
“好冷啊。”章茹也沒想到北京能凍成這樣,她一拍腦袋就來了。
葉印陽問她:“第一次到北京?”
“以前也來過,四五月吧。”
“那會兒舒服,現在肯定冷。”葉印陽看她聳肩,猶豫了下,把外套脫到她身上。
章茹壓根也不是個客氣的人,馬上把衣領抓緊,自己縮在裏面只露出眼睛鼻子:“我們去哪兒啊?”
葉印陽把她行李箱放進車尾,見她還跟着自己,走過去把副駕的門打開:“給你找個地方住。”
“哦哦我訂了酒店的。”章茹真的被凍傻了,坐進去以後連忙把酒店名字報給他,等暖氣上來了,終于呼出一口熱乎氣:“舒服曬~”
打心底裏嘆出來的一聲,葉印陽扭頭看她,終于肯把一整張臉給露出來,而且已經穿上他的外套,領子頂着下巴,整個人都在暖氣裏舒展開來。
這會雪沒在下,路邊有人在清前兩晚的積雪,章茹扒着車窗看了會:“你們這邊樹都光禿禿的。”
“北京屬于暖溫帶,四季分明,冬天風刮也刮沒了,等春天會重新長。”
“哦,那我們那邊可能就兩季。”廣州很多樹都是一年到頭綠的,南北差異果然大。
章茹可太稀奇了,一路都在往外面看,多數時候都是用後腦勺對着葉印陽。
等到酒店放好東西,她下樓看到葉印陽在大堂接電話,自己站旁邊等了會,見他講完問:“葉總你有事要忙嗎?”章茹很懂事:“你要忙的話我可以找找其他人,我在這邊也有朋友的。”
葉印陽知道她朋友緣好,看了她一會兒問:“晚上吃涮肉可以嗎?”
章茹眼眨眨:“行啊!”
倆人直奔西城,胡同的小院兒裏已經架好銅鍋調好麻醬,穿背帶褲的老頭站門口說了句:“喲,姑娘面生啊。”
“這是我四大爺。”葉印陽給章茹介紹:“就是跟我爸一輩,排行第四的兄弟。”
“哦哦,四大爺好,我叫章茹,廣州來的。”
“裏邊兒坐。”四大爺幾個核桃右手騰左手,把他們帶進去順便問:“廣州姑娘怎麽跑北京來了?”
“來玩啊,聽說這裏下雪了我來看看。”章茹跟着走進去:“好暖和啊。”
“這是地暖,南方沒有是吧?”
“我們都開空調的。”章茹走進那房子,看見好多老木家具和古玩,還有一條哈士奇躺在沙發上,怪安逸的。
“這是羅漢床。”葉印陽給她介紹完家具再介紹狗:“它就叫羅漢。”
“這麽霸氣啊!”章茹聽過羅漢,就是特別能打的角色:“它是不是打架很厲害?”
“它打不了,就一慫包蛋,會叫不會幹。”四大爺架着膀子走過來:“能喝酒嗎姑娘?”
“能啊。”葉印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她接茬了:“我經常喝啊!”
四大爺哈哈一笑:“得嘞,那直接上酒!”
出門在外章茹還是很懂禮數的,頭一杯先敬主人:“四大爺新年好,我先給您拜個年,祝您身體健康,萬事順意。”轉頭敬葉印陽:“祝葉總步步高升,前途無量!”說完自己先一杯喝完,還轉過杯子定了幾秒,一滴不剩。
四大爺笑得一拍大腿:“這姑娘爽快!”
北京人不用太多寒暄,吃點喝點就能聊上頭,桌上直接開的永豐二鍋頭,四大爺跟章茹一杯又一杯,話匣子打開滔滔不絕。老頭肥點,脖子跟下巴快長到一起去了,說到激動的時候豎個大拇指一直往肩膀後面比劃,下巴也擡起來,說自己年輕時候是酒膩子:“但沒錢啊,那會兒就窮喝,拿塊石頭蘸點兒醬油都能喝一下午!”
“那怎麽喝啊?”章茹好奇:“喝完不會難受嗎沒有下酒菜?”她平時酒吧喝酒都會吃點水果薯片小食拼盤什麽的,齋喝還是有點難咽的。
四大爺吃了塊牛肉,北京人好醬口,醬牛肉醬肘子拼一盤吃進嘴裏越吃越有味道:“害,散德行呗,喝完倒頭一睡什麽都不管,就圖一舒坦。”
“哦哦。”這滿嘴老北京話章茹不一定聽得懂但願意聽個新鮮,只是總聽得一愣一愣的,她轉頭問葉印陽:“散德行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口水話。”
“啊?”章茹沒懂。
葉印陽涮了塊羊上腦給她:“少喝點,喝太多燒心鬧肺不舒服。”
羊上腦很厚一片,章茹沒怎麽吃過這個,學他蘸了點麻醬放進嘴裏,羊肉香氣直沖腦門:“好吃!”再涮幾片牛百葉,酒勁開始上臉了也更想喝了,她放下筷子就跟四大爺杯碰杯:“這酒好香。”
“香就多喝點,我這還有藏酒。”四大爺打開櫃子又摸出一瓶金磚來:“好東西,咱爺倆來幾杯?”
這都開始爺倆了,他兩個講話太吵,葉印陽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就見那瓶酒喝掉不少,章茹邊喝邊跟四大爺聊天:“您也愛喝茶啊?”她指指後面那套茶具,還是紫砂壺的。
四大爺應她一句:“平時沒事愛喝點兒。”
“我爸賣茶的,下回給您寄一點來。”
“你爸是茶商?”四大爺問。
章茹抽張紙巾打了個噴嚏:“我們叫茶葉佬,沒那麽文雅。”說完自己嘿嘿笑,擦完鼻子又給他滿上,碰杯的時候始終還記得要矮過人家杯口:“我喝完,您随意。”
沒誰會不喜歡逢人就笑的姑娘,四大爺跟她一杯又一杯,兩個人都開始散德行胡咧咧,而且老老少少全是越喝眼睛越亮的那種,北方的酒膩子配上南方的無厘頭女莽漢,要不是葉印陽攔着,這兩位能喝到天亮。
“差不多,都別喝了。”他及時叫停,關了爐子開窗通風,回頭就看章茹坐那傻樂:“你看它,好搞笑。”
是四大爺養的那條哈士奇,可能給這一屋子酒精給熏了,走路有點羅圈腿。它晃着晃着走到四大爺旁邊,腦袋往他褲腿上一蹭,跟孩子似的。
“走吧,你喝太多了。”葉印陽把章茹弄起來,帶着她跟四大爺道別。
四大爺帶着狗送到門口:“行了姑娘,那咱今兒先喝到這,改天繼續。”
“好的,那我先走了四大爺,謝謝款待。”章茹拿出在酒樓送客那勁兒來,沖四大爺深深鞠了一躬。葉印陽怕她一頭栽下去,用手背把她挺起來:“看路。”
胡同不好停車,兩個人肩并着肩往外走,避着雪地深一腳淺一腳的,背影看起來很那麽點意思,但四大爺不是管閑事的人,葉印陽不主動說,他從頭到尾也沒問上半句,自己琢磨出什麽也是一笑了之。
他看了會,轉頭跟路過的鄰居說話。
北京爺們嗓子闊,大過年又都喝了一頓酒,那聲音遠遠地傳到章茹耳朵裏,她認真聽了幾句去問葉印陽:“丫挺是什麽意思?裏格兒楞又是什麽?”
好奇心是真的強,葉印陽問她:“聽不懂?”
章茹搖頭。
“聽不懂好。”
“哪裏好?”
“罵你你也吃不進去,白罵。”葉印陽把她帶到停車的地方,臨上車前聽她也說了一句什麽,轉頭問:“在罵人?”
章茹說沒罵人:“我誇你了。”
香蕉你個蘋果橙,怎麽算罵人呢?
葉印陽不跟醉鬼一般見識,開車把她送到酒店:“上去吧,到房間給我發信息。”
“葉總。”章茹縮在羽絨服裏看他:“我給你帶了新年禮物,你不去看看嗎?”
葉印陽轉頭:“明天你帶給我看。”現在人醉了,不方便也不應該。
正人君子是真沉得住氣,章茹看了他一會兒,把他羽絨服脫下來:“還給你。”說完開門一開,自己下車扭着屁股腰走了。
葉印陽不傻,能察覺到她不高興,但車裏濃濃酒氣,他轉頭看着那道身影消失不見,自己坐裏等了會,等到報平安的信息後,終于放心回了家。
但沒想到第二天再聯系,電話不接信息不回,葉印陽以為她睡懶覺而已,結果晚上一刷朋友圈,人在工體蹦迪。
葉印陽深吸一口氣,開車去到酒吧。
Hiphop音樂敲擊耳膜,燈光下章茹花枝招展,舞池裏章茹豔光四射,她穿很緊的針織裙,右腿戴了條白色腿環,旁邊幾個應該就是她提過的北京朋友,在她旁邊扭扭跳跳,又是擴胸又是甩頭,說話的時候都使勁把自己嘴往別人耳朵邊上湊。
葉印陽站場邊看了會,過去把章茹拉出人群。
“唉唉,誰啊你?”那幾個朋友也跟過來,以為碰到酒瘋子:“什麽情況啊這人?”
“沒事沒事,我公司領導。”章茹及時解釋了一句,看向葉印陽的時候還是平常表情,甚至打了個挑釁的呵欠。
但葉印陽看起來很難激,問她:“喝了多少?”
“比昨晚多啰,你們北京酒真好喝。”章茹呵欠連天,灰藍色美瞳包着一汪眼水,伸手撥撥濃密頭發:“怎麽了葉總?找我有事啊?”
葉印陽沒說話,帶着她走酒吧,再送回酒店。
章茹一路乖得連話都沒說,等到酒店自己推門就走了,但沒多久又給葉印陽打電話:“我隐形眼鏡好像有問題,摘不下來。”
聽筒裏沉默了會,葉印陽扶在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以前怎麽摘的?”
“以前有工具啊,那個吸棒它掉了,而且我剛做的指甲,太厚了摳不下來。”章茹好像真的有點着急:“完蛋了我是不是要去醫院啊?這個碎在眼睛裏怎麽辦?我會不會瞎?”語氣驚恐得不得了。
頓幾秒,葉印陽挂掉電話走了上去,門一開,他看着章茹:“眼鏡摘下來了?”
“是啊,剛剛摘下來的。”章茹笑得不要太得意,眼裏還有點意料之中的狡黠,伸手就把他往裏拉:“但還有東西我一個人弄不下來喔,我頭好暈,需要你幫幫忙。”
“什麽?”葉印陽被她一步步拉到床邊,裏面連燈都關好了,她手指尖尖指引過來,大概因為喝過酒,說話時有濕燙熱氣掃過來:“這個東西見過嗎?腿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