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錯
第50章 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錯
“您好,請問您幾位?”
“一位,找人。”
“謝先生是吧。”服務生核對了房間號,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您好,請跟我這邊來。”
季藹藹約見他的地方是她名下的五星級酒店,她昨天專門強調了不要跟季書辭講,謝衍之以為是他們做家長的想單獨考驗自己,來的時候特意準備了一番。
服務生把他送到三樓最裏面的包間後就離開了,謝衍之推門進去,才發現十幾人容量的包間裏只坐了季藹藹一個人。
桌上的飯菜已經上齊了,整整鋪滿了整個桌子,看精致程度應該也是酒店用來招待貴客的頂級宴席。
謝衍之被這陣仗打了個措手不及,臉上卻沒表現出異樣,微笑着朝季藹藹打了招呼:“阿姨您好。”
“坐吧。”季藹藹伸手示意他坐下,“不用太拘謹,今天叫你出來就是想跟你聊聊小辭的事,占用了你周末的休息時間,不好意思。”
謝衍之來之前就想到季藹藹找他是要說這個。
季書辭父母跟絕大部分家庭含蓄的教育理念不同,他們給孩子的愛永遠都是熱烈積極的,不吝啬口頭表達,即便不在同一個屋檐下也能從各種角度直觀感受到。
季書辭雖然很早就出來獨居了,但他也是實打實在各種愛意包裹下長大的孩子,不放心他的交往對象也是為人父母的正常表現。
“阿姨客氣了,下次見面也應該是我先跟您開口。”謝衍之輕笑道。
“我公司晚點還有個會,時間特別趕,就不跟你繞彎子了。”季藹藹極輕地皺了下眉,“我不想去了解你跟小辭是什麽開始的,也不想過問你們現在的感情狀況處在什麽樣的階段,我找你其實只有一件很簡單的事。”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謝衍之的脊背下意識挺直,放在膝蓋上的手也微微收緊,他本能地察覺到了點超出自己預料的信號。
果不其然,季藹藹放下茶杯,望向他鄭重其事說道:“阿姨希望你能跟小辭結束。”
她用了“阿姨”做自稱,可開口的語氣卻只是通知,沒有半點商量的意味。
看見謝衍之明顯愣了一下,在他着急講話前,又出聲打斷了他。
“我的兒子我了解,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跟你轉述的,但我知道他一定沒把實話告訴你。”
“那天我叫他回家的時候就跟他明确表明了我不同你們的事,我讓他處理好了再回來見我。”季藹藹看着夾道的反光玻璃,緩緩說道,“結果他就真要跟我耗着,還确實讓他成功了,我先沉不住氣了,所以我今天才來找你。”
她把目光轉過來:“我希望你能主動結束這段關系,不管用什麽方法,做絕一點,徹底讓他斷了對你的念想。”
她講話的聲音不大,但在包間來回碰撞傳到謝衍之耳朵裏的字音,各個像是掐着他的心髒,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坐在原位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季藹藹也不吵他,她甚至連打量的心情都沒有,只是自顧自地盯着手表喝茶。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衍之才把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臉上。
“阿姨,我幫不了您這個忙。”
他也沒想到自己滿心歡喜跑過來聽到的會是這個,嘴角帶上一個沒那麽難看的笑容,語氣很輕,也很堅定。
“書辭對我來說比我自己都重要,我不想這麽傷害他。”
季藹藹摩挲杯口的手指輕微一滞,低聲重複了一遍他後半句話,像聽到什麽笑話似的短促地笑了一聲。
“沒有誰會比一個母親更愛自己的孩子。”
她從容淡定地靠在椅背上,像是在歸整接下來要說的話:“長痛不如短痛,只要是感情哪有什麽忘不掉的。你是個好孩子,可我不想讓小辭以後的人生都活在被人的指點議論裏,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嗎?”
謝衍之垂下眼簾,他聽明白了。
他來之前有多緊張就有多期待,他一直以為季家父母對自己的态度就跟季書辭轉述的一樣。
昨晚他一晚上都沒睡,難得像毛頭小子一樣來回演習了好幾遍見面後會發生的對話。
但眼下看來,應該是用不上了。
說來也奇怪,謝衍之心裏最後那點忐忑竟然随着她堅決的态度消失了。像孤注一擲似的,他擡頭目不斜視地看向季藹藹。
“我明白,可是阿姨,性取向沒法強硬轉變的。您那麽愛他,我相信您也不會因為這個送他去一些非法營業的矯正場所。”
謝衍之站起來,鄭重地跟她鞠了個躬:“阿姨,我知道您現在還不了解我,但我請您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那些流言蜚語傷害到他。”
季藹藹望着桌上一口沒動的飯菜,沉默了好一會兒,手肘擡起兩次又落下,最終還是擺擺手讓他先坐。
包間裏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謝衍之以為她要像影視劇裏常見的那樣拿銀行卡逼他離開,但季藹藹沒有。
她只拿出了一本相冊。
謝衍之翻開一點邊角,裏面是他們一家人各種時期的合影——從只有夫妻兩個,到慢慢的一家四口。從破舊的小瓦房,到現在奢侈華貴的豪宅。
“小辭他爸很重儀式感,所以小辭跟蕊蕊從小到大都有各式各樣數不清的紀念日。像生日、第一次滑雪、第一次奪冠……所以盡管他喜歡獨居生活,但每到這些時候我們都會去他家裏陪他,不知不覺這本相冊就越來越厚了。”
季藹藹想到這些,臉上帶上淡淡的笑意:“對我們家而言,可以少談一樁生意,少賺幾位數的錢,但家人,永遠比其他任何東西都重要。”
相冊足足有十幾厘米的厚度,每一張照片都過了膠,每一張都有詳細的備注。
謝衍之知道,季書辭其實并不喜歡拍照,但整本相冊的家庭合照他都沒有缺席。臉上展露的笑容也不是勉強擠出來的,是發自內心的幸福。
輕小的翻動聲只持續了一小會兒,謝衍之停下手,他好像知道季藹藹要說的話了。
“我跟他說過了,你跟家人,他只能選一個,你也不希望小辭只是因為你就跟家裏決裂吧。”
季藹藹站起身,像是不想多留。
包廂随着她開門的動作吹來一股冷氣,謝衍之下意識地往旁邊避開一點,在她出門前叫住了她。
“阿姨。”他輕輕拉住門把手,抱着最後一點希望問她,“您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做到能讓您接受的程度。”
季藹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轉頭道:“孩子,這不是接不接受的問題。”
“不知道謝總有沒有跟你說過,我跟小辭的爸爸最開始其實是做鎖匠起家的。”
季藹藹情緒穩定得像是在跟朋友唠家常:“當鎖匠的都知道,什麽形狀的鎖配什麽形狀的鑰匙。但凡出了錯,浪費時間不說,一天賺的辛苦錢也得賠進去。”
“你是個好孩子,也懂事,阿姨有些話說太明确就不好聽了。”
她跟葉進同雖然是夫妻,但生意場上的事基本都是獨立的。兩人從不參與對方的商圈,那天的飯局是她第一次見謝家人。
她只知道謝興救過葉進同一命,所以她行事會留幾分面子,僅此而已。
“小辭他爸跟謝總是好朋友,這事我回去會跟他說,你也不用擔心因為這個影響到兩家在生意上的往來。”她看了眼手表,點到為止,“年輕人的感情,分分合合都很正常。謝總要是問你,你就說和平分手就好了。”
她稍一停頓,繼續道:“這周四是他爺爺八十大壽,我不想跟他冷戰,他應該也不想缺席,所以阿姨希望你這兩天就把事情解決了。”
“你跟他的家人相比,誰輕誰重,阿姨相信你能分清。”
這是季藹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走廊的感應燈一盞盞熄滅,謝衍之愣在原地顯得有些無措,他一動不動,身影慢慢跟黑暗融為一體,直到徹底消失在視野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服務生帶着客人上來,再次亮起燈時,他才回過神來,緩慢地關上了門。
三樓餐飲區的營業時間到晚上十點整,服務生在門口敲了好久沒聽見答複,猶豫了一陣,還是自作主張用鑰匙開門進去。
桌上的飯菜還是一點沒動,只有椅子上堆了五個空酒瓶。
謝衍之老早就聽到敲門聲,但他不想動,等人把進來的目的告訴他後,他才撐着桌子站起來,讓他帶自己去結賬。
服務生看他還在發紅的眼眶,一時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從裏面看到了好沉重的失落跟委屈。
良好的職業素養讓他瞬間收回一探究竟的眼神,稍微攙扶了一下謝衍之沒站穩的身體。
“老板把您今天在店裏的所有消費都免了。”他道,“您喝了不少酒,需不需要這邊派車送您回去?”
“不用了。”謝衍之示意他放手,指向地上灑的水漬,歉意道,“不好意思,麻煩收拾一下。”
服務生點了點頭,聽他聲音有些沙啞,拿了幾顆潤喉糖給他,還是送他下了樓。
手機上跳出季書辭發來的消息,問他怎麽這麽晚還沒回家。
謝衍之在酒店門口找了個合适的角落拍照發給他,說剛從公司出來,現在就回去,讓他先休息。
季書辭的回複來得很快,只有一句話——沒事,我等你回來。
謝衍之給他回了個倉鼠捂耳朵的表情包,無意間碰到包裏精挑細選的禮物。
一條鍍金的奢侈品項鏈,一塊限量表的腕表。
他看着面前的兩個盒子,眼神卻始終沒在上面聚焦,許久,他緩緩把東西放在路邊。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久,直到冷風吹得他有點受不了了,才随手攔了輛出租車。